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丨藏梦留声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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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阿桑有一件祖传的宝物,一个复古唱片机。

姥爷是个收藏家,听说年轻的时候独自上山,拜于庙里师傅的名下,学了一身武功。却因为生性善良,未免有些优柔寡断,不适合江湖厮杀,便告辞师傅返回家乡做了手工匠人。这辈子勤勤恳恳为镇上的乡邻出谋划策,在自己也很困难的时期仍然给他们伸出援手,因此得到不少乡人的称赞。

但是随着年龄增长,姥爷腿脚越来越不灵便,师傅传授的一身武功早已荒废,性情也逐渐变得奇怪,时不时地就彻底消失两天,然后又突然出现在房顶的阁子间里。

寻常的一天,庙里师傅去世的消息从山上传到镇里,乡里的小孩子争先恐后从石板街那一端跑来,把阿桑家的木门敲得震耳欲聋。姥爷颤颤巍巍地打开斑驳的门,在耳边未落的吱呀声里,听到了这个噩耗。

然后木然地回到布满灰尘的阁子间,呆坐半晌,任谁唤他也不出声。

刺眼的光透过紧闭的窗格,尘土在空气中肆意飘荡。姥爷无意识地摩挲着大半辈子做出的手工作品,一件接着一件就像与自己的孩子道别。阿桑知道阁子间对于姥爷有多么重要,因为姥爷不准任何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进去,就连他的亲外孙阿桑都不行。

2.

阿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个大晴天,黄昏将近时姥爷拖着收拾好的一麻布袋衣物缓步走下石阶,然后郑重其事地把他叫到院子的木门前,从背着的一兜杂物底下刨出一个极小的唱片机递给他,哦,还有阁子间的钥匙。

“今晚我就要出发了,上山去给师傅守灵。在镇上活了这么些年没有什么机会报答师傅的恩情,我决定今后要常住庙里,以后你就要学会照顾自己了。不必找我,到了回家的时间,我自然会回来的。这个唱片机保留好,你会用到它的。”

阿桑怔住了,慌忙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道别,目送着姥爷的有些佝偻的背影渐远,一股陌生感涌上心头。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的时候,他一下子跌落在木门前的石阶上,开始摆弄那个微型唱片机。

他有预感,姥爷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因为他最宝贝的阁子间钥匙都交给他了,好奇怪的事情。

3.

夜晚的小镇往日都格外安宁,月亮爬上树梢,倦鸟匆忙归巢。一家一户微弱的灯火前,孩子们忙着背诵书本,大人们不是在炉火边准备第二天中午小孩要吃的便当,就是在缝纫机前赶制秋天的衣裳。

在那个彩电刚刚问世的年代,镇上的大多数人家都用的是黑白电视机,更贫穷的则连电视机都买不起。前两年,姥爷用大半辈子做手工匠攒下的积蓄给还在上学的阿桑添置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姥爷愿望很简单,就是希望他长大了能多看看小镇外面的世界。

窗台边上摆着的那盏小狗形状的台灯,是姥爷送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他从小就怕黑,小的时候独自放学回家都要一路狂奔,躲在转弯的街角看身后有没有人影跟着他。姥爷说,以后放学带着它,就好像他陪在阿桑身边一样,就不会再害怕了。

阿桑坐在微微敞开的窗边,想起昔日不起眼的点滴,再看看现在空荡荡的院落,心中一阵落寞。那些时光就像好端端地消失了一样,姥爷上山之后,好像把家的温度也带走了。

至于姥爷说的:“这个唱片机保留好,你会用到它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阿桑看着手中的微型唱片机,捣鼓很久连个开关都找不到,这样小的机器,唱片根本放不进去。上面的大喇叭,好像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嘛。他想。

随手摆在大床旁边的桌子上,阿桑揉揉困乏的双眼,拉住房间的蓝色窗帘,平躺在床上。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他又做梦了。

4.

在偌大的都市商场里,阿桑和几个陌生朋友玩游戏。

好像是类似撕名牌的规则,不过不同的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瓶药水,被药水喷到衣服上面的人就会被淘汰掉,而游戏的最终胜利者意味着能力最强的人,要被抽调到未知的远方去做保密任务。

奇怪的是,阿桑好像真的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人,但是却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引力,像是友情又像是亲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做保密任务的下场何止意味着永远背井离乡,于是都心怀鬼胎,想方设法让自己先出局。

阿桑当然也知道,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地想救他们。

“反正是在梦里,无妨。”他暗自想。

于是狂奔起来,穿过服装店外拥挤的人群,挨个把药水喷在每个朋友的后背上。好像有种追逐猎物的感觉刺激着他的肾上腺素疯狂攀升,哦不,准确的说,是帮他们解脱的快感。

更加奇怪的是,阿桑每追到一个人,他会不由自主地喊出对方的名字,然后用审判者的口吻对他说:“你出局了。”

三个,两个,一个……

在最后一个人即将被阿桑宣布出局的时候,梦醒了。

阿桑揉揉后脑勺,一阵头痛。

拉开窗帘,一如既往的晴天,阳光洒进明澈的窗内,他眯起了眼睛。

桌上的留声机不知不觉间挪动了位置,但微小到不足以让人发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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