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与纽约

起因大约是一个多星期前,在完整地开始我的申请活动之前,我很努力地“找”了一把工作。大约有两百分简历被我投了几十家不同的公司,最初我是很开心的,在投出的前几天里,我加起来收到了十个左右面试的机会,其中一半在纽约,一半在芝加哥。

芝加哥尚好,但纽约却有点遥远。我左思右想了一个周末,又拉着朋友跟我反反复复分析了好一会儿,最后决定买了第二天的机票,随便打包了行李,连长裤和外套都没带(一个巨大的错误),就跑到了纽约去。

临买票前,我和爸爸语音,哭丧着语气说,“人生一直都这么艰难吗?”不像其他父母会宽慰孩子,“如果真的很辛苦你就回来吧,我们养你”不同,我爹笑了笑说,

“闯闯看吧。”

于是就有了你看到的这篇文章,我在回程的火车上写下来的。文章较长,因此我会分成两部分放出来。

#关于工作

最初的感受是很顺利的,我一口气在两三天里面了四五家公司,也一口气过了所有的一面。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时候,不可谓不舒畅。

但在准备二面的过程中,我打开了求职界的大众点评Glassdoor,才发现我得到面试的这些公司,大多都是没有底薪的上门销售。而我对这个行业,有着很深的恐惧。因为有人在短暂的销售工作后,一蹶不振,他说每每回忆起当初那段日子,都会惊起一身冷汗。也有人告诉我,一个个电话打出去,活生生对这个工作产生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而这些公司甚至也没有底薪,于是我讪讪放弃了其中大部分的二面机会,重新思考新的道路。

然后就是招聘会了,或许因为我去的是一个创业公司的招聘会,但大势所趋,在每一个公司的展位前,我都只得到了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然后HR一脸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们暂时只需要程序员”。我不得不穿着一身小西装,不得不看上去很潇洒流利地介绍我的身份,却发现HR们对那些穿着hoodie(套头衫),口音和卡顿浓重的程序员要更加热情的多。

确实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我对此有点不知所措,我想要进入金融行业,想要有一份更适合我的工作,但又会觉得,是不是不应该对第一份工作这样苛刻和挑剔?

这些疑惑也慢慢得以在后面的几天慢慢解开。

#关于Mentor(良师益友)

在这过去的半年里,我陆陆续续见了很多金融方面的校友。也向很多人咨询过他们的经验。在辗转各处去见不同的人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那种努力去了解另一个人的人生轨迹的趣味,也感受到了在人生结点处,好的Mentor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我在早晨七点多的咖啡馆里,问着年介六十的校友,“人生里那么多起起伏伏的低谷,如果我不想摔倒在其中无法自拔,该怎么做?”,校友说,“只有两点:一是你只需要记住,在不断的尝试和不断地失败之间,你不要把这些失败当成是你个人的问题,你要继续尝试。二是无论境遇多么糟糕,心情多么谷底,不要放弃和周围的人的联系,不要放弃求助。”

我在芝加哥的金融街等着教授推荐我认识的中国学长一起吃晚饭,学长说,“Yimi你只记住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太沮丧。我从来没有觉得过自己走到现在有多厉害,我确实只是运气好。这件事几乎是80%的气运和20%的实力,可是关于那20%,我已经竭尽全力了。”

我最最敬佩的商科教授,他指着我身后的座位说,“Yimi,你知道吗,那个学长就当初这门课,就坐在你后面这个位置。你知道你们唯一的区别是什么吗?”,我疑惑地摇摇头,“只是时间而已,你总会走到他这个位置,用甚至更短的时间。”

这次我在纽约又约见了许多校友。邀请发出去了八九封,见了三个,约了四个电话里聊聊。

我在哥大附近见一个祖籍尼日利亚的校友,他现在在哥大商学院上MBA,他是我找到的人里唯一有销售经验的人,不仅有还做了整整七个月。当我问他的感受时,他却说那是他人生里最棒的经验了。“销售就是一个建立在失败上的行业,你不得不反复被人拒绝,被人冷漠地对待,换个角度来说,不过是再试一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这就像你拿手去触碰滚烫的铁皮,刚开始你会躲开,但在反复的尝试后,你的手上起有一层茧,于是你不再害怕。慢慢你会懂你的顾客想要什么你的顾客转换率会升高,你会开始懂得购买行为背后真实的心理和逻辑。”

他又说,“或许我把销售这份工作说得简单了些。但恐怕艰难的那一部分你已经听了太多。你一定会继续读书的,所以你大可跟自己说好,‘这份工作我只做三个月’,不然你会在工作的第二天就心生放弃,不仅仅是放弃这份工作,而是‘放弃生活’(quit from the life)”。

他说的令人心惊的准确,我眼见着一个和这个校友一样能随意拿起手边的杯子就给我分析特性,猜测营销的可能性的有潜力成为businessman的人,就这样“Quit from the life”了,很难说自己不感到唏嘘或是害怕。校友临走前最终说,“经历过后你才会觉得值得”。

我又在曼哈顿的中心见了和我一样刚刚毕业在金融业工作的Rohail同学。相比于之前数次见校友高高在上的紧张,和这样与我共同度过学生生涯的同学的聊天就显得轻松了很多。我们也终于得以天南海北的聊,可以一起吐槽自己多么不爱编程却又暗搓搓地报了班学习,可以一起吐槽银行业天花乱坠却空无意义的头衔。我也终于明白大家或许在做的事,都不是自己最想做的事,但我们必须从生活里得到什么,可能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资本,也许是在一个城市立足下去的资格。我们都知道我们没有那些闪亮的标签,但也都还算肯踏实去闯,会在刚来到一个新的城市的时候被虚假的中介骗去两个月的房租,但也会开开心心的坐在一群五湖四海的学生之间享受难得的休憩。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经历,他人的建议也最好听听就算,决定还是要自己做,责任还是要自己承担,但好像在见过了这么多人,听过了这么多故事以后,便不再那么容易迷茫、不安和徘徊。

题外话,在我在LinkedIn上向纽约的校友们搭讪时,我知道从事金融业的女性本就没有男性多。投出去的十封邮件里,大约只有两三个是女性。但令我有些失望的是,这十个人里三个决定和我见面,四个决定和我进行电话会议,却没有一个女性回应了我的邮件,曾经发出去的LinkedIn好友请求里,不愿通过的女性校友也远多于男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但在Sheryl Sandbery的书《Lean In(向前一步)》里也曾写到,相比较男性的过于“好为人师”而言,身居高位的女性却常常更不愿意分享他们的经验,或者向其他女性提供提升的可能性

我原本觉得同样作为女性,作为在求职中一定程度处于劣势的这一方而言,更应该分享经验、信息,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在职场中如何实现自己的价值和目标。

我愿景着这样的失望会慢慢改变。因为,我们理当有更多选择

#关于城市

从前我很喜欢很喜欢芝加哥。虽然它的风大到令人苦不堪言,虽然它的治安糟糕到望而生怯,可是湖畔的风景是那么美,市中心的建筑群是那么宏伟,既有艺术的线条,也有精妙的现代大厦。市中心弗拉明戈的雕塑是那样的张扬而恣意。

然而最让我留恋的却终究还是我自己在这里的回忆。

看着路边的city bike,我会想起春假时想骑单车在湖边散心,却被大风吹得兴致全无。“下次暖和的时候吧”,于是我天真地觉得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始终觉得沿着密歇根大道的一草一木都锁着我的记忆,每每喷薄而出。

大城市总是承载着太多个体的记忆。

而纽约更加如此,我每天都要从长岛出发,赶早班的火车到达纽约的市中心。曼哈顿人群总是熙熙攘攘,也都各自有着五花八门的状态。

来美国三年我对大城市、对美国都早已祛魅。可我终于发现,人生里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我坐在沙丁鱼罐头一般的地铁里,不声不响地慌了神。我感觉到自己就像一滴水,在反复挣扎,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融入人海当中,再也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几个月前我从一个典型的中产社区里出来赶到芝加哥的金融街等学长下班约饭的时候,发现街角的酒吧里,人人都是那么的从容、优雅。而我却感到自己隐隐弓起的背脊好像在诉说着对自己的担忧和不信任。

初中的时候,我和同桌一起看一本讲一个主持人的书。书的内容不太记得了,同桌的脸都有点模糊,却记得她说,“Yimi我觉得你将来也会像她一样在华尔街做金融的”。彼时我是一个连成绩都尚在中下苦苦挣扎的人,纽约对我而言远得犹如天边,金融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概念。

然而当我别扭地踩着高跟鞋,披着男式大衣,背着帆布包跑在华尔街的路上,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去赶一个马上就要来不及了的面试的时候;当我一次又一次穿过城市去面对不同的人,与他们接触、询问、回答和表现自己的时候;尽管我仍旧没有完成那样的愿望。

但,我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惊慌、不安和自卑。尽管我仍旧举止尴尬又初生毛犊,可是你看我从那个小镇,从那个小小的世界里,竟然一步步走到了这里,“纽约”不再是一个遥远的,充满着未知魔法的城堡,而是一个令人燃起生活欲望的城市。

关注许久的一个公众号里,木遥说,

纽约才是你想要的地方,你在这里能遇到真正的生活,不是以优秀和被羡慕作为标准来评判的那种生活,而是日常、没有明确和深刻的意义、但是生气勃勃的生活本身。

你不是已经改变了么?纽约正在教会你怎么放松下来,你比你以为的更努力地在解放你自己。

纽约正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关于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

在工作方面连撞好几次墙之后,我和朋友出发去NYC参加招聘会,并没有什么太多收获。并且,也不知道是怎么,只要每次我两一起去NYC,就必然会下雨,而我们也一定没带伞。一整天淋下来我外套湿了个彻底,鞋子更是湿得每踩一步都能挤出水来,脱下配正装的丝袜,大腿在十几度的风里吹得透心凉。朋友的的发胶被风雨摧残得不成样子,尴尬地耷拉在一边。

可是人还是忍不住地想笑,想蹦起来,觉得城市真美好,觉得年轻真好啊。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境。

在学校里时,一方面做着兼职,寄宿在客厅,被室友夜夜笙歌的派对不堪其扰,一方面又跑着健身房,复习准备着研究生考试,炒菜烘焙常常花样翻新。最后一天在长岛,正在港口乐不可支地和蟹腿战斗的时候,老板打电话问我能不能一回去就立马上班。我一口应着,挂掉电话却忿忿地一气儿啃下好几条蟹柳来平复这不情愿。

觉得现在的自己活得艰难却也轻快。

可是我对世俗所认可的稳定和靠谱不屑一顾。因为有太多的稳定,不过是偷懒,不过是顺着每种习惯而为之罢了。没有经过艰难的抉择,甚至没有在经历过退缩、闪躲、寡断和三更半夜大脑里嗡嗡作响的不安后作出的决定所带来的稳定,

毫无美感。

我曾以为之前校友所说的那种“Quit From Life”无疑是一种软弱,我以为人要有力量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泥地里拔出来。但现在终于发现在仿佛永远不会结束的低谷里,在想要逃避的每一刻里,我们都没有权利去居高临下地评判别人。像是用尽最后一口力气,我被托举至了谷口,顺利的爬出了低谷,才明白曾经自己曾经离“理解”有多远。

高中时有两位至交突然爱上了钢琴,从零开始他们每天中午抽上那么半个多小时在琴房里练琴。而我就随便找个座位背背单词看看书。他们毫无基础,三句一卡,几句一顿,弹着在从小学琴的人眼里甚至有点烂俗的曲目。我原本不喜欢这些曲子,但我也这样陪着他们练了好几个月的琴。我就这样靠在琴箱上听着,直到他们可以顺利地弹奏完整的曲子,直到他们由生疏变得熟稔。

在长岛时我苦苦央着朋友弹吉他给我听,卖萌和威逼都不管用。但当我终于听到时,坐在地板上静静听着的我竟想起了那两位弹钢琴的好友。两者之间的联系在于,一种看待自己的方式:不是以优秀和被人羡慕作为标准的那种生活,而是成为那种早已习惯于在一切领域都成为更专业、更投入、更用力,并最终游刃有余的人

这些努力、投入和用力,最后都会改变深刻地改变一个人,不管以怎样为代价。

于是我现在对“不稳定”,“不靠谱”有着出奇的宽容。

“我不屑于做对的事,在我年轻的时候,在我有勇气的时候。” 我所信任的不是精密的算计,也不是彻头彻尾的放弃,是在经过反复思考后作出的选择,或许那样的“稳定”才足够靠谱,而在此之前只要有不断尝试的勇气就好了。

我愿一直保有这样的态度,一直年轻,一直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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