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人性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如一首缓缓弹奏的钢琴曲，似一弯静静流淌的小溪流，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用近乎纪录片的白描手法，展现了一个底层人士组成的“家族”故事。不煽情，不激烈，却打动人心，引入深思，不愧为斩获金棕榈大奖的大师之作。

故事发生在日本东京，在高楼大厦的缝隙里，有一处破败的小屋，里面蜗居着一家六口人：奶奶、爸爸、妈妈、小姨、哥哥和妹妹。这里与其说是个“家族”不如说是个收容所，被社会遗弃的底层边缘人在这个弹丸小屋里抱团取暖。爸爸在建筑工地打工，妈妈是洗衣店女工，小姨从事色情业服务，奶奶领政府的养老金，哥哥和妹妹没法上学。他们生活困顿，却充满友爱，他们看起来是平凡而善良的一家人。

可是，他们的日子很难过。于是，他们去偷东西，小超市、便利店、文具店.......都是他们的目标。洗发水、泡面、衣服、钓鱼竿、锤子........能吃的能用的他们都偷。不仅如此，爸爸教哥哥偷东西，哥哥教妹妹偷东西，他们互相配合，互相放风，共同偷来家庭的日常用度。这看起来已经不是善良的人做的事情了。

再深入下去，我们发现，这个家庭有更多的秘密。妹妹是爸爸和妈妈“诱拐”来的，哥哥是爸爸妈妈在孩提时候偷来的，奶奶也是爸爸妈妈“捡”来的，这个家庭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的，而且，爸爸妈妈还涉嫌杀人拐骗等重大罪行。

当我们谴责爸爸妈妈并非良善之辈时，我们却从每个人的身后，感受到生活深深的悲凉和无奈。

妹妹虽有亲生父母，却处在家暴和嫌弃之中，没有关爱，没有照顾，一个人在冬夜的阳台上发呆。爸爸和哥哥路过，不顾家庭困难，好心地把她带回小破屋中，才让她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她也从木讷呆滞的小女孩，渐渐变得活泼开朗。妈妈还紧紧抱着她，对她说：“不要相信他们说的‘打你，是因为爱你’。爱你，是像我这样抱住你。”

奶奶虽然有亲人，之前却过得和独居老人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关心她。而在这个家中，她可以和小姨吃吃冰淇淋，可以玩玩赌博机，可以给妹妹缝缝衣服，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以至于奶奶在全家出游时，在海边默默念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爸爸对哥哥妹妹也是百般照顾，把自己知道的都教给他，给兄妹俩表演魔术，调节兄妹俩的矛盾。

也许金钱也是维系他们的纽带，也许互相利用也是他们生存的本质，如果用世俗的道德标准或者法律的标准去看，爸爸、妈妈、奶奶都不是好人，甚至可以说是坏人…但，在种种违法行为之下，他们散发着人性之光，流淌着温情脉脉，正如这部电影的宣传语所说的：纵然是短暂的温暖，却是一生的羁绊。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爱。

人性，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当你从法律上谴责他们时，会发现他们又是那样伟大，在道义上甚至超越了有血缘关系的家庭，展现了人性中美好的一面： 原来，就算是不完整的爱，也是那么的动人。

是枝裕和是拍纪录片出身的，这或许也是他常常运用客观视角的原因——不批评、不判断、不直言悲伤、不强化冲突，克制几乎是他所有电影的基调。他曾经这样说：“导演不是上帝或者法官，没有资格审判某个人。在电影中设计一个坏人，故事也许会变得黑白分明，但我不这么做，我更愿意让观众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去思考。”

这也正是他的影片不煽情不激烈的原因，他总是站在旁观者角度，近乎真实地展现普通人的生活，不做道德和法律上的评判，没有正派反派，没有高潮迭起，只有平缓而庸常的生活。它不是简单的煽动你去哭，或者去笑，但它会让你心酸、心疼、五味杂陈......

人性中有善的一面，也有恶的一面，正如有句话说的“这个世界有两种东西无法直视，一个是太阳，一个便是人心”。我们能做的，就是发扬自己善的一面，抑制自己恶的一面。而那些在生活重压下，虽然混杂有小瑕疵的边缘人，散发出来的善意和友爱，让我们混杂了复杂的情感思考人性。

这真是一部既温情，又令人深思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