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风景

“记忆像一条狗,躺在让它怡然自得的地方”

自传体记忆是指个人对于往事的回忆。自传体记忆真正的发展是从10岁左右开始的。

所有这些记忆类型都有其自身的规律和特点,记住一个词义的方法和记住驾车时的脚下动作是不同的,记住勾股定理和记住上学第一天的情形也是大相径庭的。

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一个表示储存个人经历记忆的专有名词才应运而生。

那些联想千差万别,并且往往是对一些忘却已久之事的回忆。偶尔会碰到“持续凝视某物而思维却随意游走”的难题。

“联想以其奇特鲜明的方式揭示了人类思想的基础,将自我的心智活动更形象化、更真实地展现出来,当中有些内容我们可能不愿意公之于世。”

就像我们不少人曾经经历过的一样,只有在对房屋地下室进行全面修缮时,我们才第一次意识到,那些下水道、煤气罐、水管、暖气管、电铃线是多么复杂的系统,而平时那些东西只要不出问题,我们就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黑暗中的闪光:最初的记忆

每天都会记下生活中发生的一件事,记下发生了什么,事件所涉及的人物以及事发的时间和地点。他用5个刻度来记录自己感情的强烈程度,以及所记录的事物不同寻常或令人愉悦的程度。此外,他还记下事件中中最重要的一个细节,用于日后检验自己是否真的记得该事件。

他最初的狐疑和些许穿透黑暗的记忆源于一种苏醒的时间意识。

通常,从记忆的片段到连贯的故事这个过渡是以某一事件为标志的。

最初的记忆几乎总是以图像,而不是嗅觉或声音的形式存在。

事实上,我们绝不可能亲眼看见过那种景象,所以回忆不能被视作真实事件的可靠再现。同样令人不解的是,很多最初记忆的真实性都无法证实。这些记忆通常平淡无奇,微不足道,让我们纳闷为什么记忆要费事抓住它们不放。

最初的记忆与童年失忆症的慢慢减退与语言技能的发展密切相关。

许多回忆会和具体事件交织在一起,形成常规事件或程式。

记忆的融合也会产生一种与之相对的效应,即背离原貌、不合常规和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会在记忆中更加深刻。

孩子缺乏自我意识是童年失忆的缘由。

只有在1岁半的思维水平上,孩子作为“我”才能形成对自身的理解。人称代词的正确使用预示着了解了自己和他人之间的区别。


嗅觉和记忆

马赛尔普鲁斯特《追寻逝去的时光》:“一匙混有点心屑的热茶碰到上颚的一瞬间,我冷不丁打了个颤,注意到自己身上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我感受到一种美妙的愉悦感,它无依无傍,倏然而至,其中的缘由让人无法参透。”

他对自己说,“该停一下了”,“这茶的每位之处正在消减”。那种感觉就像他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唤醒,而他却没有捕捉到。

这次他“骤然感到周身一颤,觉着脑子里有样东西在晃动,在隆起,就像在很深的水下有某件东西起了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但它在缓缓升起。我感觉到它顶开的那股阻力,听到它浮升途中发出的汩汩的响声。”

也许是由于这些被抛出的记忆如此之久的回忆,全都没能幸免,一并烟消云散了。

在记忆心理学中,“普鲁斯特现象”表示唤起幼年记忆的嗅觉能力。这一现象通常是一个飞快的稍纵即逝的过程。在此时到彼时的瞬间萌生的东西是一种带有愉悦感的联想,与记忆中的形象本身还差一段遥远的距离。

我们的味觉只能感受甜、酸、苦、咸这4种味道,其他的味道都掺杂了嗅觉。总的来说,我们的嗅觉和味觉相通。

虽说我可以把这个或那个东西,此人或彼人摆放进画面里,但是这样的做法所重建的记忆缺乏生命力,画面也会很朦胧。而当我闻到气味时,特别是在我还没看到那东西但光凭其气味便知其存在的时候,往事就会历历在目,活灵活现。

我不禁愕然,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气味能够让人的情绪出现较大波动,情绪变化突如其来,神秘异常。

气味所唤起的不仅仅是往事或图像,而且还有当时的情绪或情感。

丁香花的气味让她想起了12-18岁的那段岁月,“特别是那段岁月的情感,非常浓烈。”

“时时刻刻四年昔日的明媚阳关以及和煦清新的空气,那柠檬色沙漠的独特气味,还有那一望无垠的迷人景色和满眼明亮艳丽的色彩。”

每当他闻到这棵植物的气味,“沙漠景致就会异常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而美妙的情感也随之在心底滋生。轻轻地嗅一下它的气味,那种怀旧之情就会更加浓烈。”

新的气味可以唤起暂时性的联想,但还是最早记住的气味所产生的联想会反复地自我印证。

知觉阈限是指引起某种知觉的刺激量。

气味在记忆中留下的痕迹是相当顽固的。一旦辨别了某种气味,其痕迹就会在记忆力保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甚至可能持续终生。

我们能闻到的气味越来越少是因为我们的嗅觉记忆在40年、50年货60年一成不变。

嗅觉和海马体之间也有直接的联系。

气味被认为是“沉默的感觉”,它很难用语言来描述和形容 ,通常也难以从产生该气味的物体上找到参考答案。用词汇我们可以毫不费事地描述我们所见的橙子:圆的、橙色的、直径7.6厘米左右、皮上有些小坑。我们闻到的橙子的气味只能描述成一个橙子的气味。

由于气味源有限,分类和萃取不足,所以关于气味的词汇屈指可数。

十八世纪,瑞典植物学家林奈对植物的气味进行了分类,主要标准是好闻和不好闻,总共有7类,包括芬芳的、特别芳香的、甘香的、刺鼻的、有大蒜气的、令人厌恶的、恶臭难闻的。

气味所唤起的记忆,其峰值要比词汇所唤起的记忆量的最大值早出现几年,究其原因,可能是那个时期的记忆还没有运用到语言。由于大脑中嗅觉的特殊“装配”,嗅觉被直接引向海马体,所以它们只能沿着那条特别路径去激活。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某种气味常使人想起的只不过是一种氛围,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

一个手势、一种蕴藏指间的情感唤起了主人公那忘却已久的童年细节。

物品和记忆之间的联想是短暂的,而刺激物是意外偶然的。联想和刺激过于短暂,过于个性化,与某一特定的年轻群体或社会圈子的联系过于紧密。

“曾几何时,遥远的过往无一幸存,人逝物非,但是依然有东西存在,它们孤零零的,更加脆弱,但是更加生动,更加长久稳固和忠诚,而气味和味道就像灵魂,长久地守候着,准备给我们以提示,在其他的东西灰飞烟灭之时,等待和期盼着属于它们的时刻到来……”


刻骨铭心的记忆

羞耻是用不褪色的墨水记录下来的,它们绝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即使我们老去,它也会如影随形。

所谓“特别令人不快的事件”是指使人面红耳赤或是让人感觉自我形象公然受损之类的耻辱。

我们之所以清楚地记得不快的事情是因为我们需要前车之鉴来不断完善形象,而我们的记忆也特别擅长储存那些最有损自我形象的事,这可以确保我们的自我形象不会与现实偏离得太远。

人们记得当中受辱的经历是因为事情的发生超出了当事人的承受能力,只要达到无法承受的尺度,人们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同样情绪的反应。

一说起以前那些尴尬事,你就想再次捂上眼睛或是将脸扭过去。

关于当众受辱的记忆还有一件令人称奇的事情,那就是回想起那段经历时你可以看见自己。任何自觉受了侮辱的人都会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马上看见自己当时的表情。

所有的事情都是以重制叠加的形式储存起来的。


闪光灯记忆

人们在听到令人吃惊的消息时不仅会记住事件本身,还会记住与事件相关的细节。

就好像你大脑中某个地方有个“正在打印!”的装置,该装置被激活后,事件也被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

“闪光灯记忆”是基于我们加工处理这些记忆的态度,那些令人震惊的消息和事件让我们有更多的机会与别人一起回顾和谈论它们。回顾和反复谈论使我们能够妥善地将对事件的记忆储存起来,以便在日后轻易地提取它们。

记忆会逐渐沿用叙事的结构,包括在哪里发生的,谁告诉我的,都有谁在场,我是如何反应的,而这些都是一个被人讲烂了的的故事的要素。

故事,哪怕是我们对自己讲的故事,也是不断变化的。

与个人经历相关的闪光灯记忆是由各种不相关联但却生动的细枝末节构成的。


记忆的方向

记忆诚然可以在时间上带你后退或向前,但是回忆往事时只能是按照事件本来发生的顺序。

简汉洛《我们出生了》:灵车用缰绳将马拖回了太平间,在那里哀悼的人们折回到大门口。几天后,死去的人在灵堂里醒过来了。身体复原之后,他开始工作。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桥梁必须摧毁,城镇要夷为平地,煤和石油得重新埋回地下,工作是刺激的,食物在炉子上冷却。学校放学后,椅子在等着我们呢:“学校让我们忘记了所有已经学会了的东西。”

倒叙的话就像扭转了指针方向的指南针。“只要一松手,它又会弹回到原来的位置。同理,不管你如何改变每个句子都体现着察觉不到但却普遍存在的标准时间力,每个句子都会自动地采纳一个按时间顺序扩展的故事方向。”

对常规的离经叛道不可能完全背离其准则。

我们的大脑在记录个人感知和经历时,也会同时着眼于未来。

回忆是服务于期待的。

记忆就像一部你可以快退或快进,但是在回放时只有按前进才能观赏的影片。

电影放映机的诞生也赋予了视觉记忆一个新的比喻。

电影放映机帮助我们解决了“运动创造于静止之中”这一自相矛盾的说法。


博尔赫斯笔下的绝对记忆

镜像效应。

博尔赫斯在《虚构集》中收录了这个故事(伊雷内奥富内斯),实际上是一篇关于知识和记忆的哲学文章,只不过是以文学作品的形式加以表现罢了。

(很多时候形式并不重要,它只是一个载体,重要的是它所表达的内容,它的思想内核究竟是什么,所以也无论外壳究竟是纸质的还是木板的了。)

博尔赫斯从幻想的棱镜里看到了正常的心智生活的现实。

大多数人的记忆广度为7位数字或7个单词左右(记忆广度是指向被测者呈现一次测试材料,被测者按呈现的顺序所能正确复述或写下来的最长系列。)

视觉偏见。

自发式回忆方法被专业的记忆术——“轨迹法”(也称位置记忆法)所取代。

“你有着多么脆弱的黄色声音啊。”

当卖雪糕的人操着嘶哑的嗓音问他要什么口味的雪糕时,他能“看见”她嘴里流出一股黑色的煤渣,这让他胃口全无。

环境的作用就是给联想以提示。

视觉联想。

不过也不是没有章法可循,各种与常规的偏差共同形成了一个协调一致的结构,受其自身法则的支配。

要理解比喻,必须先有一个可以参照的意义。

睡觉时的那种意识状态很相似:许许多多快速的、能够产生联想的图像,像一部剪辑杂乱的影片中飞逝的镜头一样。

“思考就是要忽略(或者忘记)差异,要归纳并抽象化。”

“许多人之所以不能成为思想家,是因为他们的记忆力太好了。”

对昨天所见到的树木或面孔有着精确的记忆意味着今天所见到的树木和面孔是全新的。对记忆超人来说,所有的事物每时每刻都是崭新的。简而言之,他们就像是没有记忆的人。

你无助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这时记忆成了一个暴君,用他那永无休止的抑郁故事来折磨你,让你无法入眠,无法解脱,在劫难逃,你只能孤独地与自己的记忆为伴,就好像瘫痪的人因生活无望而死死地盯着呈现于脑际的一切东西。

图像,图像,还是图像,整日地浮现,清晰地聚集在你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不知疲倦地放映着你恨不得快一点忘却的一切事情。

每一位失眠症患者都要暂时忍受绝对记忆的诅咒。


学者综合征

“白痴天才”。

对具体和简单事物的“顽固不化”。他们对抽象的东西束手无策。

他将自己的日历信息以视觉和空间的表现形式储存起来。

同一月份星期分布的循环周期为28年。

有着超凡视觉记忆的人通常被称作是拥有摄影班记忆的人,这些人就像在感光板上储存视觉印象,然后将视觉印象转化成内部印象。

一个后像,一种视觉回音。

他们失去的是成为凡夫俗子,而不是成为真天才的机会。

傻子在他们自己独特的小天地里变成了天才。“白痴天才”就是专注、一根筋以及永无休止的重复的产物。

洞察某人自身记忆(元记忆)的工作方式不是识记的一个先决条件,最重要的因素是注意力。

普通人也会对某些东西一时头脑发热,他们能够很轻易并且很快乐地储存大量再稀奇古怪不过的数据。

我们发现有趣的事取决于我们的其他选择,即能够分散我们注意力的其他东西。

大脑左半球比右半球更容易受到出生前有害物的影响。

左脑控制语言的处理和产生。

音乐是作为与朋友交流的专有方式而存在的。音乐本身对他来说不是目的,而是一种获取某样东西的方式。


脑损伤和记忆

自主地观察并且相应地作出反应是一个独立的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对那些极为重要并值得做记录的事情视而不见是对人类个性的摧残和破坏。


记忆不可察的生命风景

我们发现,决定什么已经发生改变比说出什么依然如故要来得容易。

照片就是记忆,它让所有以前的东西以及那些在自己和他人身上不易觉察到的变化得以保存并记录下来。


狄更斯笔下的似曾相识

内省——就像马上开灯想看看黑暗时什么样子,这个描述同样也适用于我们对似曾相识之感的观察:当你突然把记忆力集中在这种力气感受上,就足以使之戛然而止。

有些梦迟早得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只要相似之处足够鲜明,我们当前的经历就会激活我们一直用来做梦的联想,于是我们就会产生熟悉之感。梦和生命会相伴一小会儿。

“白日遗思”,被填充到梦里,在梦中它不过是一个飞逝的片断,所以在记忆里储存了多年的一个梦可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闪现。这个梦是“何时”发生的已不再能够想起,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曾经在冥冥之中发生过。它不是现在和过去的交汇,而是对应着记忆中一个模糊痕迹的简要形式。

恍然大悟(double takes)

人格解体是一种“突发的、快速的体验,其间我们对所有感知的一切都有一种陌生、新鲜和不真实感。何时与我们交谈过的人们给了我么一种机器般的印象;何时连我们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都很陌生,就像是别人的;何时我们有自己不动不语而是作为被动的观众来观察自己的行为和语言的那种感觉。”

“语词间离”即感觉一个熟悉的单词突然看起来“奇怪、陌生,只是一个由无意义的发音或字母组成的组合物。”

体验似曾相识感时,注意力暂时下降是因为对当前感知的联想太过微弱或者数量太少,所以似曾相识感像是一个模糊的记忆。


怀旧情结

15-25岁这个年龄段的回忆量有猛增的态势,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怀旧高峰期。

我向她表示问候,我们的目光相遇了,她的目光穿透了我的骨髓。

长时间以来,没有一个无意义的手势或一句漫不经心的话,因为她是怎么说的、在什么时刻说的,一切的一切都可能是个暗示,所以必须小心翼翼地检测

不过,还是有些冲昏头脑的感情,那种感情来得如此之强烈,以至于心中的信念赋予那些暗示丰富的意义。

所有带着爱的温暖之光而储存起来的回忆再次浮现,就好像这些回忆被逐出记忆似的。“如此说……当她……毫无此意……”看起来就好像只能赋予它们一个新的解释它们才能被再次接受。对那些认为记忆一旦形成就被安全地、固若金汤地储存起来的人来说,没有比一场无果而终的恋情更沉痛的教训了。

读者看到一位从头至尾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年轻姑娘把一位中年男子的生活搅成了一片浑水。

那种对一个姑娘的激情和狂热通常会造成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

换句话说,她对她的爱情使那些年绵延伸展,而如果没有她,那些年就不会在记忆中铺展开来。

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无论何时我于孤寂中想起她,都会感到有种不可名状、令人痉挛的东西,这就是那沉重打击的后果。”

一个人在大致17-25岁之间所获得的人生经历对于政治一代的形成至关重要。

从神经生理学的角度看,我们的记忆力在20岁时达到最高峰。

一般来说,我们在15-25岁之间所经历的值得记忆的事情更多。

童年和成年早期所发生的的事情塑造了我们的个性,决定了我们的身份,同时也指引了我们的人生历程。

被调查者回忆起的发生在10-20岁之间的事情比50-80岁之间的事情要多。

这次经历在这个孩子当时还不知道的某个故事里已经有了位置,事实上,那个故事当时还不是一个故事。也就是那次旅程的半个世纪之后才回忆起那段经历并且意识到很多东西已经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所以那个故事才成其为故事。

(经历的当下不觉得它是一个故事,只有在那之后的回首才发现,就像抽脱出来的旁观者看自己。)

当主题开始逐步退出他的生活之际,时间似乎缩短了。


为何生命随年龄的增长加速流逝

沙漏里的沙粒相互摩擦,变得越来越光滑,直至最后它们是几乎不带摩擦地从一个球体流到另一个球体,沙漏颈部也因沙子的摩擦而变宽了。一个沙漏用得越旧,沙子就漏得越快,也就是沙漏所计的时辰就越短,而这一点是不易为人察觉的。

对人来说也是如此,一年内时间过得越来越快,直到时间量器储得满满当当。人也一样,会愈来愈被主观印象所渗透。

人一旦过了四五十岁,日子就感觉越来越快,不再像15岁或20岁时那样了。

记忆在我们的思想里是有深度的。我们记忆中的指令一被切断,就像梦中幻影之间不易察觉的转换器所发生的一样,我们的时间感也消失了。

心理时间的长度和速度取决于下列因素:感觉和思想的强度、记忆和期望的敏锐程度、常规惯例和离经叛道的影响、它们之间的交替和数量、它们接踵出现的速度、付诸的注意力程度、将之储存在记忆力所花的功夫以及它们所唤起的感情和联想。

集中精神就像一只望远镜,把细节呈现得十分清晰,造成物体近在眼前的错觉。

清晰明确的想法能够引发邻近的幻觉,它作用于两个时间方向上。在等待我们期盼再次看到的事时,我们会把那件事想象得如此清楚透彻,以至于低估了将我们和事件隔开的时间。紧张的期待可以是漫漫无期的,但是一旦发生,那一直期盼的事情就如同飞逝而过,由于与先前时段有一个对照,所以感觉现在的时间加速了。

一段时间的表面长度似乎是由我们注意到的所记事件明确而强烈的不同点之数量来鉴定的。

一周与另一周没有区别,一月与另一月无异,生命的单调性在慢慢延伸。所有这些图像融合成一个图像。在想象中,时间被删减了。

当一天和其他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当所有的日子都一个样,那种完全一致会使最长寿的生命看起来短暂,就好像它从我们那里偷走了时间,而我们毫无察觉。

我们关于空间和时间的直觉为何以这种方式运转目前还不清楚,尽管有迹象表明,我们用于书写的方向是导致直觉“未来位于右侧”的一个因素。

到了钟面的下半部指针是几乎没有向右的运动的。事实上,我们总是将“顺时针方向”与“向右运动”等同起来,这只是整个谜题的一部分。

任何寄期望于使用诸如膨胀或收缩之类术语的人只能指望割断“戈尔迪之结”(难题)。

苏利用双目镜作类比对此现象做了解释:依旧清晰可见的细节给了你这样一个印象,那就是位于远处的一个物体用放大镜望上去比它实际所在的位置要近得多。

人都会把事件发生的时间比实际发生的时间算得更接近当前。这个现象一直被称作望远镜现象。

望远镜理论所做的阐释与苏利的双目镜现象的观点没有太大差别:对过去的回顾被透镜放大了,使时间距离缩短了,所以所讨论的时间看起来更漫长。

通常记忆是在一个人的过去的时轴上来回往复地移动,每一次移动都有一个“但是”作为关键点。

孩子准确估计时间的能力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强的,到20岁时达到巅峰,然后开始下降。

在内心世界,你实际是将最丰富多彩、充实完整的记忆与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的记忆进行比较。随着身体器官节拍的放缓,外部世界可能看上去加速了。

时间和空间本质的区别是你时常可以回到以前熟悉的地方,而却回不到很久以前的时间中去。


遗忘

有时候我们想不起某件事,但是我们很肯定地知道那件事储存在我们记忆里。

“隐性记忆”。

瓦格纳将遗忘的原因归咎为获取已储存经历的能力的丧失,也许那些经历还在脑海里——没有证据证明它们不存在——但是我们的记忆力不能够再获取它们。

对共有经历的提及和引用揭示了这些经历并不是真正的共有。那些单词还是原来的意思,但是再也不能唤起同样的联想,那些单词里已没有了共鸣的过去,就有点像拨动再也不能被绷直到音箱上的琴弦。

或者,这是她退化的记忆力仅见的视野,而某个相符的记忆正好融入她一片迷惘的感觉中?


我看见生命从眼前闪过

这个探究自身记忆的人会感觉像陌生人一样在自己的心智里游荡:“感觉像沿着一根金属丝前行,被照亮了的思想是极其有限的,旁边还隐藏着大片大片的阴影呢。”

进入到意识光环里的东西总是固守着原来的地方,只要我们的思想一向前移动,它就又重新回到黑暗里。光环的边界就是一道分水岭:任何东西只要位于光环之外,那么久如同最遥远的物体是暗不可见的。

“刺激屏蔽”。我们的心智有一种自我防御功能,可以抵御过于强烈的精神刺激。其中一种自我防御方式就是“失真感”,也就是在当时情景下的感觉不是真实的。

刺激屏蔽概念有着一个生理功能。众多的意识活动还有另外一个作用,那就是保护受害者不致失去意识。

在突如其来的致命险境中,意识必须忍气吞声,接受接二连三的羞耻,它是软弱无力的。“像一个被流放的君主只能靠来自故土那少得可怜、不知就里的消息打发日子,这位失去了君权的人在等待命运的眷顾时必须做一个被动的接收者。”这个比喻说法提醒我们,“即使在个体心灵的政治生涯里,也没有绝对专制暴政这样的东西。”所以普菲斯特认为“弗洛伊德的心理学是民主的。”

意识是只有一个座位的剧院,在另外一个剧院上演的剧目是我们间接知道的事情。可以肯定的是,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的是描述全景记忆所使用的的语言。体验本身可能是恒久不变的,而人们为了描述那样的体验而运用的比喻却是时代的产物。

德昆西在《瘾君子自白》一书中“像在一面镜子中并排着”。

精神病学家韦斯特将人脑的意识活动比作一个站在窗前的人。在此人的身后,壁炉的火正熊熊燃烧着。白天,他从窗户看外面的世界,而当夜幕降临,房间内的陈设慢慢地映在了窗玻璃上,最后他看见自己站在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对此变化他尚未察觉。在夜色的衬托下,在窗棂的内侧,那些景象是从那个人的内在自我立投射出来的。

当时他的心智活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着,所有的想法和念头飞速地闪现,“对任何一个不曾有过与此类似的经历的人而言,都是不可名状的,而且也许难以令人置信。”

一个作者只能从他和读者共有的经验领域里提取自己的比喻。

比喻仅仅是对无与伦比的经历笨拙的类比。

医生、神经病学家、精神病学家们都感到了这种无能为力,轻易地掉进了比喻和类比的陷阱,来源于各种解释的满足感通常也只是审美而非科学性的。

此时夜幕已经落下山谷,很难辨识出山岭的轮廓,只有最高峰还携着最后的日光,带着神秘的一抹红霞矗立在暮色之上。


来自记忆——肖像静物画

(就像一下子接入了无数的信息,一个又一个的新鲜名词跳入脑海中,应接不暇。但随着熟悉的程度加深,和看过的次数更多,所有这些名词就变得习以为常了,而却遗忘了它们对其他人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生命本身也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东西,容易幻灭。

画家想传给后人一幅可将永恒寄托于无常中的绘画艺术珍品?

贝利在自己死前6年绘制这幅《Vanitas静物——以为年轻画家的肖像》时,就把记忆定格在了属于它的地方——永恒和无常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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