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坡下之十二

（13）老缸

和小伙伴们疯跑一晌，累的满头大汗时，风风火火的跑回家，钻进厨房，先搬一个小凳子放在老缸旁边，站在上面用葫芦瓢舀水，咕咚咕咚的喝着，水是在东窑浆挑的，清冽甘甜。一口气喝上大半瓢，掀开帘子又跑出去了。

老缸是由陶土烧制，经受过烈火的考验，它的的历史悠远，在记忆中，它一直不吭不响的站在厨房的旮旯里。

它有着古铜色的身躯，上大下小，纺锤般的形状，桐木做的盖子顶在头上，一只水瓢，像一只被狭窄禁锢的小船儿，无奈的漂浮在它的怀抱。

无数次水波的冲击，在它的身上镌刻出一道道纹路，如同一个人跋涉于缸壁的足迹，它虽然受尽了冲击冷落，依然无怨无悔的守侯外那里，这像极了父亲母亲，孩子们何时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喜了怒了都要拉上他们来一起承受。

人啊，总是那么的狭隘自私，索取时贪得无厌，而付出时却锱铢必较！

老缸如同一位海纳百川的智者，人只有在口渴或做饭时才会想到它，而它却时刻将人装在心上。每当水将要干涸时，它会在瓢与缸壁摩擦时发出提醒的声音——挑水吧，快没水了，一旦清凉的甘泉倾泻而入时，它就会开心的“唰唰唰”的鼓起掌来！

老缸的年龄谁也不知道，我出生前它就已经来到我们家，站在厨房的角落，具体多长时间，连父亲也记不得了。许多年来，谁也记不清它迎来了多少桶水，承载了多少缸水，又送走了多少瓢的水。我们喝着它的水慢慢长大、结婚或者衰老；炊烟喝着它的水慢慢凝聚、升起然后缓缓飘散……

农村有句俗话:穷柴火，富水缸。缸在另一方面还起着灭火的作用。平常的农家都要在厨房堆放许多干柴，取用比较方便，可是，做饭时难免会有飞溅的火星，容易引起火灾，再殷实的家庭也会被烈火燃成灰烬，所以在厨房搁置一口缸是多么的必要。

父亲曾经说过，农村虽然规矩不多，但是也讲究藏风聚气，得水为上，水在中国的传统文化里有财的意思，水多的财多，水聚则财聚，家里面放一口水缸就有聚水聚财的意思。如今村上虽然已经通上了自来水，我们家的老缸还一直保留着，仍在发挥着作用。

每年的春节，父亲都会认认真真的写上一张 “川流不息”的春联贴在上面，他说，人要过年，缸也得过年，虽然看着它不会说话，其实心里可明白着呢！我呀，只有看见了老缸，心里才感到踏实。

老缸是一位长者，大智若愚的长者，它沉默寡言，海纳包容。它用终生的屹立姿态影响着我，虽然人生坎坷，也得如它般坚强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