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好看体”
继“平安经”和“浅浅诗”之后,人民文学“好看体”再一次将传统文学和文化圈“内卷”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
事件的群体心理,大致有两个:
第一, 文人相轻;
第二, 传统文学的阵地僧多粥少,“内卷化”趋势下,群体对权威和权力强烈的逆反心理一触即发。
勒庞在《乌合之众》里说:“在类似的事件中(群体幻觉),暗示的起点是一个人多少有些模糊的记忆产生的幻觉,这种原始幻觉得到认可后接着便传染他人。”
“好看体”事件背后的群体幻觉——“人民文学作为传统文学的权威对权力的屈服”,暗示的起点是一张断章取义的诗歌截图,然后,一个人愤懑的情绪传染了一大批有相似情感需求、不明就里的群众,引发诸多“好看”的群嘲。
进入人民文学公众号,看到了这首诗(也许应该叫组诗)的全文——我得先申明,我不会写诗,离开校园后再未关注过现代诗坛,对于诗歌也无几分鉴赏能力。
作者吴女士是达斡尔族人,诗歌被网友诟病的段落,从头至尾有“”,网络搜索的结果——《弯弯的树》是达斡尔族的民歌(少数民族语言,没听懂)。
再次强调,于诗歌,我没有多少鉴赏能力,但诚恳地讲,反复阅读多次,诗里那些自然的风情,那种民族的情结让人动容。
“知所从来,故知所去。
达斡尔人从来心系祖先生息之地,
将故土奉为一生的皈依。
筚路蓝缕,岂无苦幸,
炎黄的子孙从来不识畏惧。
他们有九曲不殇的大河母亲,
他们有地球伟力亿万年锻造的嵯峨昆仑。
他们向光而生,矢志不渝,
他们抱朴守一,必得生生不息。”
当网络上一阵热议,一片群嘲,不知道人民文学的编辑会不会冷哼:“汝等胸无点墨之辈,岂敢外行指点内行乎?!”
诗歌的衰落
这里,不想过多地探讨诗歌的鉴赏或者传统文学阵地是否“内卷”,因为,更值得关注的是,自《诗经》始,繁荣生息了3000年的诗歌,随着活跃于20世纪的那批现当代诗人的老迈或离去而彻底沉寂。
这样的沉寂并非一蹴而就,早在散文的兴起,小说的繁荣中,就已经窥见端倪。
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里说:“印刷术创造了散文,却把诗歌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表达形式……”
技术和媒介,人类会话的方式,是有偏向的。就像3000多年前的口语大环境创造了辉煌的《诗经》和《荷马史诗》;印刷术的使用和普及繁荣了明清、文艺复兴以来的散文和小说。
为何口语繁荣诗歌,印刷术让诗歌退居一隅?
波兹曼说:“和大脑一样,每种技术也有自己内在的偏向。在它的外壳下,它常常表现出要派何种用场的倾向。”
就像收音机永远倾向于表达听觉而不是视觉,所以它不能诠释舞蹈;照相机永远倾向于表达视觉而不是听觉,所以它不能述说音乐。
口语大环境下,文化依附于声音和人的记忆力,言简意赅,富有情感和韵律是该传播环境下的必然选择,于是诞生了璀璨的诗歌。
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里提出这样的疑问:“如果印刷机存在,这世上是否还可能有《伊利亚特》?”他的答案是否定的。
印刷机在西方的诞生和普遍使用伴随着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阅读的孤立性符合文艺复兴“每个个人都是离经叛道者”的关于人性的普遍哲学,印刷文字、排版的线性的、抽象的、逻辑的会话特征同启蒙运动的理性主义相辅相成。
印刷文本由“看-抽象概念”的会话模式,催生的是理性和逻辑思辨,属于“阐释的时代”。口语的统治地位被印刷代替,诗歌由此衰落。
文学的哀鸣
前段时间,微博有网络红人硬怼文化圈,大致意思是:“我们的医学在对外输出,我们的军事在树立强硬的态度,我们的技术也迎头赶上,我们在很多领域有了与西方匹敌的能力,但是我们的文化圈,我们的教授专家却撑不起这样的进步。”
但好笑的是,她提到自己不能为文化事业做贡献,只能在微博上用流量搓一搓。
这里有一个误区——技术进步会相应地带来文化的进步。
《娱乐至死》出版于1985年,20世纪的尾声,在当时的美国人已经接受了电视机就是文化最主要的组成部分时,波兹曼仍然像卫道士一样振臂高呼——电视作为媒介企图将严肃的话语,新闻、政治、宗教、经济、教育等均换上娱乐的包装,让我们变成娱乐至死的物种。
而文化,将像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里描绘的那样,毁于我们的热爱。
为什么在波兹曼的眼里,电视只有娱乐的属性?原因有很多。
“电视需要源源不断的素材吸引观众,必须发掘文化中每一个现存的禁忌。”
电视把摄影术的图像和电报的瞬时性结合起来,给观众提供了没有语境,没有历史,支离破碎的伪信息。
“像字母和印刷机一样,电视通过控制人们的时间、注意力和认知习惯获得控制人们教育的权力。”
如果说电视机对印刷术时代的文学还保留着一丝怜悯的话,那可能是因为它的块头太大,不能随身携带。
技术发展至移动互联网时代,迎来的不是传统文学中的某类型的衰落或毁灭,而是整个传统文学都遭到了毁灭式的打击。
诗歌因为失去了朗读的环境而衰落,传统文学因为失去了严肃的氛围发出阵阵哀鸣。
结语
印刷术污染了口语文化的河流,电子媒介污染了印刷术文化的湖泊,但即使是这被污染的河流中,湖泊里,仍然会有坚强的幸存者,依旧会有固执的泛舟人。
诗歌的时代也许会死去,但永远会有诗人;传统文学也许会再次失落,但永远不乏孤独的卫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