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原来父亲才是“Walkman”!

父亲42岁才结婚,生育了我们姐弟俩,当时靠务农,家庭负担就重了。于是大队里给了照顾,安排进了湄池火车站的装卸班创收。

据母亲讲,当初每月发工资时,大队会计传贵老嬷(一个嬷嬷头个性的男同志)就背着手巾包,里面包个饭盒子,去装卸班结账拿钱。具体工资有多少一月,父亲从来不肯明说。那时他的月工资是跟大队按比例分的,从父亲当时敢常在食堂买最奢侈的青菜盖大排,又能买起便携式的“海燕”牌晶体管收音机来推断,他每月的收入是不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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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农村里典型的“独腹皮”心思。装卸班的重体力活确实很消耗体能,也劳损身体,但是他是从来都把自己的生活质量放在第一位的。他每月给母亲十块钱当我们娘仨的生活费,然后就对家里的其他开支不闻不问了。在装卸班干了一年多,父亲轮班休息回到村里,人们就对他刮目相看了——因为他一手持只“半导体”(老百姓那时连名称都叫不来的),一手拿只大苹果,腰间挂个电池组(像部队首长挎支手枪一般),特别有范儿!

装卸班里都是湄池公社各村抽来的精干劳动力,大多没什么文化。父亲只断断续续读过两年书,年轻时到海宁等地抬石头筑海塘走过三江六码头,又识得不少字,并且知道好多民俗掌故;再说父亲为人和善几乎从未跟谁红过脸,还被一致推举为工班长。大概是为了维护工班长的威严吧,他更加关心国家大事,又有听唱戏说书的文化需求,于是一台便携式的半导体收音机便必不可少的了。

也不知道买收音机的钱父亲积攒了多久,凭着当时他跟湄池火车站众员工的良好关系,尤其是信号工区汪忠海叔叔的鼎力相助,他是有足够路道买到收音机的。收音机买来了,电源是外接的,6V的电源,要用四节1号电池。这个父亲半点不愁,汪叔叔技术一流,车站里手摇电话用的是甲电,电话里换下来,撑收音机那点耗电量,比新的1号电池还支撑得久。

汪叔叔真的心灵手巧。他将本来就是两节一组的甲电串联焊接好,又用电工胶布缠裹成结实的长方体,再找来一面涂有胶质的厚实的牛皮纸制作了一个大小合适的卡座,两组甲电放进去严丝合缝。考虑到便携,还又给卡座贴上一个金属扣片,电池组可以挂皮带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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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父亲的收音机成了名副其实的便携式,也就解放了本来要拎着电池组的一只手,来拿个大苹果。当时车站里的工人兄弟成了家的,女眷大多不在身边;年轻的小伙子也有好几个,平时订个扣子补个破洞改件衣服的活,父亲常善解人意地帮他们解决了——母亲的缝纫活是村里顶呱呱的。男人讲究个仗义,当时国家户口的又是车站工作的,生活条件确实宽裕,常有送大白兔奶糖、大苹果的,让父亲带回来给家里孩子解解馋。不过这些大多都是父亲独享的,我们姐弟俩几乎没有关于父亲回家来了变戏法似的掏出几粒糖甚至大苹果的记忆。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在小岭冈脚的两株合抱枫下玩,父亲正巧一只手半导体一只手大苹果翻岭回家来了。他从岭上见到我,停住,喊了一声又摇了摇右手。我抬头一看,是个大苹果!我在伙伴们艳羡的眼光中去接来了苹果,伙伴们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但是我舍不得吃也舍不得分,我要带回家跟妈妈姐姐一起吃——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次恩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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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小时候就看着父亲一只手半导体一只手大苹果,在村人们艳羡的目光里自信来往。1991年我考上了大学,一进校跟89级的老生住混合寝室。当时的室友里,就有后来去了浙江电视台“新青年制造”节目组当了编辑的兄台,已是腰间挎个Walkman的时尚青年了。那么一个小小扁扁的盒子,居然能播放出美妙的音乐来。看他纯银导线的耳机一塞,走在校园里不知道迷倒多少靓妹子。不过现在想来,他那时的索尼Walkman实在不算个啥,想当年我父亲腰挎电池组,一只手半导体一只手大苹果,那范儿绝对甩下你几条街——更何况我乐意把Walkman理解为潇洒走一回的男人,那就是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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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7日傍晚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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