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酒店坐落在鲁镇的镇口，这里的格局和别处不同，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
这是一个让我又爱又恨又怜的男人——孔乙己出没的地方，也因为他我第一次认识了茴香豆，并记住了这个好听的名字。
电视剧《正阳门下的小女人》里，徐慧珍有一家小酒馆，《老酒馆》里陈怀海也经营着一家老酒馆，我觉得它们应该和当年的咸亨酒店一样，展现着差不多的市井生活和百态人生。
我静静地路过，斜着身子悄悄地探头，打量里面是否有孔乙己的影子。每一种阶层的人，不管是喝的酒，还是下酒菜，又或是喝酒的姿势都不一样。但有一点相同之处，就是慢慢地喝，享受慢下来的美好时光。
其实，第一次见到孔乙己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说不清楚为什么。
孔乙己身材高大，脸色青白，皱纹间时常夹杂一些伤痕，还有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
他虽然穿的是长衫，却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按理说，穿长衫的人都会选择包间，坐着喝酒，可是孔乙己不同。
他是来店里唯一一位穿着长衫却站着喝酒的人。
他说话总是满口的之乎者也，让人似懂非懂的。
比如他姓孔，却在纸上写下“上大人孔乙己”，人们看了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孔乙己”。
由于他奇怪的绰号，只要他到一到店里，所有喝酒的人便看着他笑。
虽说，我打心眼里喜欢他，但起初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看不起他。
有人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新伤疤了！”
孔乙己不回答他们，只是对着柜里说：“温两碗酒，再来一碟茴香豆。”之后便排出九文大钱。
人们见孔乙己不回答，于是又提高嗓门故意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东西了！”
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有人揭短道。
孔乙己已经涨红了脸，额头上绽出条条青筋，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之后就嘴里嘟囔着什么“君子固穷”之类的话，引得大家都哄笑起来。
店里店外的气氛很轻松。也许，孔乙己算的上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
可是，孔乙己会给孩子们分茴香豆，我发现自己一下子爱上他了。
孔乙己把茴香豆分给邻居的小孩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子，仍然用眼睛望着碟子。
孔乙己见状，立刻伸出五指将碟子罩住，弯着腰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
于是，孩子们笑着走开了。
善良，是一种选择。孔乙己就是这样，总能给人带来快乐，可是没有他，别人也照常生活，我不禁唏嘘落寞。
中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将近初冬了。“我”整天围着火，也穿上棉袄了。
有一天傍晚，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孔乙己便在柜台下的门槛坐着。
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
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来，一面说：“孔乙己吗？你还欠十九文钱呢！”
孔乙己很颓唐地仰面答道：“这……这……下回还清吧。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
掌柜仍然像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了东西了！”奇怪的是，他这次不想辩解，只说了一句：“不要取笑！”
老板说：“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被打断腿？”
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像是在恳求掌柜的不要再提这件事。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我便明白了，原来他是用这手爬来的。
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用这手慢慢爬去了。
他的腿被打折了，我很同情，但是他用手爬来喝酒又爬着回去，我很气愤，腿折了还不忘喝酒。同时，我又觉得他十分可怜。
从此以后，很久没有看见孔乙己了。到了年关，掌柜的还唠叨着：“孔乙己还欠十九文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掌柜的还说“孔乙己还欠十九文钱呢！”
到中秋再也没有说，年关了也没有看见孔乙己。他大约已经死了吧！
他去了，我感到深深地惋惜，我对他是既怜悯又痛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也阻挡不了我一直喜欢他。
文/舒悦
2021.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