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9.11.17
地点：格劳孔的7517号洞穴
人物：自称L的洞穴旅行家
主题：小丑
最近有一部爆火的电影席卷了国外影坛，那就是《小丑》。这部国内并没有过审的R级影片（美国电影分类标准）据说口碑颇佳，甚至一举拿下来了以文艺片著称的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奖金狮奖。这是漫改电影系列第一次拿到三大电影节最佳影片，可以说是史无前例。获得金狮奖的《小丑》一路高歌猛进，在商业上同样举得了傲人的成绩——截止十一月十七日，《小丑》的全球票房已经超过了10亿美元，成为影史上最赚钱的漫改电影。
一位自称是L的洞穴旅行家闯进了格劳孔的7517号洞穴。风尘仆仆略显疲态的L径直坐到火堆旁吸了一口火焰，然后就舒服的脱下背包，喝了口水，沉沉睡去。许久之后才悠悠转醒。L打量着眼前这位满面愁容的年轻人，乐呵呵的谈起话来——
L：“嗨，格劳孔。你听说新出的电影《小丑》了吗？可好看了。”
格劳孔：“是拿了金狮奖的那部电影吗？”
L:“是的，这部《小丑》不光是首个在三大电影节拿到最佳影片的漫改电影，而且还是最赚钱的DC电影。真是艺术与商业兼得的佳作啊。”
格劳孔：“听起来是不错。我们能坐下来稍微讨论一下这部电影吗？我想请教一下这部电影中哪里拍的比较好。”
L：“没问题！”
格劳孔：“小丑的剧情大概应该就不用多说了吧。不过，为了方便讨论，我还是把我看到的剧情复述一下为好。这个故事的设定是在八十年代的美国“哥谭市”。彼时的哥谭充满了萧条与纸醉金迷混合起来的奇怪味道：城市清洁工人罢工导致市政瘫痪垃圾遍地，而上层精英却对此束手无策，只能喋喋不休的谈论缩小贫富差距的重要性。底层人民的生活是如此的困苦不堪，以至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疯狂的到来。而我们的熟知的蝙蝠侠的老爸，下届哥谭市长竞选人亿万富翁托马斯韦恩在电视上大谈要改变懒惰消极的穷人，誓言要帮助其摆脱贫困。我们的主人公亚瑟·弗莱克则是一个跟老母亲一起生活在破旧公寓里的中年失意之人。亚瑟自己还患有精神疾病——一种在应激情况下狂笑不止的疾病，需要不停的服用社会福利机构发放的药物。亚瑟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喜剧演员，但并不成功。他周围的人毫无情面的践踏他的理想与尊严，终于在一次表演事故后，亚瑟被老板解雇。失魂落魄的亚瑟在地铁上枪杀了三名华尔街精英，这成为了他罪恶的开始。随后的一连串悲惨事件——自己真实身份的发现、幼年母亲的虐待、爱情幻想的消散、卑鄙同事的串供——种种的经历终于使得精神病人亚瑟崩溃了，他的世界开始变得黑暗。他要把自己复仇的火焰喷向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他要成为罪恶的化身，制造纯粹的混乱。”
L往前顿了顿，似乎是坐的不舒服
L：“申明一点，这部电影和DC宇宙的蝙蝠侠没有强联系。如果有的话，也是编剧想蹭点热度。”
格劳孔：“原来如此，我就说这部电影里蝙蝠侠的老爸完全就是个活脱脱的令人憎恶的资本家靶子。”
L：“还好，事实上我们都知道，在DC宇宙中蝙蝠侠的老爸托马斯韦恩确实很有钱，但其本性纯良，待人和蔼可亲，完全没有资本家的邪恶面孔。而且托马斯韦恩家族的钱都是合法赚来的，这跟那些手上沾满了肮脏与鲜血的资本家不一样。”
格劳孔：“嗷！谢谢你帮我科普DC宇宙的相关知识。这一点我倒是疏忽了，差点被这部《小丑》带偏。”
L:“没事，反正大多数人也不在乎这些。电影嘛，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格劳孔：“《小丑》这部电影的现实对照令人沮丧，据说激发了好多人的共鸣。我想着也是这部片子爆红的原因之一吧！”
L:“或许吧。现在全世界经济形势都不好，老百姓们过的很辛苦。大家可能需要一点姿态发泄一下。小丑的主题暗合了底层人民对现今世界分配体系的不满。电影的爆火可能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点。人们喜欢看到一个被逼走投无路的人奋起反抗，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犹如火焰一般吞噬扭曲的人性与压抑的社会体系——即使这个人是标准意义上的“坏人”。这可能是这部R级片带给人们强有力的宣泄吧。”
格劳孔：“贫富差距确实是一个全球性问题，好多人把自己带入到了角色之中。这也是电影的魅力——在实验室中观察社会，从而不用担心引起糟糕的政治后果。不过，电影中的小丑似乎并没有某种确定的理念，他纯粹是为了混乱与泄愤。小丑这个角色是一位“无政府主义者”吗？”
L：“电影本身可不是实验室嗷。某些类型的电影同样具有煽动作用，而且比干巴巴的文字宣传更容易渗入人心，这一点不多谈。转回到《小丑》本身，如果蝙蝠侠代表着建制力量，小丑无疑是其反面。原著漫画中其实并没有清楚交代小丑的来历，只是轻描淡写的说精神病人亚瑟掉进某种酸液中产生了变异而已。我倒觉得最初的小丑更多是为了反衬蝙蝠侠这个正面英雄而创造出来的。不过，正是小丑出身的模糊，才让这部《小丑》电影有了更大的探索空间。很明显小丑起源的身世被演绎的很悲惨，导演可能想对小丑表现出的“恶”进行合理化，这样观众可能代入感更强。”
格劳孔：“可是，我并不觉得《小丑》这部电影拍的很深刻。亚瑟这个人物成长的过程有点过于程式化，总体上就是一种“压抑—反击—更大的压抑—更大的反击—崩溃/堕落”这么一个过程。这样的套路在水浒里也能看到。只不过，草莽英雄们最终选择上梁山，落草起义。而小丑则是孤身一人享受群氓的膜拜，然后被送进精神病院。这样的小丑除了对阶层与权贵的暴力外，无益于解决任何问题。况且，小丑自己的悲惨命运却要拉上所有人为其赎罪，这难道就能说是公平与正义？彻底混乱后的世界非但不能变成理想的人人安居乐业的天堂，反而会蜕化为霍布斯式“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状态”。这是人类文明的倒退。毁灭真的很容易。
说完，格劳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
L：“你说的有道理。可是小丑这个人物的设定就是纯粹的恶，他根本就不想有任何的建设性，他只想毁灭，毁灭，还是毁灭。纯粹的恶是什么样子的？从小丑的行为上来看，就是向善不得后的肆意宣泄，小丑所有的作恶都能在另一个层面对照出善行来。参考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中的小丑，他自己不相信人性，所以才会无休止的考验人性。经验上看，普通人确实非常容易作恶。小丑在这一点上无疑是正确的。”
格劳孔：“人性本恶？”
L：“常人确实很容易作恶，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似乎并不总是如此。小丑对人性的洞察扭曲了自己——这是他长期观察并体验常人的所作所为后得到的“领悟”。从拥有力量的角度说，小丑自己并非常人；但在为恶前，他没有发现自己的能力并因此饱受欺凌。这很容易让我们把为恶与爆发潜能联系在一起。这一联系具有危险的诱惑。然而正如我们所知，为善同样可以爆发潜能。
小丑显然走对人性失望的他干脆不再向善，而把纯粹的作恶当成自己的理念。这跟我上面说的“为善不得”是一致的。如果说小丑作为纯粹的恶蝙蝠侠的对立面来看，小丑这个角色恰恰可以唤醒潜藏在常人内心深处的恶，这种恶在平时都被文明社会的教化所压制。卢梭曾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如果说这个枷锁就是人类文明自身呢？小丑的意义岂不在于对文明社会本身的抗拒？
格劳孔：“小丑的价值就是无价值，小丑的意义就是无意义。这是彻底的虚无还是通往另一个轮回的开始？”
L：“只要还有人反对小丑自身的理念，或者说还有人可以直面虚无，这个世界就还有希望。希望总归比虚无要好。即使希望本身可能破灭，但至少还有向善的可能。向善总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格劳孔：“为恶真的太容易了。可是善恶的判断依据却不是那么的清晰。我们常说的善恶都是在主流标准下的判断。如果主流标准自身就是有问题呢？我是说社会上的主流价值明显是在不停的变化的——昨日之恶可能倒转为今日之善，今日之善亦可能颠倒为明日之恶——善恶的标准都是在变动的，善行与恶行的分别在哪里呢？还是说世上存在着绝对的价值依据，这个依据不会因历史、种族、文化与习惯的不同而失效？
L;"小丑本人是相对主义价值的拥护者，也就是你说的第一种情形。这个层面的小丑其行为更具深意。小丑本人是创造出的纯粹恶的代言人，但实际上他是一个价值相对主义者。只不过这一层的小丑已经完全被残暴与癫狂所笼罩——就像他脸上的油彩一样，其面目本身已经难以辨识。”
格劳孔：“那么，蝙蝠侠所代表的正义一方就是象征着绝对价值体系吗？
L：“我想漫画的创作者希望给人们一种绝对正义的保护，这不难理解。然而无论是漫画还是现实，我们都似乎难以确切的找到绝对价值，人们几乎在一切事物上都处于分立状态。人们渴望平等，恰恰是因为他们处于弱势地位。”
格劳孔：“让我捋一捋。你是说绝对价值其实就是善本身吗？"
L显得有点焦躁不安，他站了起来，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跳动的火焰
L：“这真是一个好的开始。然而我觉得我现在并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回答。就我个人而言，重新发现自己并且刚健有力的大步向上，是我对这个问题的不懈探索。我走了，我要离开这个洞穴，去下一个洞穴探险。你要跟着我吗？”
格劳孔：。。。
格劳孔还在踌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相信L。当他抬起头想说些什么时，才发现L早已转身走回了黑暗，只剩下簌簌的火焰兀自飞舞，张牙舞爪舔弄着自己印在洞穴中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