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阿里

1969年5月13日,马来西亚爆发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排华事件,史称513事件。当年马来西亚举办了全国大选,华人政党成功夺下首都吉隆坡的掌控权,心有不甘的一批马来政治领袖于是策划了一启席卷全国的大规模排华行动。这场冲突持续了几个月,其中造成了不少的华人商铺被洗劫一空和出现人命伤亡。最后在各族政治领袖的联合介入下草率结束,其中以制作骚乱罪被起诉而惨遭牢狱之灾的华人竟然比马来人还多了一倍有余。

在这场冲突中,零星错落在马来亚半岛各处的华人村子也受到了影响,每条村子不得不自组保卫团,以及用沙包、铁丝篱笆与木板搭建临时的简陋围墙把村子包围起了。有些富裕的村子还花钱雇佣拥有枪支的猎人协助守卫,没有的也用简单的长矛和材刀把村里的男丁都装备起来捍卫家园。

就在这个历史背景下,我们来说一个跨越种族与性别的畸恋,一个马来巫师的传奇故事。故事发生在朋友的老家,一个以种植橡胶与油棕为主的村子,当然朋友当年也还未出生,但这在村里口耳相传的故事他们从小就听到大。

那个年代公共医疗设施还不是那么发达,乡村诊所治个头痛脑热,拔个蛀牙什么的还行,稍微严重点的病都得往城市医院去,距离远不说,还特别花钱。因此当时乡村地区一旦有什么诊所看不了的疑难杂症,那些宣称包治百病的巫师、法师就成了不二选择。朋友村子里当时就有个马来巫师,不但对中降头、被鬼缠之类的虚病经验丰富,连治疗实病的土方偏方用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盛名之下马来巫师家总是门庭若市,外地来求医者也是络绎不绝,什么种族都有。

这位马来巫师年岁不大,二十来岁不到三十的样子,一个人住看起来也没什么亲人,据说是好几年前才从山里出师后来此定居的。巫师自称名叫阿里,这个名字在马来人当中非常普遍,就像中文名里的小明,估计是个化名。巫师阿里为人非常亲善,可以说来者不拒,有钱的给钱,没钱的给几个鸡蛋干粮他也收。但是啊,也不知是修炼法门还是其他原因,加上巫师全身稀奇古怪的纹身,大多数人都感觉巫师一身气场就是阴森森的,所以也没多少人愿意与巫师深交。

故事的主人公阿乐就是在一次陪同朋友去巫师阿里家看虚病时,与阿里的第一次相逢,也开始了两人之间的不解之缘。要说阿乐的朋友一次从外地回来后身体就一直不舒服,村诊所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和拿了几次药都不见好转,最后还开始吐血,村诊所里的医生看人都这样了,说:“赶快去城里的大医院吧,兴许还有得救。”

可是那个年代大家一听大医院心里就直打鼓,这得花多少钱啊,家里是不是撑得住啊?这时候就有人提议不如去巫师阿里那里看看吧,给人家一个红包要不了十几二十块。60年代十几二十块其实也不少了,但也不是负担不来,家人讨论了后认为死马当活马医吧,试一试总是好的,于是委托了阿乐帮忙把朋友带去巫师家里。

当阿乐扶着朋友来到巫师阿里祭坛前时,阿里看着阿乐看呆,失神了好一会儿才在阿乐的呼唤下回过神来。听明了来由,巫师阿里开始为朋友做检查,先是问了几个症状的问题,然后掀开朋友眼皮似乎想在眼白中找些什么,接着又翻了翻朋友的指甲,说:“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中降头了。”阿乐和朋友听到是降头就慌了,不断问还有没有救。

巫师阿里继续问:“我想不太可能是村子里的人对你下黑手,村子才多大,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找出来太容易了,你是不是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

朋友一脸苦思冥想了一阵子,说:“没有啊,我不久前也就给一个远房亲戚送点东西过去,只逗留了一夜就回来了。”

接着恍然大悟的说:“对了,回程在巴士中转站换车的时候我撞倒了一个老头。因为当时车要开了,情急之下我也没扶起他,他还坐在地上抓了我的手腕一把,我挣脱后只说了一声对不起匆匆忙忙的就跑,身后还传来老头对着我骂骂咧咧的,我当时太急没留意他说什么。”

说着还举起左手给巫师阿里看,巫师阿里盯了左手腕半响,说:“没事,估计他就给你一个教训,这事好办。”于是起身从祭坛的贡品中拿来一颗水煮鸡蛋,开始念念有词的在朋友肚皮上来回搓动。

估计也就五分钟多点,巫师阿里把鸡蛋交给阿乐,说事情已经搞定了,可以带朋友回去了,还不忘嘱咐阿乐回家后才把鸡蛋剥开来看。把阿乐和朋友送到门口,巫师阿里眼中含着依依不舍,问了阿乐一句:“我没什么朋友,你要是有空,能常来我这吗?”阿乐微笑的点头,回了一声:“嗯。”

抵达朋友家中,两人迫不及待的剥开了鸡蛋,发现蛋黄中竟然还镶嵌着三枚生锈的铁钉,这把朋友吓得三魂七魄都要离体了。几天后朋友渐渐的康复,大家都说巫师阿里的确是真材实料。从此阿乐一有空也经常往阿里家跑,时不时也搭把手帮忙,好多病人都问阿里:“巫师啊,你这是请了个助理还是收了阿乐当徒弟啊?”阿里总是笑眯眯的说:“不是,阿乐是我的朋友。”

时光匆匆,513事件爆发了,关键时刻阿乐当然不能往阿里家跑,毕竟那是马来人的势力范围,去了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一直到有一天阿里突然出现在阿乐家,把阿乐一家人吓了一大跳。阿里一脸严肃的对阿乐说:“找个方便谈话的地方。”阿乐赶紧把阿里带入房中,还不忘瞄了瞄门外,这个时候阿里进了华人村,随时也可能会被人打死。

两人分头坐下,阿里一直默默的看着阿乐的脸,结果还是阿乐打破了沉默,说道:“这时候你还来找我,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阿里叹了口气,说:”没事,你们那些简陋的围栏拦不住我。“

阿乐回道:“我知道你本事大,但是还是很危险,被你族人知道了一样打死你。“

阿里听到危险这个词,突然紧张的说:”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来找你的理由。两天后我的族人会聚集几条马来村的力量,打算对你们村子发动猛攻,到时候不止其他村民,连你可能也会丢命!“

阿乐一听也紧张起来,问:“那怎么办?几条村!你们人数比我们多太多了。“

阿里接着说:“方法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能说服你的族人,两天后的夜晚大家都躲起来,把所有灯火都熄灭,我自然能够让我的族人退兵。”

阿乐对阿里确实非常有信心,说:“你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我想方设法说服我的族人当晚配合你,但切记你自己也得小心,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阿里点点头起身要走,阿乐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救我们,或者说为什么要救我?”

阿里背对着阿乐,说道:“因为我爱你。”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之后阿乐花了两天说服了村长让村民在当晚按照阿里的计划,熄灭了所有的灯火,大家躲起来等待对方的进攻。一直等到将近午夜,大伙才听见村子外有声响,胆大的探头张望,发现远处出现许多火把村子包围了,火光下人影绰绰,还不断传来人的呼喝声。大家能做的只能向各路神明祈祷,希望巫师阿里没有食言。十几分钟后那几个胆大张望的村民发现包围村子的火把开始后撤,没多久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村民们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度过难熬的一晚,一直到早上太阳出来了才松了一口气,也感激阿乐和巫师阿里救了全村人。

513事件结束后,两个民族之间又如以往那样互相有了交流,阿乐也依旧没事往阿里家跑。有好事的村民问其他村的马来朋友:”当晚你们怎么撤退了?“

马来朋友说:“你们村都有准备了嘛,当晚你们村子的围墙到处站满了武装齐备的彪形大汉,个个精神抖擞,几个村长认为突袭失败了,打下去我们也得死很多人,于是都决定撤退。”

这事流传开来后大家都明白是巫师阿里使了幻术迷惑了他自己的族人,而他的族人也没有因此认为他是一个叛徒,反而觉得他是当时脑筋最清醒的人,没有被有心人的煽动并且阻止了其他人酿成大错,这算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最后阿乐和阿里有没有在一起呢?答案是没有。

在那个非常保守的年代,这种畸恋是绝对的禁忌,两个人并没有越界。阿乐后来也结婚生子,阿里自然成了他儿子的教父,对阿乐儿子像亲儿子似的,疼爱比阿乐有过之为无不及。

对于教子,阿里并没有传授他巫术,只是教导那些治病的土方偏方。按照阿里的说法,阿乐儿子的资质不适合修炼巫术,而且他们这派修炼方式极为诡异,寿命也大大的缩短,他不希望看待阿乐的儿子英年早逝。的确也如巫师阿里说的,一直单身的他甚至没有活过五十岁,八十年代初就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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