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之死（二）

         大约七十年前，有个姑娘十八岁，虽是在农村却也没遮盖了她那动人的妖娆，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就算在市里也算得上一等一的漂亮，一等一的好！

         有个小伙子也是落落大方、年轻有为，二十岁刚出头就做了那一村之长。二人也就在媒人的介绍下，结为夫妻。郎才女貌，真让众人歆羡。羡慕那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娶了个这般的美玉娇妻。

        村里有女人的男人，晚上把自己老婆当这女子；村里没有女人的男人，把这女子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聊以自慰，度过漫漫长夜。

        这女子嫁为人妇，打理家务，井井有条，地里的庄稼把式也不在话下。更让人惊叹的是，她男人身为村长，却不及这女人干活做事利索、干脆。日子久了，街坊四邻有事都来求她。

        有一次，村里两家人闹了矛盾，大打出手。王五说李四多占了他家的地，李四说王五是胡说八道，那场面乱作一团。农村的泼妇，时而做在地上撒泼耍滑，时而跳躁如雷，口角的白沫，那自然也是顾不上的了。如果遇到那激烈的场面，两家的婆娘，你挠我抓，也顾不上体面了，最后只见得双方累瘫在地，脸上都是那一条条的红道道。但嘴里还在重复着龌龊不堪，入不得耳的言语。

        两家的男人们，也不能示弱，拿出了做饭的菜刀，下地的铁镐，为了这口气，干了！眼见得就要见血，不弄出了一死半伤是完不了事了。

        就在这个时候，村长的女人来了。

        只见得那樱桃嘴、琼瑶鼻、粉浓的红腮、杨柳的小腰，顿时让人觉得自己低了一等。那刚刚剽悍的泼妇，竟不自觉的停下了咒骂，站起了身子，退到人群后面。那刚刚凶神恶煞的男人们，见了这肉奶奶儿、白腿腿儿，也是忘了还要拼死的事。

        村长的女人，叫来了那吵架的人，问晓了缘由，三两句话，四五句理，两家的男人竟然心悦诚服，变成了一团和气。实在是秒呀……

        时光流转，一晃五十年过去了，村长的女人如今也成了老太太，当年的容貌现今已经不复存在。不过，三十年村长女人的干练和蛮横却依旧如故。

        我小时候，在村里上小学，没有零花钱。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在学校里捡些饮料瓶和废纸拿到家里，等人来收，卖个冰糕的钱。

        恰是那村长的太太就在学校门口的开了个小卖铺，她平时也在学校里捡些废纸和饮料瓶子。她见我，硬说我抢了本是她的东西，对我不依不饶，最后她儿媳妇还把我打了。如今想起来，也是不自觉的让人气愤。

        时光一晃，又十多年过去了。村长女人的老公死了，现在只剩下了她一人，跟着儿子儿媳住。她生病在床，需要人照顾。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是儿媳。日子一长，儿媳妇便有了十分的不耐烦，说，当年的村长太太，如今却成了吃喝拉撒全在床上，身上散发着恶臭的糟老妈子，臭老太太，真实让人恶心、呕吐，真倒不如干净死了利索。

        就这样，儿媳整天是冷眼相对，没个好脸色。就在老太的面前骂他的儿子，你个怂包咋就有了一个这样要让人伺候的娘，自己生病还要连累我，真实到了八辈子的霉……那儿子也是随声附和自己的老婆……

        就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两三个月，老太太也是吃了早饭没晚饭，一日三饥，还要面对儿媳妇每天的冷眼相对，恶语相加。

        五六十年前，谁家有事，村里吵架，都要来找这位村长女人来说道说道，评事论理。泼妇见了她，都不自觉的因为自己的鄙贱而手足无措，男人见了，因为自己的风骚，以至彻夜难眠。

        现如今，自己竟然被家里的泼妇这般咒骂，戏谑，却不知如何。

        深秋时节，已有霜露，凉意不觉上心头。

        就在一个晚上，老太太，从床上艰难爬下来，推开了房门，双手抓地，拖着废了的身体，用仅有的一点力气，爬过大街，爬过自留地，爬过垃圾堆，爬到河边。寒风四起，落叶被吹的哗哗作响。到了河边，她把手放到水了，抓着下面的泥，把自己的头费力往里拖，往那冰冷的水里里钻，让水淹没自己。因为，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有双手和头在水里，身体其它部分都留在了岸上。但是她死了，跳河而死。

        用了一夜，村长女人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了冰冷的河水里。用一夜，她爬过了曾经的荣耀与现在的侮辱，仅留下了死的尊严。

        四堵墙，风过堂，怎记那时有雕梁。落叶黄，剩枯杨，光秃秃，昨儿还是美酒飘罗裳。道什么胭脂正浓，红唇香，奈何色去容尽丧，干柴一箩筐，黄土骨中藏。

        人丛中，起笑喜洋洋，谁料身后有踉跄，满眼人皆谤。沸扬扬，热壁膛，尽为他人添柴送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