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必有喜——我与易经相遇（甲）

文 / ©凤山

庄子《天下篇》：「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闻其风而悦之。」

风拂乎上，悦存诸心，象成风泽中孚，是谓大信之卦。道须臾不离左右，故文明永不断绝。或应运而出，故有翻新；或应劫而藏，以不连续之象深藏其绵延之机。但知大明终始，乾卦「有在于是」，故受之以坤卦，直以行之而能含，方以效之而能弘，顺承可以代终。

易道无穷之变，在乎明晦之间。其空色之机，锐如刀锋，险若悬崖。故知流年似水，一也；有似锦来年，有情人可期并蒂莲；有刀兵之象严相逼，君子所以知遯而不疑。故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患得患失有之，不改其乐有之。

喜惧是感，动静斯应。感与应，其间有兴。

人事百凡，皆以「兴」发其端。庄子说「闻风相悦」，易传曰「观象玩辞」，有兴，故有喜悦不胜，故能玩味无尽，此皆感发之由。

人不可无兴。会晤欢谈，必喜助兴而忌扫兴。「比」是人之天然的联想，但凡稍有博物，自能比物连类，只是「比」必有「兴」为仪仗，方得繁华。成人言之寥寥，为其情意之荒荒；童蒙无所知，无碍其兴高采烈。孩子方兴未艾，如水流花开，节节活泼，皆是生命的精彩。

家有六岁女儿，濡染乃父所好而略识卦象。我也只是但说大体，此种学问，不必费力气去教，以孩童善感，髫龄天真故也。但告知有艮有坎如山如水，由她起兴；她有感，自然会应之以比，是以观风而常悦，模仿多自喜。如告她「震为足，艮为手」，上乎下，有雷山小过；下乎上，成山雷颐卦。女儿兴起则手脚并用，演绎之，体认之——或足蹈以先，手舞以后；或轻手蹑脚，掩嘴作噤声状。颐卦和乐，小过知谨，女儿何尝知其意；只是好玩于自喜而妙触天机，她分明又是一朵解语花。

人但凡有兴，至近则举座皆欢，话多也不惹人厌，无失态之耿耿；至大则人世鲜活，渔樵闲话亦令人思省无穷。知交举杯，意不在酒，唯彼此有人世之真，故可以长相忆；一席风流，可以永恒，只为这情怀有如此之好。又如陌生人初见攀谈，或道今朝风日好，只是起兴；以天气好故有情怀好，以情怀之好，故觌面皆是好景。若必举天气预报云云，此是不能知情识趣；至于逢场作戏者，则是伪乎喜，既于己不亲，不免于人设防，莫道天地辽阔兮山河万里，在他眼里，皆是一般的无精打采。乃知勾连于利润，孜孜于效率，必难为乎情怀之真赏。故老成世故者，每每败于天真。

「兴」是生机，生机莫大乎有诚；「比」是比方，故需博之以文。易经之「易」，在乎人情与天意之相与，裒多益寡，往来有情。必有兴，是以能感。如人清洁己身，对越上帝。是以天地不仁，天地亦有情；而江河滔滔，亦是大自然的率其性。人应乎天，天遂乎人，故天人之间犹孩童之嬉戏，相遇于相与，相与于相感，故相易往还如舞之又舞，能应节合符是以观之不尽，日日新鲜。

故卦有变，爻有应。人，不可无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