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逼生子
一梦醒来，敖绍不辞而别，阿宝也杳无踪迹。
伶瑶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温泉，心脏像被挖掉一块般空荡荡的。
她想起玉山上，她喂了三个月的狐狸，养了一年多的鸾鸟，以及五十年前拼命救下的那人都是这样突然消失，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留下。
难道分别都是这么突然吗？
伶瑶不甘，足足等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依旧是谁都没有回来。
伶瑶苦涩地笑笑，一脸认命。
守在身边的琅轩看她如此沮丧，几次欲言，犹豫再三，终是忍下了所有的话。
即使伤感，伶瑶仍觉着这样等下去，着实没有意义，于是暂且压下心中千万感慨，带着琅轩寻找下山的路。
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一神一狼终于回到戊戍镇，伶瑶找了间便宜的客栈，和琅轩饱餐一顿，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方向。
可她万万没想到，倘若能多等个半日，或许后来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伶瑶决定在去南海之前，先到一个地方一一不周山。
琅轩坚决不同意，可它的反对丝毫动摇不了伶瑶的决心。七天后，它一脸不情愿地陪着伶瑶抵达了不周山。
三百年前的大火让不周山至今寸草不生。远远望去，山下翠竹环绕，一派生机，然而从半山腰开始，便是如血般的深褐色，令人心惊。
“你远远看看就好，山，咱们就不一定要上了吧！”
伶瑶睨了琅轩一眼：“不上山？那我远巴巴的跑来干嘛！”
“对啊，我也很想问你远巴巴地跑来干嘛？”
“我好奇，不行吗？”
“好奇？你好奇个什么？你要是想找敖绍，就应该去东海水晶宫，你跑这儿来有什么意思？”
“谁说我是为了他来的！”
“那为什么？”
“为、为、为了我的好奇心！”
“所以说，你到底好奇什么？”
琅轩的追问让伶瑶彻底词穷。
是呀，她到底好奇什么呢？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直觉地想来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她对敖绍认知的开始。
第一次听到敖绍的名字是从小桃嘴里。小桃是玉山上为数不多的“活人”侍女，亦是她除了太真外唯一可以说的上话的人。
王母喜静，很多事都是驱使傀儡人偶去做，就连照顾年幼的她亦然。傀儡人偶做事一丝不差，却无情无心，既聋又哑，害的她直到十几岁，才在太真和小桃孜孜不倦的示范教授下说溜儿了话。
小桃，正如她的名字般可以滔滔不绝一个人说话。一百年前，她有幸作为蟠桃宴的侍女为敖绍斟酒后，便被他的皮相勾走了心魂，整日里叨念着敖绍如何了，又如何了，又又如何了。这火烧不周山的故事她讲的最多，众人都道敖绍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放火烧山，烧死了女娲不说，连自己的未婚妻也没放过，小桃却总觉得另有隐情。理由就是敖绍在她斟完酒后，笑着对她说了句“多谢”，让她笃定，敖绍绝不是那种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
可敖绍是究竟是怎样的人呢？就算是相处了快一个月，她也确定不了。
他就像山间的云雾般变化多端，前一刻还觉着他冷酷无情，下一瞬他的柔情就足以把人溺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当做诱敌的棋子，又能不顾死活地救她；他眼底明明透着不屑，却能一口一个“夫人”叫的她心意浮动；他曾执意要她跟随，却又轻而易举地丢下她。和他在一起，她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十分贪恋。
所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不周山，却仍旧义无反顾地来了。
“救、救命，救救我……”竹林深处突然飘来一个轻渺的呼救声。伶瑶和琅轩驻足寻找，发现不远处的竹子间有个人影在蠕动，走近一看，竟是个孕妇。
这无村无户的竹林里怎么会有个孕妇？
一见来者是个面目和善的姑娘，孕妇的眼中立刻闪出希望的精光，她死死拉住伶瑶的衣袖，生怕她不救自己：“求求你，我、我快要生了，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接生？！伶瑶哗然，她虽在玉山上给猫狗走兽接过生，可从未给人接过生，这一丝一毫的闪失都有可能要了产妇和孩子的命啊！
就在她为难之际，琅轩突然警惕地盯着竹林深处，小声道：“有人来了！
伶瑶刚想求救，却被孕妇一把拉住：“他们，他们是来抓我的！姑娘，求求你，千万不要让他们发现我，我不要被他们带回去，求求你，一定要救我！”
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孕妇惊恐万分的神情叫她心惊。伶瑶布下结界，隐去两人一狼的踪迹，并示意孕妇不要出声。孕妇腹痛难忍，却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伶瑶越发奇怪了。
不一会儿，四五个大汉出现，虽是人族，身上却萦绕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妖气。他们搜寻未果，骂骂咧咧地向着山下继续寻找。
伶瑶刚松了口气，就见孕妇下身已流出血水，连忙叫琅轩去找热水，琅轩道：“这林中能有泉水就不错了，哪来的热水！你以为我们还是在满是温泉的凤凰山啊！”
伶瑶突然很想念敖绍，他火灵水灵兼修，要是他在，弄点热水绝对不是问题。
可就算万事不备，孩子说出来就一定要出来。伶瑶、琅轩手忙脚乱了一阵，终是把孩子平安接生了下来。
谁知那产妇竟看也不看婴儿一眼，就要伶瑶将这孩子杀死。伶瑶自然不答应，厉声追问原因，产妇开始还不愿回答，可在看到婴儿努着小嘴四处找奶喝的模样后，立刻大哭起来。
从她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伶瑶大概理出了事情始末。
女子是被骗到这山上来的。原以为自己不用嫁给村里那个又老又凶的土财主，不料自以为抓住的救命稻草却是另一个更恐怖的恶魔。他们四处诱骗、强抢年轻女子，逼着她们与男人交合，只为生下婴儿供妖魔食用。若不是她趁着今日看守松懈之际逃了出来，恐怕此刻这个小婴儿已被妖魔吃了。
琅轩惊道：“这山上竟有吃人的妖魔？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伶瑶按住它，问道：“这山上还有多少像你一样的女子？”
“大概三十五六吧！那个妖怪几乎每日都要吃婴儿，所以逼着我们吃下不知道什么药，寻常人怀胎十月，我们却一月有余就能生！我被抓来半年，这已经是我的第五个孩子了，不，它不是我的孩子，它是妖怪，是妖怪！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再回那个魔窟了，我宁死也不要再回去了！”
女子的情绪再度失控，身子因为虚弱和恐惧不停地抽搐。伶瑶紧紧搂住她，不断地为她顺气，又将灵力送入她体内，让她不至于因激动昏厥过去。
琅轩深知她的性子，担心道：“你不会想救她们所有人吧？凭咱俩可做不到啊！”
“可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正犹豫间，女子突然大叫着挣扎起来，伶瑶一回头，一个身材细长，神态妖媚的男子带着刚才那几个人族大汉竟破了她的结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背后。
“哎呀呀呀，我说凭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跑出那么远，原来是找了个帮手啊！不过可惜啊，可惜，小姑娘你救人不了，自己还要倒霉了呢！”
男子娇声嘲笑道。伶瑶清楚地看见他嘴里晃动的不是人类的舌头，而是深红色的蛇信子一一难道这就是女子说的吃婴儿的妖怪？
伶瑶被抓的时候毫无反抗，与女子撕心裂肺的挣扎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们被带到三个山洞口，女子和婴儿被两个男人带进左边的山洞，琅轩被剩下的人拎进最右的山洞，而细瘦男子则带着伶瑶进入最中间的山洞。
原以为食人的妖怪洞穴都是阴森脏乱、臭气熏天、白骨累累，可眼前的景象却出乎意料。山洞里灯火通明，浓香四溢，三步一流水，五步一小桥，各类花草摆放其中。若不是四周漆黑的石壁，真叫人以为是到了某位风雅之士的后花园。
男子带着她穿过小桥流水，来到山洞最深处，只见一名白衣男子正慵懒地靠在软榻上品着酒，旁边正襟危坐着一名青衣男子，正与他低声交谈着什么。
细瘦男子见状连忙扭动腰肢，快步上前：“哎哟，钦丕大爷也在啊！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呀！”
青衣男子道：“肥遗，你又耍什么把戏？”
肥遗娇媚一笑，伸出兰花指一点：“我给鼓大爷送大礼来啦！”说着，把伶瑶往前一推。
软榻上的白衣男子懒懒转过视线，却倏的瞪大双眼，闪身跃到伶瑶面前，闭起眼睛在她身上来回嗅着：“好纯净的灵气啊，光是闻一闻都让人倍感神清呐！”他抬起头，细细审视伶瑶。
伶瑶这才发现，男子的眸子是血一般的红色，黑色瞳仁镶嵌其中，说不出的诡异，脱口问道：“你就是吃婴儿的妖怪？”
“你倒直接！”男子呵呵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吹一口气：“怕吗？”
伶瑶强逼自己镇定：“怕，但我更觉着恶心。”
闻言，男子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倒有趣的紧，那些知道我是吃人妖怪的女人，哪个不是又哭又叫的，要么求我放她一条生路，要么大骂我残忍无情，像你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莫不是你认为你是神族，我就不敢动你？”
伶瑶自嘲一笑：“只怕你会更想吃了我！”
男子脸色微变。
肥遗在一旁邀功：“鼓大爷，您不是说我们妖族只要能吃一个神族就能提高千年万年的修为吗！所以今儿个我一见这小丫头就想着给您送来了！这不周山自从三百年前那场大火后，就再没有神族踏足了，就算有，都是些我们打不过的神，可今儿个竟来了个只有灵力却不会法术的神族，您说这是不是老天都要成全您呐！呵呵呵呵！你就赶快吃了她吧，若是可以，分我们一口汤喝喝，让我们也长长灵力，那我们也都死而无憾啦！”
“闭嘴！”男子声音不大，却浸满嗜血煞气，肥遗吓的立刻闭嘴。
血红的眸子盯了伶瑶半晌，男子突然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伶瑶的腰，声音里透出残忍的兴奋：“这么好的宝贝一次吃了多可惜啊！我要你给我生孩子，你生一个，我吃一个！”
伶瑶从没像现在这样后悔当初没好好学习法术。
她总以为，玉山之上有王母结界，任何神，妖，人都不可能在此撒野。每一个来玉山的神或妖，不是求宝，就是寻医问药。她为了能在玉山有一块儿立足之地，自然把医术看的比法术更重要，可没想到出了玉山，能救万民的医术却救不了自己的命。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求凤凰丹给她一个百战不败的能力。
自鼓宣布要伶瑶给他生孩子后，竟颇为认真地让肥遗去准备婚礼。肥遗不敢马虎，不到半日，就把一切准备妥当。
看着镜中穿起大红嫁衣的自己，伶瑶感觉像被浸入鲜血之中，滑腻腥气的感觉紧紧攫住每一根神经。
她问肥遗：“和我一起的白狼呢？”
肥遗娇娇一笑：“放心，鼓大爷说了，那是夫人的爱宠，叫我们好生照顾着，等婚礼结束后，就还给夫人！”顿了顿，见伶瑶神色未变，不觉惊奇，凑到她身后，一边为她梳发，一边淡淡地警告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鼓大爷脾气不好，你若乖乖听话，他不会亏待你，但你要惹怒了他，生不如死已经是最轻的了！”
伶瑶心中暗暗自嘲，看来自己的不反抗倒让他们起了戒心。不过也是，神族素来骄傲，如今自己这般处境对神族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反抗才是常态，就算打不过，也会闹着自裁，而她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倒是少见。
可是，淡定不代表她就要接受这个命运。伶瑶暗暗握紧了袖中的金钗，任由肥遗为她盖上喜帕。
首领成亲，无论人妖都借着这个机会狂欢，山洞里满是刺鼻的烈酒味和男人粗鄙的大笑声。
鼓一身红衣，衬的一双红眸越发妖异。他似乎十分高兴，对敬酒的下属来者不拒，唯有青衣的钦丕始终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自斟自酌。
在这欢腾的气氛中，琅轩愤怒的叫声尤其好辨。它被栓在鼓身后的石壁上，小臂粗细的铁链紧紧捆着它的后腿。
伶瑶不禁咬紧嘴唇，看来这鼓不但残忍，还狡诈，知道用琅轩来要挟她。
这洞深大概二三十丈，三十多个人挤在其中，光妖就有十来个。凭她的灵力，想要平安逃出的机率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她一定要救出琅轩，只要它能逃出去，就可以找敖绍来救她了。
只是，敖绍会来救她吗？
思绪间，肥遗已经领着她走到鼓面前。
本以为鼓要和她依礼拜天地，弯腰起身之间，总能寻到靠近琅轩的机会。谁知鼓却一把掀开她的盖头，吓的她手中的金钗差点就刺了出去。
鼓心中一凛。早前只觉着这小丫头容貌清秀，尚能入眼，谁知被肥遗一番描眉画唇后，竟隐隐透出一股妖艳魅人之感，加上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虽被她清澈的黑眸愤愤瞪着，他的身体却像燃起了一把火，烧的他心痒难耐。
果然是个尤物！鼓在心中低笑，长袖一掀，将伶瑶推倒在身后的软榻上，伸手就来扯她的衣服。琅轩怒而跃起，却被他一掌扇的撞回墙壁，嗷的一声昏死过去。
下面的起哄声更大了。
鼓沉重的身躯死死地压在伶瑶身上，他伸出舌头舔舐着伶瑶的耳垂，在她的脖子上来回摩挲。
伶瑶只觉浑身寒毛直竖，恶心的感觉在胃中翻腾，她竭力想要推开他，谁知，她的抵死反抗却让他的欲火烧的更旺。鼓微微抬起上身，伸手拉开她的衣领。然而，跃入眼帘的丑陋伤疤却叫他心下一震，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说时迟那时快，伶瑶抓住他一瞬的失神，抬手将金钗狠狠刺进他的右眼。
鼓发出惨痛的怒吼，一个耳光打的伶瑶滚下软榻，一头撞在石桌脚上，珠钗四散，鲜血淋漓。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伶瑶捂着额头的伤，挣扎着想去救琅轩，才爬了两步，就被一只大脚踩住了手。
鼓蹲下身，一手掐着伶瑶的脖子逼她看向自己，一手握住眼中的金钗，转动手腕，竟生生将自己的眼珠挖了出来，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伶瑶一脸。
直到这时，伶瑶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神族既瞧不起这些妖族，又十分忌惮他们一一他们的凶残与能力不仅可以用来绞杀敌人，还能用来对付自己。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的种族，既能成为战场上杀敌制胜的法宝，又能在瞬间成为反噬自身的利器。所以，神族既利用着妖族的能力，又极力阻止他们壮大。
随着一个个抽气声落下，洞内再没有一丁点儿声音，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中间的两个人。
“为什么不求饶？”许久，鼓浸满愤怒与痛苦的声音在洞内响起。
伶瑶微微扯动唇角：“求饶会让你放过我吗？”
鼓一愣，这个小丫头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神都不同，她可以软的如一汪春水，也可以硬的像千年精钢，看似孱弱的身子里却隐藏着坚如磐石的意志。
鼓发出低沉的笑声：“我自然是不会放过你。”话音未落，四颗尖牙从口中冒出，向着伶瑶的脖子咬去。
众人似乎已经看到伶瑶被咬断脖子的惨状，心中升起战栗的快感。
然而，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鼓的尖牙被看不见的力量折成两段，身体不受控制地弹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