小偷家族丨亲情之上，血缘之下，肮脏世界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

今年的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给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

而在此前，他的电影《距离》、《无人知晓》、《如父如子》曾先后三次提名，不过这次，终于凭借《小偷家族》摘得金棕榈奖。

是枝裕和说，“我不喜欢主人公克服弱点、守护家人并拯救世界这样的情节，更想描述没有英雄、只有平凡人生活的、有点肮脏的世界忽然变得美好的瞬间。”

所以，在他的电影里，都是家庭之间、家人之间琐碎的日常，是平凡人生的喜怒哀乐，平铺竖直，没有激烈冲突，没有戏剧性情节，缓缓道来，平静的像海面，情节却在海面之下暗涌着。

在致中国人的一封信里，他说：“之前我拍《如父如子》，探讨了联结亲人的是血缘，还是共同度过的时光。在那之后，我又对超越血缘的家庭究竟如何维系进行了思考，于是有了这部即将在中国上映的《小偷家族》。”

这部电影灵感来来自于日本社会真实事件，但是枝裕和导演依旧从很小的切口——一个特殊家庭来讲述这个故事。

8月4日，走进了影院，终于看到了这部期待已久的电影。

整部电影笼罩着一层沉重的阴翳，这种沉重不是电影主人公不幸遭遇的直观感受，而是暗藏在现实的欢乐之中的隐隐之痛。

电影名叫小偷家族，这并不是单指做短工的治（中川雅也饰）老本行是小偷，而是家庭成员之间特殊的关系。

奶奶初枝（树木希林饰）被丈夫抛弃流落街头，被妻子信代（安藤樱饰）捡回来；被家暴的信代杀死自己的丈夫后，与她的客人治（中川雅也饰）结合，成为“夫妻”；信代的“妹妹”亚纪（松冈茉优饰）是奶奶丈夫重新组合家庭儿子的大女儿，在家庭中得不到与妹妹同等的关爱，选择离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同住；“儿子”翔太被父母抛弃在一个弹珠房，被治与信代偷回来；“妹妹”由里（佐佐木美雪饰）是在一个冬夜被发现在自家阳台上，遍体鳞伤，治与翔太把她从那个家带离。从此这个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一起拥挤在东京繁华的高楼大厦的罅隙之间，一座破旧不堪的老房子里。

没有血缘关系维系的家庭，是否能够比血亲更加紧密？电影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是导演所传达的坚信的念头却蕴含在情节之中。

悲悯的疼爱

我始终相信，经历过苦痛挣扎的心，会对痛苦本身有着更大、更深厚的悲悯之心。

信代帮由里洗澡，发现女孩身上尽是被亲身父母虐待的伤疤，在檐廊下，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女孩，一边念到，真正喜欢你的人，不会这样对你，一边眼泪直流。一个“局外人”能够如此感同身受一个女孩所受的苦痛，并把自己并不富有的爱无私给予给这个女孩，相比较女孩的亲身父母所作所为，这份爱远远超出血缘所具有的亲情属性。

信代所工作的洗衣店要裁员，选择在信代和另一个要好的同事之间，同事拿信代收养由里做威胁，信代毫不犹豫选择自己离开。信代这份工作对于整个家庭很重要，但是，为了由里不回到亲身父母身边受伤害，她的选择又一次充满悲悯的心情，她舍不得女孩继续受伤害，在他们身边，起码可以给予女孩爱和关心。

翔太不让由里偷东西，由里不听劝时，为了保护她，翔太拿起一袋橙子就跑，后来从天桥跳下，摔伤腿。分秒之间，翔太做出选择牺牲自己而保护“妹妹”，经受痛苦的孩子，更能懂得如何爱别人，这种爱的唤醒不关血缘，何种羁绊，源于同在一片屋檐下。

影片中，很多情节，都在诉说，人与人之间的紧密的关联，只要彼此心意相连，可以越过血缘。在这个特殊的家庭中，每一个人都有着破败的经历，被抛弃，被无视，被虐待，无论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在痛苦上，他们有共振的频率，心底都有着一份温柔的悲悯，惺惺相惜，抱团取暖，彼此扶持，自动扮演适合的角色，无私给予着爱，一起拼凑成完整的“家”。

规则与人性

这部电影一开始，就有着一层阴翳、一种不稳定、不安的氛围笼罩着，这种不安来自这个家庭成员的特殊性。

我们生存在一个法治的社会里，任何事情讲究规则和秩序，越过这道理性的栅栏，根基必然是动摇的。对于信代和治而言，她们“偷”小孩的行为，感性层面上，是帮助孩子脱离苦海，这是一份光辉的仁慈。可是，在社会层面来讲，这种行为本来就触犯了法律规则，和社会主旋律背道而驰的行为，无论其理由多么感人，至始至终都无法光明正大曝光在阳光之下。他们做了我们想做而不能不敢做的事情，所以，我们心里某处被这种刺激的行为一直骚动着，也惴惴不安着，就像，电影结局，最后一切人性行为终究还要服从社会规则，这很纠结很矛盾，很难接受，可是，这是理智的行为。

骗养老金过活，靠偷盗为生，这种行为本来就偏离了正确的生存法则，这些不稳定的因素，也是电影结局的打下伏笔。作为观众，我们沉浸在这种感动之中，心里有一个念头，希望他们永远这样生存下去，但是，偏离正轨的东西，始终像过街之鼠，胆战心惊。

规则和人性，更多时候，人性也要服从规则吧。

动摇的信念

影片最后，一个长镜头印象很深。警察询问信代，他们怎么称呼你，信代不止一次抹眼泪，一次比一次伤心，一次比一次更清醒。是啊，那些她救下的孩子，没喊过她一声妈妈，虽然，他们一起生活很快乐，虽然她给予这些孩子母亲般的疼爱，可是，他们还是没有喊一声她妈妈。这很揪心，是不是，没有血缘维系的爱，就像没有线的风筝，没有根的植物，始终无法名正言顺、心安理得、合情合理？

当翔太问治，是不是他们打算抛下他，举家逃跑时，治承认了，可是他们逃跑时明明带着翔太的鞋子，他们是想等风头过了，再去医院接回翔太的吧。可是在那个是时候解释是无力的，所以只能承认。翔太说，他被抓也是他故意为之的，但事实上，他是为了救下由里，但是他像报复一样只说出了一层，这样一来，好像能够彻底和这个家斩断羁绊，翔太是聪明的，可是，观众心里不是滋味。

后来，家散了，信代扛下所有罪证，进了牢里，翔太进了收容所，像一个正常孩子一样上学，治搬进了小公寓开始新生活，由里回到那个家，继续被关在狭窄的阳台上，时不时，她在阳台边，痴痴望着那晚翔太和治“偷走”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