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桓宫问罪

“兄长真是越来越有主孟的风范了!只是不知在你眼里,可还有寡人的一席之地?”

宗伯、司寇以及司士横亘在桓、庄两族之间奋力调解,谁知不但没有压制住双方狂热的情绪,反而因此招灾引祸,让他们在自己的族众面前变成了里外不讨好的两面人。炎炎烈日之下,他们费尽唇舌劝解了将近两个时辰,可双方还是剑拔弩张,混乱局面一触即发。

及至酉时初刻,国君的车驾缓缓驶来时,这场持续了三个时辰的武力对峙依然没有止歇的迹象。看着眼前的纷乱局面,国君狠狠地瞪了公孙澹一眼,但语气却依旧平静如水:“寡人知道季姬的死让你一时难以接受,但如此胡闹,你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吗?”

公孙澹(庄族申氏第二代,任上大夫,字子澄)满腹委屈跪倒在地:“家妹素来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产生争执,却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富氏孺子,竟非要置她于死地?臣不忍看家妹无辜受难,所以特来讨个公道,君上若认为臣此举不妥,只管责骂便是!但这富辰,臣是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的!”

“哼!你要讨个公道,便不把寡人放在眼里了吗?”国君轻蔑地问道:“富辰是否有罪,自有寡人和各位宗亲裁决,什么时候竟轮到你来做主了?”

公孙澹犹自不肯服软:“富辰残杀家妹,是伯符兄长亲眼所见,这难道还能有假?”

“想来寡人的叔父是何等谨慎机警之人,你身为宗族适子,却为何却连一点皮毛都没有学到?净做些不经头脑的蠢事!”国君尽力压低了嗓音:“既然你想要答案,现在各位宗亲都已到场,就随寡人一道去问个清楚吧!”

国君说罢便朝着桓宫的正门走去。

守在门外的桓宫卫士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如今见了国君的尊荣,更是战战兢兢,双手不停发抖,连着好几次都没能将钥匙插入锁孔之中。见此情景,有公宫卫士上前接过了钥匙,这才将大门打开,让国君及众位公族大夫步入桓宫。

进入宫院,迎面是一座茅草盖顶的大殿,其形制规模比之城西的庄宫还要逼仄许多。国君径直步入大殿坐于殿陛之上,宗伯公孙否(桓族韩氏第二代,任宗伯,字伯胜)则带着人去了后院,等众人各自按照位次坐定了,富辰便已经被带到了殿堂之上。

距离事发之时刚刚过去三个多时辰,富辰却早已是蓬头垢面、憔悴不堪,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他被绑缚着双手走进大殿,茫然地四下环顾了一遭,并没有急着喊冤,反而是不住地问道:“我父亲呢?为何他还没有回来?”

“从绛城到曲沃总是需要些时日的!”国君正色道:“无论结果如何,寡人都会允你见你父亲,你大可放下心来!”

“谢君上体谅!”富辰满含着泪水顿首于地:“还请君上为侄儿做主!”

“据司寇所言……”国君转头望向公孙会,一字一顿地问道:“季姬被杀之时只有你一人在场,且杀人的匕首也是从你身上发现的,是也不是?”

“侄儿刚刚仔细思量了当时的情景,一定是有人陷害于我!”富辰哭诉道:“侄儿与蔓生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要杀她呢?”

“你只管说是与不是!”公孙会(庄族游氏第二代,任司寇,字伯符)怒道:“其他的事情待会儿自会问到!”

“我……”富辰满是委屈地望着公孙会,又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硬着头皮答道:“是!当时的确只有我一人在场,可是……”

国君没有听他继续辩解,而是转问道:“事发之地是一片商旅聚集之所,你一个宗族适子,去那种污糟的地方做什么?”

“因为……因为我见到了瑕宏,是他!”富辰突然有些激动:“是他把我引到那里的!”

“你胡说八道!”公孙开突然暴怒起来,拍着案几大声吼道:“就因为跟你们起了冲突,宏儿至今都在魏国流落,如何能回到曲沃将你引到那污糟之地?你害他一次不够,竟连这种事都要栽到他的头上!”

公孙会在一旁轻笑道:“这只是他一家之言,接下来我自会去查证的,你急什么?”

“这绝对不可能!”公孙开向国君拱手道:“宏儿若果真回到曲沃,定会回家的,可臣为何却全然不知?定是富辰为撇清罪责,胡乱攀咬啊!君上!”

国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是与不是,寡人自有分寸,瑕伯且坐好了听着便是!”

“就算是他回到曲沃了,臣藏匿他尚且不及,又如何敢让他随意抛头露面呢?”公孙开继续为自己辩解:“君上可千万不要被富辰给蛊惑了!”

“寡人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国君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继续发问道:“你既说是被引过去的,可那把匕首毕竟是在你身上找到的,这又如何解释?”

“侄儿追赶瑕宏跑得过于匆忙,路途中有人撞了我一下,当时并未理会。”富辰脸上写满了焦虑:“可现在回想起来,那把匕首定是那人塞到我衣袖中的,侄儿实在是不知啊!”

“你可都听清楚了?”国君转头望向了公孙澹:“寡人更为不解的是,蔓生眼看着就要请期了,却为何会独自一人出府?其中缘由你可知晓?”

“臣并不知晓。”公孙澹突然脸色僵硬起来:“可据孟姬所言,说是荀氏孺子有话要说,故而差人相邀,蔓生才……”

“竟有此事?”国君暗暗沉吟片刻,突然又向公孙满问道:“那你在现场可见到过荀氏孺子?”

“这……”公孙会愣了愣神,这才回道:“事情发生得太过紧急,臣未及多想,故而……疏忽了!”

“今瑶乃是富辰胞妹,提前串通好的亦未可知!”公孙开颇为不屑地插话道。

“疏忽?”国君极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愣神盯了公孙开一阵,继而又说道:“哼!此事倒也不难办,派人到荀氏家里,究竟有无此事,一问便知!”

“诺!”公孙会躬身应和,遂招手叫来了一名甲士并与他耳语了几句,那名甲士拱手称“诺”便退了出去。

“你说的这些可有人证?”国君又转头问起了富辰。

“这几日侄儿一直跟子金在一块,事发之前侄儿刚跟他一起从家里取了一条玉佩回来,正要到申氏府中给小姑姑送去。虽说后来的事情他并不知晓,可之前的一切他都是见证了的!”富辰焦急地回应道:“子金的妹妹与申氏季子交往频繁,若是臣早对蔓生有不轨之心,他又岂能放任不管?”

“那就吧饴甥也找来吧!”国君说罢,身子便懒懒地向后靠去:“寡人要问的就先这些了,众位宗亲可还有什么疑问?”

“这么说,蔓生是被人特意请出去的,你富辰也是被人有意引入了商闾……”宗伯公孙否一边说着,一边转向了公孙开,若有所思地沉吟道:“如此看来,的确像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杀人诛心!”公孙开眼睛死死地盯在富辰脸上,咬牙切齿地说道:“原以为这只是富氏孺子孟浪行凶,却不料竟全是冲着我来的!是!我是教子无方,让宏儿惹出了令宗族蒙羞的祸事来,可这又如何?难道我就一无是处了吗?”说话间,他又将眼神移到了公孙否的脸上:“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宁愿折损了公族大好儿郎,也非要置我于死地!”

“如此险恶的用心,也必得是险恶之人才能想得出来!”公孙浦在一旁讥诮道:“孰是孰非自有公道,又岂是随便作作狠样子便能掩饰得掉的?”

“刚刚质问富辰之罪时,都是怎么说的?”公子囿出口驳斥说:“现在怎么还未经公议,便已经开始给人定罪了?果真是板子没有打到自己身上,便不知道疼了!”

“够了!”公孙澹怒喝一声:“如今是我的胞妹被人杀害了!我父亲还在病榻上躺着,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你们不去追查真凶,却在这里互相攀咬指责,这是宗亲该有的样子吗?”

顿了片刻,公孙澹瞪着血红的眼睛在殿中扫视了一圈,恶狠狠地抛下话来:“无论如何,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富辰绝对不能脱离我的视线!还有瑕宏,他是否真的回到曲沃,我也定要查个清楚!只要是跟胞妹之死有关的人,无论查到了谁,我公孙澹都绝对不会轻饶!”

公孙澹的话音落地,桓宫大殿便如死寂一般陷入了长久的沉闷之中。正当众人各有盘算之时,寺人羚趾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闯了进来,口中焦急地喊道:“君……君上……姬安人她……她受到惊吓……现在……腹痛难忍,怕是……怕是要早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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