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

要说对花的最早的记忆,得是小时候家里小院的桃花了。印象里总是那么细细的一棵树,好像从来没有长大长粗过。在风依旧有些寒冷的三月,绽开几枝条的粉色的花朵。一朵对着一朵,纸一样薄的几乎半透明的瓣。但那样嫩的,新鲜的粉,却一直深入到小小的我的内心里去。桃树在我们村,几乎每家都有一棵。我去菜园里摘菜的时候,路过每一户人家的院门前,总要探头去看看人家的桃树和桃花,和我家的比较一番,看看谁家的树长得好,花开得多。

说来也怪,家家户户的桃树都瘦骨伶仃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也有长得好的。往我外婆家去的河边不远,就有一大片桃树林。春天开花的时节,铺天盖地的粉色,云蒸霞蔚。风一吹来,粉白的花瓣雨一样往下撒落。要是风再大一点,那小小的花瓣就会一直在半空中飘啊飘,飘很久才会在地上落下厚厚一层。

看过《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吗?没错,就是那样的。

直到现在,恁大一把年纪,我还是很喜欢粉色。任凭人家说我少女心,也要穿着粉色的短袖,焉知不是因了那记忆深处始终不能忘记的,瑟瑟的风吹动的粉色的一朵朵小花呢。

梨花就热闹多了。一簇簇的白,密密地团在村口那棵老梨树上。老梨树很有些年纪了,皮一块块裂着,歪着脖子。每年只有在春初,满满的梨花堆积的时候;或者繁忙热闹的梨花落去后,嫩绿的小小的叶子一片片,错落有致地铺满它的枝头;再或者一颗颗青涩的小小的梨子一夜之间变魔法似地纷纷跑出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那一份蓬勃和活力。

小时候我们最爱去爬那棵老梨树了。春天摘花,蜜蜂们着急地嗡嗡地围着花簇和我们抢;再后来摘叶子,编成嫩绿色的帽子顶在头上;最后就是迫不及待地把刚长出来的小梨子拽下来尝尝。像变魔法一样跑出来的梨子宝宝们,一天之后又像变魔法一样,统统不见了。

天气渐渐热起来,栀子花就开了。那一股浓香,是老远就闻得到的。我家没有栀子花。在我所记得的,就是后面两排的一个婶婶家有大大的一棵。玉白色的花,每次开花,总有一二十朵吧。她家养了一条大黄狗,我不敢靠近。每次路过的时候就只有站远一点,使劲地吸着鼻子,陶醉于那一阵阵的香气中。

我想王建也是这样吧。雨中路过一个小山村,看到了人家院中的栀子花,于是他说:雨里鸡鸣一两家,竹溪村路板桥斜。妇姑相唤浴蚕去,闲看中庭栀子花。

每次读到这首诗,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渐渐浮现出我家的小院,通向院外的一条土路。顺着这条土路一直往后走,左右两边一家家一户户。左边是枝婶婶家,右边的是很早就去了城里的玉姐姐家,后面还有谁?可惜忘记名字了。

不晓得王建有没有偷摘过人家的栀子花,也不记得我自己小时候有没有偷过婶婶家的栀子花。想必是偷过的,以我小时候那混世魔王的架势,连堂姐家的黄瓜苦瓜都敢偷,我猜栀子花必然不在话下。反正现在我每次看到栀子花,都要忙不迭凑近深深吸上几口气。偷摘虽然经常想,但没真动手,毕竟不小了,给人发现挺丢人的。

快要割麦子的时候槐花开了。我小时候,房前屋后种的都是粗粗的大槐树。开花时节,那一个香啊,日日夜夜满院子都是槐花的香味。连初夏夜晚的梦,都被槐花的香气浸得透透的。雪白的槐花一串串地挂在叶间,我们用一根长竹竿,在顶头绑上镰刀,把槐花勾下来,拌上面粉,蒸熟,淋点香油,是终生不能忘却的美味。

今年五月份,我弟问我,要不要寄些槐花给我,问我会不会做来吃。我说别寄,寄来了也不会做。我弟嗤之以鼻,说:“这么大了还不会做。”他可能忘了,他也不会。不过他在老家,我妈会做给他吃。真是令人嫉妒啊。

当然还有秋天里黄色的野菊花。不过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一种紫蓝色的小花。叶子小而圆,伏在地上,沿着田埂一路长出去,花也密密地一路开出去。四瓣薄薄的紫蓝色的小花,还没半个指甲盖大。秋天的早晨起了露水,薄雾未散,两边又高又密的玉米田,中间夹着一条尺把宽的土路,路上长满了杂草,露水在草叶上滚来滚去。我最爱赤脚,一路走,一路感受着脚底下的清凉,看着那两边的小草小花,长长地,无言地一路伴随。

好在现在我家住处的公园里也有这种花。草坪上一大片一大片,像绿绒绒的毯子。小花们努力地伸长脖子,托起自己紫兰色美丽的薄瓣,跟路过的游园的行人和偶尔光临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打着招呼。

可惜今年疫情,建议居家,错过了美丽的花季,殊为可恨。

住在南方的最大的好处,就是花多。

公园里,街心花园,小区楼下,公司院子里,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花。从鲜艳的红色的木棉,到火红的凤凰花,黄色的风铃花,金急雨,还有紫色的紫薇,三角梅,还有一树一树紫蓝色的雾一样的花,叫不出名字来,在路边矜持地兀自美得如梦似幻。

每次或走路,或坐车,遇到开花多的季节,就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东看看,西看看,到处找花。啊,这个花真好看,啊,那个花好美。脖子都给扭酸了。

我家楼上有个邻居,名字叫花花,是位男士。

这位男士,自己有三个孩子,太太只有在家照顾孩子们,花花一人挣钱养家。他的太太,是我很要好的朋友,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这位女士的哥哥由于意外,长年不在家,妻子也离开了,留下年幼的儿子和老父。花花呢,就一声不吭地照顾老岳父,养育太太的侄儿。从小男孩两三岁开始,现在小伙子十八岁了,读高二,成绩不错,十分懂事争气。

大千世界,有那么多花,大的小的,各种颜色的,千姿百态,都是美的。

世上的人也有那么多,穷的富的,聪明的普通的,形形色色。但凡在善良地,努力地生活着的,也都是美的。

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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