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2 | Y教授院子里的杨桃树

许多南方的小伙伴一定听过热农两院,它是华南热带农业大学与热带农业科学研究院的简称。

即便后来分家与海南大学合并升级为211,前者的综合实力排名也远远高于后者。

在整座海南岛经济最落后的西北角,当年东坡先生被流放贬谪的蛮荒之地——儋州,科学院的教授做了我们三年的导师和邻居。

现在回想起来,守着国家级的农产品实验田,可比无聊的城市学习生活,有趣百倍。

这有趣之一,便要数教生物化学的Y教授。

花白的头发,极慢的语速,永远穿着白衬衣与黑长裤,在没有空调的教室里,一开口说话,就是满头大汗。

他的老家在山西,虽然已很久不说方言,但偶尔讲课时还是会漏出破绽。

有一堂课说到细胞膜,他念到膜字时,发出来的音是“mener”(同门儿),当时我百思不得其解,细胞怎么还能有门呢?

直到班里山西的同学科普讲解后,我们才恍然大悟,以至于后来Y教授的生化课,只要膜字一出,我们都会忍不住地笑出声。

可与Y教授的逗趣轶事,绝不止一个膜字这么简单。

有一回与舍友在校园漫步,忽然闻见一阵浓郁甘甜的果香,我俩寻香而去,在最老旧的一排低层教师楼旁,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颗要完全仰脖才能看到顶的巨无霸杨桃树,粗壮的树干一人都抱不过来,停僮葱翠的叶片里,挂满了熟透的黄金杨桃。

我和舍友瞠目结舌的震惊程度,大约跟孙悟空当年看到镇元子院子里挂满人参果的神树差不多。

所以当即一下,我就计上心来。不及人高的矮院墙徒手就能翻过去,附近既没有人也没有狗,安全系数非常高,且这琳琅满目一树金黄,纵是主人家吃上几个月,怕也很难吃完。

不喂了我,也得喂了蚂蚁和鸟儿,甚至熟透了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彻底浪费了。

想到这,我让舍友盯梢,放下包包就攀了进去。翻墙,上树,摘果,每个步骤行云流水,过程也非常顺利。十多分钟我就摘了满满一兜,欢天喜地的回宿舍了。

一回生,二回熟,前两次的成功让我彻底放下警惕。第三次再来时,我正骑在树枝头摘杨桃,迎面就碰上了遛狗回来的Y教授。

其实在这之前,我甚至不知这杨桃树究竟是谁家的,直到这次偶遇。

他依旧是慢吞吞的,直到狗子冲我嗷嗷叫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呢?”

之前我也预想过被主人家发现的对策,如果是个不认识的教授,认个错卖卖乖,大不了按市价买了那些杨桃就能蒙混过去。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棵树竟然是Y教授的!我心态瞬间就崩了,满脑子里都是又甜又腻的犟黄杨桃和生化课挂掉该怎么办。

手里握着刚摘的杨桃,也在心慌错乱中掉了下来,啪唧一声,摔得稀碎。

我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定在树上一动不动,Y教授竟也没再多问,拉回激动的狗子,挪着慢悠悠的步子,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院门,进屋了。

稍稍平复心情的我,才意识到要赶紧向教授认错,准备下树时,忽然一个旧竹篮子从身旁递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我低头一看,竟是Y教授!

他正仰头举着一根塑料晾衣杆,杆子的那头,就挂着竹篮子。

白花花的头发,满头大汗,他说:“用篮子装,别再掉下来了,浪费。”

我至今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夕阳下的杨桃树金光灿烂,二十多岁的自己坐在树上,手里提着竹篮,边哭边摘,像个做错事却没有被大人责怪的孩子。

而树下的白衬衣老头,半躺在凉椅上,手里摇着蒲扇,时不时用晾衣杆敲敲树干,告诉树上的孩子,哪边的杨桃个头更大。

也是因此,我才知道,这颗已有百余年的杨桃树,一直是Y教授的心病。他与老伴血糖偏高,不宜吃太多高糖分水果,每年看着院子里的树开花结果,再掉落腐败,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后来,在Y教授的许可下,我与同学们组成了杨桃小分队,成功将树上的杨桃都摘了下来。果实一部分赠予其它老师和同学,一部分用Y教授给的配方,在食品实验室里,做成了杨桃果酱。

这是那个夏天校内BBS最畅销的一款产品,比隔壁教授试验田里的仙人帝王蕉,卖得还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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