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毒第十天,他将毒品冲进下水道

戒毒第三天的时候,秦飞感觉身子被几万只蚂蚁撕咬,时而刺痒难耐时而疼痛难忍。

吸毒二十五年,打从吸毒的第一天开始,他从没想过要戒。

但此时,秦飞却躺在卧室的床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安定和口服的美沙酮。海洛因成瘾的症状强烈,身体依赖和心理依赖并存,秦飞只能靠大量的安定帮助他能够偶尔睡着,再靠美沙酮这种戒毒类毒品来缓解身体强烈的戒断反应。

但是秦飞知道,仅靠这两样药,不可能彻底戒掉海洛因。他还需要强大的毅力和绝对自愿的决心。

毕竟溪城吸毒的千千万,真正戒掉的只有王行。他再一次想起了王行,这是这三天来唯一一个不停在脑中浮现的名字。

他想,或许所有溪城的瘾君子,都应该恨一个人,就是王行。

秦飞的第一针不是为了快感,是为了止痛。

那会儿他被个狠角色用砍刀在后背划开了二十厘米的大口子,整个背部血肉横飞。都是道上混的人,秦飞不能报警,只能找王行陪着,去民办医院缝针。

民办小医院便宜,不用住院,不通知家人,也不用联系单位派人陪护。只是很多国营医院的基础药物,他们没有,比如麻药。

那时候家里孩子多,打架斗殴稀松平常,这种诊所除了平常给感冒病人挂挂点滴,最主要的收入就是服务这群社会闲散人员,缝个针堕个胎。

他们称呼秦飞这群人,叫社会人。

秦飞忍着痛坚持缝上了伤口,但很长一段时间,他只能坐着或者趴着睡觉,因为躺下或者侧身都会因为皮肉撕扯伤口,从而在背后传来剧烈的疼痛。

每当这时候,秦飞的周身的汗就像河水一般流淌下来,汗水透过纱布浸入伤口,就会再一次加剧疼痛。

“二哥,今天怎么样,好点儿没有?”

王行一下班,就来到红蜘蛛大舞厅的角落沙发里找秦飞。

“好个鸡巴,大声说话都疼,让你在医院给我弄来药没有!找你办点儿事儿怎么那么费劲!你不认识不少大夫么!”秦飞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骂着王行。

“二哥,药倒是带来了,但是你可想好,这玩儿意上瘾。”王行坐到秦飞的身边小声说。

“滚你妈的,药还他妈能上瘾,你给我弄的大烟啊?只要能不疼,你就是给我的是大烟也行啊!”秦飞问。

“不是大烟,不过也差不多,谁知道你能不能挺得住。打完这针,浑身都舒服,比干什么都得劲儿,比跟小姑娘干那个事儿都好受!”

王行从兜里拿出了一盒药,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十支玻璃瓶。他用砂轮在玻璃瓶的颈部熟练地划了一道,抄起打火机,“砰”的一声就在上面敲开了一个圆形的缺口。

随后,王行把注射器的针头插进去,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注射器的尾部,一手倾斜药瓶一手缓慢地向外抽取。不一会儿,药瓶里干干净净。

“这个叫杜冷丁,止痛效果非常好。”

王行把注射器放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焦黄的橡皮绳,示意秦飞伸胳膊。

秦飞没有多想,就把左臂交给了王行。

舞厅恰好放着一首节奏缓慢充满挑逗的歌,灯光忽然随着现场的暧昧氛围昏暗下来。王行把橡皮绳绑在秦飞的胳膊上,借着仅剩的微弱光亮和娴熟的手感,精准地把针头扎进秦飞的静脉里。

秦飞看不见王行的表情,只觉得冰凉的液体缓缓混入血液,整个小臂都像被冰水冲刷一样,感觉不疼不痒,不明不白。

很快,秦飞的背脊就一点儿也不疼了,他不自觉地把一直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靠在了沙发上。

王行坐在他旁边关切地问:“二哥,不疼了吧?还疼的话就再打半支,不过应该差不多了,这些就不少了。”

“嗯,不疼了,真好,这几天可折磨死我了。”

秦飞的眼睛慢慢合拢,又慢慢张开。

他看着在舞厅里不停旋转的人,觉得他们跳得比以往更加轻盈,连平常听腻了的歌,也觉着那么悦耳动听。

秦飞的眼睛彻底闭了下来,嘴里还在嘟囔着,真好,真好!

连续几天注射下来,秦飞真的如王行所说的一样,打上了瘾。

回头想想那一年,王行身边所有的朋友都开始打起了杜冷丁,他们管这个叫打小针儿。

王行每天从医院不停地大量往外拿药,免费送给朋友们。一传十,十传百,在社会人的圈子里,打小针儿成为一种时尚,成了年轻人最有面子也最快乐的事情,王行拿出来的药根本供不应求。

没过多久,王行终于从一个吸毒者,变成了溪城第一批贩毒的人。

杜冷丁是常用药,所有大医院每天都有固定的患者可以买到用来止痛。

王行从医院买出来,七毛钱一支,一盒十支七块钱。他单支卖三块,一盒二十五。

对于平均工资只有几百块的溪城,想打得起小针儿,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秦飞还记得那年除夕,雪下得老厚,他放完凌晨的鞭炮就跑到王行家买药。

王行从楼上下来,不大情愿地说:“过年好!二哥,这大过年的你也不让人消停,没有了,都卖了,剩下的是我自己打的了。”

“别没有啊,我那天让二毛告诉你给我留一盒啊,赶紧的,家里下着饺子等我呢!”秦飞冻得搓着手踱着脚,不耐烦地说。

“真没有了,儿子唬你一点儿,早上大林子他们过来全买走了,人家一盒给我一百,我也不能不卖啊!挺两天吧,等我再有!”王行说。

“放你妈屁,这玩意是挺的事儿么!你现在行了啊,二哥也没有面子了?是不是?”

秦飞气急败坏,一把拽住了王行的脖领子。

“二哥,你要这么唠嗑就没意思,怎么的你还要打我啊?别说我没有,我就是有我不卖给你就不行么?”王行缓和了一下语气接着说,“你要挺不住,我自己打的你先拿走,三十。”

秦飞松开王行的衣领,伸手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王行:“别三十,他们一百拿的,我也给你一百,大过年的,贵点儿就贵点儿。”

“三十块钱一支,二哥,少买两支过过瘾得了。你要不要我扭头就走,这都是我自己打的。”王行一边整理衣领,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回到家里的时候,秦飞兜里的二百块钱分文不剩。

老婆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到他面前,他夹了两个,说饺子咸了不爱吃,就丢下老婆孩子在屋里,一个人走进了卫生间,把门反锁。

秦飞憋了一肚子气,但是他不知道该冲谁发这股火儿。

他拿出注射器,抽了两瓶药打进布满针眼结痂的胳膊上。

收拾好东西以后,老婆和儿子已经吃完了饺子,电视里的联欢晚会播放着《难忘今宵》,这年就算过完了。

秦飞觉得气也已经消了,所有的不快都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觉得周遭一切都是好的,外面起伏的鞭炮,窗前悬挂的灯笼,妻子和孩子,甚至王行和他自己,都是好的。

他钻进插着电热毯的被窝,儿子跪到床前给他拜年:“爸爸过年好,妈妈过年好!”

老婆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张十元钱递给孩子,秦飞眯着眼睛,对儿子点头,说:“真好,真好!”

秦飞艰难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想喝一口美沙酮,但还是忍住了,最后倒了杯水,吃了几片安定,到客厅和老婆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又爬到卧室的床上。

他突然想打个电话给王行,虽然从王行戒毒以后,他们很少联系。秦飞抄起手机,按下号码。

“喂,二哥,怎么了,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王行熟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了过来。

“没啥事儿,唠唠嗑儿。”

接通以后,秦飞才发现,他并没有什么想和王行说的。

“我大侄儿要结婚了?”王行试探着问。

“没有,那臭小子跟我年轻时候一样,没个稳当时候,我他妈的也不催他了,爱结不结。你最近干嘛呢?”

“混吃等死呗,不怎么出门,咱家老爷子这两年身体不行了,三天两头上医院,我就得陪着。”王行自嘲地说。

“哪天上家来吧,让你嫂子炒俩菜,咱俩喝点儿。”秦飞说。

“行啊,不过咱们先说好啊,那些玩意我可不碰,土埋半截的人了,咱们可别整那些没用的。”

“你有脸和我说这话么?”秦飞冷着声音问王行。

“二哥,我当时是不对,但是海洛因可是你带着大家伙上的道儿,要没脸咱俩都没脸。我命都差点儿没了,我要个鸡巴脸。”王行讪笑着说,但是字里行间都带着刺儿。

放下电话,秦飞仰面朝天地躺在椅子上。

王行的话没错,如果溪城吸毒的人第一步是王行牵着走的,那么最后掉进火坑,就得算是秦飞推的了。

海洛因比杜冷丁,危险十倍。

秦飞之所以贩毒,起初是因为溪城仅有的几个卖针渠道全都越来越贵。由于溪城吸毒成瘾者在短短几年大幅增加,公安部门开始大力打击吸毒贩毒行为,医院方面也严查药品处方和流通渠道。

原本癌症患者领了药可以回家注射,现在都要求现场注射才能离开医院。虽然毒贩在临近几个城市的医院都有关系,但是和原来的供应量相比,就显得有点儿微不足道。况且,风险大了,打通医生也需要花更多的钱。

到最后,作为最大贩毒商的王行自己都快承受不起杜冷丁的价格了,五十一支,一盒五百,而且时常断货。

那段时间,整个溪城吸毒者都如同丧家之犬一样,逢人就问有没有针。

要是恰好朋友手里有一支,几个人用一个注射器,你打一点儿,我打一点儿,还总是因为谁多打了一点儿而大动干戈。

秦飞不愿意这样,王行也不愿意这样,这个城市里的吸毒者都不愿意这样。

所以秦飞决定南下,去沿海的地方碰碰运气,当真买到了港台录像片里说的那种白粉,从此就再也不用求爷爷告奶奶地求王行卖他点儿杜冷丁了。

想好了办法,秦飞开始和身边的人透露,说自己有路子搞到白粉,要的话就先拿钱,冒一次险就要尽可能地多带回来点儿。

先后有十几个人给秦飞拿了钱,最大的一笔是王行给他的,两千块,另外,还有两盒杜冷丁。

筹够了钱,秦飞买了张车票就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告诉老婆:“我去倒腾点儿港台货,回来做点儿小买卖,如果一个月没回来,你就赶紧回娘家避一避。”

老婆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蹲在地上大声的哭喊:“儿子,你快过来,你爸不要咱们娘儿俩了!”

秦飞的儿子从房间走出来,不解地看着父亲和母亲,不敢说话。

“哭你妈了个逼,我还能死了是怎么的,我怕那帮人来跟你要钱,家里没钱,我不得想办法去挣么?就他妈知道哭,你能哭出钱来,能嚎出儿子的补课费?”秦飞看着不争气的媳妇,扯着嗓子骂。

秦飞没有路子,他压根不知道海洛因什么样,只听说像白面像石膏,但是除了在录像机里以外,他从没看见过。

下了南城的火车秦飞立即找了间小旅馆住下,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太鲁莽。空手套白狼的事儿他没干过,一旦这一次没买到东西,秦飞回去在社会上就彻底没了面子,以后将寸步难行。

足足半个月,他没有结交到和他一样混社会的朋友,也没发现吸毒者的据点儿。

正值下海经商的浪潮突起,南城的街道上的行人总是行色匆匆,表情凝重严肃或者欣喜若狂。

秦飞不知道他们在难过什么,也不清楚他们在开心什么,他想,一定不是毒品的事儿,因为他们的小臂外侧上,没有针眼。

那里是最顺手的地方,任何吸毒者都不会放弃那里的血管。

不过,最终秦飞还是找到了卖家。如今想来,秦飞不知道是他和溪城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那是秦飞即将返程的最后一天,秦飞照例从看守所、警察局、医院、歌舞厅寻找看起来像吸毒的人,希望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但是依旧无果。

他询问的人要么骂一句他听不懂的南方粗口,要么就看他一眼快步离开,连搭话的人都没有。

回到旅馆,秦飞准备把最后一支药打了,然后明天就回溪城。

还没等关上门,门外一个熟悉的口音传了进来:“哥们儿,你这两天都忙啥呢,住半个多月了吧?”

秦飞回头,从对面房间敞开着的门里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东北的啊?怎么意思?”秦飞问他。

“你进屋,咱俩唠唠。”

那人冲秦飞招了招手,秦飞就跟没了魂一样,不由自主地往男人的屋子里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半个身子已经进了房门,再想退出来已经晚了。

秦飞突然觉得面前的那人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气场,让人难以拒绝,而且不怒自威。

“老弟,来嘎哈来了,跟哥哥说说,我没准能帮上你忙,看你也不找工作,也不往回背货,也没人来谈事儿,你大老远从东北到南城,这是来找人了吧?”男人示意秦飞坐,丢了根儿烟给他。

“这事儿你可帮不了我大哥,本来就冒懵儿来的,没想到还真遇不上,找不着就拉倒,回去夹着尾巴做人就完了。”秦飞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抽着烟。

“瞧出来了,老弟真是犯了难了,跟大哥说说怕什么的,难不成就准备折这了?”

男人话里有话,但是秦飞依然不敢挑明。

虽然是东北老乡,可不知根不知低,跟他说太多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嗯,认栽,牛逼吹炸了,给脸崩了。”秦飞苦笑道,“大哥来南城是嘎哈啊,啥时候回去咱俩搭个伴儿。”

“来取点儿东西,明儿就走。”男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一把抓住秦飞拿着烟的那条胳膊。

秦飞一哆嗦,烟头掉落在地上。

男人伸脚踩灭,指了指秦飞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针眼:“来买药吧?”

秦飞暗道不好,脑袋上的汗瞬间就渗了出来,但只能故作镇定,祈祷他不是警察,抬起眼睛看向对方:“啥意思啊大哥,买什么药啊?”

“别跟我装了,我来第一天咱俩并排在卫生间洗脸的时候就看见你这些针眼儿了,东北来南城买药的我看多了。打小针儿的是不是?”男人松开秦飞接着说,“你要说句痛快的,像个老爷们的话,我给你条道儿,你要犯倔打死不认,那就拉倒,咱们缘分不够,大哥让你信不过了,也没啥。”

秦飞大口喘着气,心扑腾扑腾地跳,沉默许久,终于咬牙了咬牙,冲着男人点了点头。

毕竟自己没有买到,而且打小针撑死拘留,他也不能把自己咋的。

“嗯,没找到正主,都说这里卖那玩意的多,但没人介绍,进不了人家那个圈儿。”

“哈哈哈哈,可把我给憋死了,看你挺硬个人,怎么遇事儿犯怂呢?你身上也没有,你怕什么。”

男人走到门口,把门反锁,回过身来坐到秦飞的对面。

“你要找正主,我帮不了你,你要是拿东西,我这儿有。过一手翻一倍,肯定比正主贵。”男人收起笑容,严肃地对秦飞说。

“多少钱?”秦飞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住在自己房间对面的人。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思找的东西,就离自己一墙之隔。

“先别说多少钱,你家哪的?”

“溪城的。”

“溪城打针的人多少,就说你知道的。”男人掐灭了烟。

“几百个吧,大部分打花针,就是有就打没有就挺着,天天打的不多,几十个吧。”秦飞想了想说。

“我来这里拿货,一克二百,你到曲市找我拿,一克四百五,那五十是风险钱。明天咱们就回东北,你不用跟我一起走,我不连累人,出了事儿都是自己的。到曲市你也下车,右手边的轻纺招待所住下,等我找你。”男人小声地说。

“为什么愿意给我?咱俩头一回见面,你就不怕我是警察钓鱼的?”

秦飞想到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放松了下来。

“大哥我看你挺对我脾气,而且小老弟说话沉稳,所以可以试试,日子长着呢,你要是不是那块料,有第一次就绝对没有第二次。”男人接着说,“至于你说的警察的事儿,你真是不懂法,抓贩毒的至少两名警察以上,一个是为了互相照应,再一个是为了互相作证。比如你真的是警察,地下放了五克海洛因,你要抓我是抓不了的,因为你没有证据表明,这药不是你硬塞给我栽赃陷害的,因为这不是我家。”

男人狡猾地咧着嘴笑,秦飞才终于明白,贩毒这条道的水有多深。

秦飞从曲市回到溪城的时候,老婆和孩子已经跑回了娘家。他把东西藏了起来,然后去接老婆孩子。

原来他走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问,二哥去哪了,钱什么时候还或者东西什么时候带回来。妻子怕耽误孩子学习,没几天就搬回娘家住了。

“哎呀,有点儿事儿耽误了,要不还能早几天。”秦飞惭愧地对老丈母娘说。

“给你屁股擦干净再来接我们娘俩儿,这几天就住这儿,孩子要期末考试了,我能跟你闹腾,我大儿子可不能让你耽误。”

秦飞的老婆数落着秦飞,但是显然已经放下了悬着的心。

秦飞之所以晚了几天,是因为他在曲市和那位不肯透露姓名的大哥学了几天能耐。

比如白粉的纯度、口感、色泽怎么分辨,还有吸食的用量,注射的配比。大哥说,一般情况,由于海洛因价格昂贵,没有一定经济基础的人是舍不得吸食的,最主要的方式还是注射。

不同纯度的海洛因叫法不同,四号,在国内基本不存在,所有能够到达吸毒者手里的海洛因,都是掺杂着大量杂质的劣等品。为了达到快感,只能选择用部分镇定类药品稀释后注射。

懂了这些,大哥送给他一个黑色的电子秤,这个只有巴掌大的称就是用来称量毒品的。

秦飞试了试,竟然精准到毫克。

大哥没有留给秦飞联系电话和家庭住址,只是告诉他:“如果你要货,就来这间招待所住下,一般三天,我肯定到,如果超过三天,你就多等三天,可能你来的时候我恰好去拿货。如果再长,你就赶紧走,过半个月再来,连续一个月没看见我,估计我就是出了事儿。当然,我出事儿的可能性很小,以后慢慢跟你说吧。”

王行是第一个知道秦飞回来的人。

秦飞列了一项清单,让王行去把海洛因注射的配制小药买齐,走进屋子锁上门,不一会儿就配出了十几个矿泉水瓶的透明液体。

他把其中药最多的那瓶丢给王行说:“你试试这个,杜冷丁你就再也不想打了,省着点儿,这玩意也不便宜。”

王行略显迟疑地接过塑料瓶,用随身带着的针管吸了一点儿,直接就扎进了血管。

药水都推进身体里以后,王行靠在床上,仅仅几分钟,就进入了贤者状态。当他再度清醒的时候,发现秦飞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他。

“怎么样,这个劲头行不,上劲儿么?”秦飞问。

“这个比杜冷丁好啊,这个好。”王行由衷地感叹道,“真好,真好!”

当秦飞把药分别拿给毒友们以后,上门来找秦飞的人就络绎不绝了。

但是秦飞记得大哥的话,不能什么人都卖,不能什么风险都担。如果全溪城只有你一家,那就在下面找三个下线。

所以王行成了秦飞的三个下线的其中一个,他本身就卖毒品,所以轻车熟路。秦飞按一克八百的价钱给王行,把配药的方法也告诉了他,提醒他,多放小药少兑海洛因,一克粉能出一千二的药,实在不行,就兑凉水。

从那时起,溪城的吸毒者们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在秦飞卖起海洛因的几年里,溪城乃至全国的毒品圈逐渐分裂成两个派别,镇静类和兴奋类。

前者指海洛因,后者指麻古和冰毒。黑话里玩儿白粉儿的,叫热的,溜冰毒的,叫凉的。但是不管凉的热的,那几年溪城都死了太多人。

冰毒起势的前期,八零后逐渐步入吸毒者的行列,效仿国外,抽大麻吃摇头丸。

每当儿子和朋友们去迪厅,秦飞晚上都睡不好觉,直到等孩子回来,跟他聊几句,看看状态是否兴奋异常,才肯接着回屋睡觉。

秦飞想,如果儿子吸毒,他一定把他的腿打断,然后宁可就这样养他一辈子。

不过,除了不能沾染毒品,秦飞几乎不会关注儿子在做什么。

毒品市场被冰毒冲击,找他买药的人越来越少,他去曲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过还是很赚钱。

当年身材魁梧的大哥已经骨瘦如柴,但依旧精神抖擞。两个人已经像亲兄弟一般要好,可秦飞依旧只能守在招待所里等着他来。

大哥跟秦飞说:“孙子要上学了,自己也差不多金盆洗手不干了。等我收手那天,我把上线交给你,以后你就自己去南城拿货吧。”

秦飞也已经快五十岁,提到毒品,再也不像曾经那样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海洛因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和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秦飞平静地说:“你不干了,我也停手。十多年前你给我的这条路,如今你都走不动了,那咱俩就都不走了。”

大哥若有所思地看着秦飞,最后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说:“知道为什么我基本不出事儿吗,今天我告诉你,我其实是警察。”

秦飞瞪着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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