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62、整腐败雍正动杀伐 恨轻薄皇上施酷刑
陈少华 著
肖羽道:“节哀顺便,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他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劝解,怔怔出神。南宫雪趁势便埋头向他身上依去。
风清看在眼里,虽然怜悯,又不禁生出酸意,抚着南宫雪的肩膀,慰道:“雪妹,从今以后我们便如亲姐妹一般,我也会好好照顾你。”南宫雪心中感动,埋头于风清怀里抽泣。风清轻轻拍着南宫雪的脑袋,温言劝慰。肖羽本在为难,怕抱着南宫雪,清清会生气,现在见她如此,当真喜出望外。大是感激。要知风清并非小气量之人,生性颇有豪侠爽快之风。她对爱情固然要求严苛,稍有不顺即发怒生气,吃醋使小性子,但此一时彼一时,南宫雪身遭丧亲惨变,她动了侠义之心,自与当初又不一样。且她与肖羽情深意笃,已知肖羽绝不会移情别恋。是以并不无谓地吃醋。
风清道:“雪妹,亲人既丧,我们还应节哀,早早让他们入土为安才是。”南宫雪点头。她本对家务事毫不熟悉,对丧事更是没有概念,此时心神俱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束手无策,只将一应事项托与风清筹办。风清自是不好推托,勉力办理。她办事能力甚强,条条有理,面面俱到,一应事体安排下去,有条不紊,南宫府上上下下无不交口称赞。开丧送仆闻,单请九名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另设一坛于东边楼上,是九位全真道士,打九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后花园中,灵前另外数十名高僧高道,对净坛按七作法事。
南宫世家之丧事,在江湖上影响极大,造成轰动,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派人或亲临,来参与丧礼。南宫府挤得人山人海。朝廷亦派来一名钦差大臣前来宣读敕封,因其忠仁节孝,赐一块御笔亲题的“南宫世家”牌匾悬于门前。须知这乃是风清向江苏巡抚说明来意后,巡抚衙门八百里加急禀报朝廷,雍正皇上早从邸报中知悉有名的南宫世家之主去世,只是内情尚不清楚。这些年来朝廷一直关注白莲教与南宫世家的动向,唯恐两家联合起来。朝廷为此也废去不少心思。南宫剑一死,雍正立即召集内阁与军机处两班大臣商议处理方策。有人主张加封以示恩宠,有人主张不闻不问。雍正思虑再三,正在沉吟,正好接到江苏巡抚的加急快报,内附一封爱女风清的亲笔信,说南宫世家乃是忠良,南宫剑对朝廷忠心耿耿,南宫柳这次很可能是被白莲教所杀。并说南宫剑留下一个女儿,希望皇阿玛加封。雍正这些日来甚念爱女,得此信当真是龙颜大悦,喜出望外,立即亲书牌匾,并赐下无数金银玉器宝物以示尊荣。并追封南宫剑为武清候,南宫柳为敏毅伯。圣意一下,登时朝野轰动,满朝文武大觉奇怪,为何朝廷对南宫世家大加恩宠,如此看重?那可是非常少有的一件事。须知雍正为人刻薄,疾恶如仇。官员一经他查出犯有律条鱼肉百姓的,立时抄家拿问,满朝上下无人不惧,他典刑以严苛,认为如此方能清平吏治,治国安邦天下太平。对一个无甚伟功的家族如此施恩示荣,是说是少见之极。
皇上既下了旨,哪个肯落后?登时朝廷大员络绎不绝,上至内阁大学士、军机大臣等宰辅之臣,下至知府知县,纷纷具车备厚礼前来拜丧。这个丧事办得有如国葬,极尽尊荣,前后持续了有月余。任哪位王公大臣死了也不及此等风光。从朝廷至江湖,同时拜祭,可谓是难得。那些江湖豪客与朝廷大员同屋参礼跪拜,其景也甚是有趣,一些绿林大豪乃是朝廷要犯,见此情景便有些畏惧,怕朝廷设下圈套来捉拿他们,便不敢前去奔丧,只派了属下之人持贴前去观礼。一些豪客致力于反清复明,对清廷自是敌视,见朝廷如此尊荣南宫世家,便有些不以为然,有深明大义的又想也许是清廷的反间之计,南宫世家在江湖之上何等名望,岂能因此而怠慢之?便照样前去拜祭。这场葬礼轰动整个朝野江湖,端是少见之极。
风清才能出众,游刃有余,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肖羽见她忙碌,总想帮她一把,无奈手忙脚乱,却总插不入手去。风清微笑道:“羽哥,你便跟在我身边便是,什么也别作,我便很开心,毫不觉累了。”舒吉见如此热闹,自然欢喜,从这玩到那,大快朵颐,乐不可说,自不待言。
南宫雪见这葬礼办得如此风光体面,朝野皆至,心中开心。她可不知这其中一半乃是风清使的力。是以心中甚是存疑,茫然不解。自她家受封,两江总督李卫立时备轿将她恭迎入总督府中,躬身请安,总督夫人嘘寒问暖,恭敬亲热之极。这个李卫人称模范总督,乃是雍正皇帝的心腹股肱之臣,全国知名,在江南更是声威显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个敢不敬?他如此卑恭,倒将南宫雪弄得甚是过意不去。执意要回府去,总督夫人送给她十个丫头并无数金银财物,供她使用,被她婉言谢绝,心道:“今后我要陪羽哥哥和风清姐游历江湖,哪用得着这个?”
其时全国吏治清平,人民安居乐业。雍正皇帝乃是康熙大帝的第四子,自即位以来,锐意革新,欲清扫弊风,针改颓气,以继承祖业,作一个明主圣君。康熙皇帝晚年时因为祸起萧墙,忙于处理阿哥们之间的争斗,因为废储立储之事弄得焦头烂额,所以吏治荒败,上下贪腐成风。且康熙晚年时喜欢听颂词谀声,以宽仁之道治政,不重刑罚,故助长了各地的粉饰浮夸、贪腐污败的歪风邪气。雍正即位之初,即面临着这样一个不容乐观的情况。
雍正性本严肃刚愎,立时决定以刚猛之道对整顿吏治,荡涤官场风气。他严刑峻法,杀了一批贪官污吏,整肃了一批无能浮华之人。登时清新之风一开,朝野为之一振,大臣们都振奋起精神,小心冀冀,潜心公务,再不敢敷衍了事,更不敢贪赃枉法鱼肉百姓。
雍正刻意求新,刷新吏治,曾说:“夫吏治不清,民何以安?”重视对官员的选拨与任用。对于贪官污吏的打击从不手软。为了改善吏制,他对官员实行“吐故纳新”,对于作风严谨、踏实肯干、不沾染歪风邪气的官员十分重视和欣赏,委以重任。鄂尔泰便是一例。当初雍正皇帝尚是皇子时,曾求鄂尔泰办事。但鄂尔泰拒绝,因为有规定大臣不得与皇子结交。雍正即皇位后,对此不但不加以责难,反而赞赏鄂尔泰,称他有骨气,乃是忠义之臣。鄂尔泰于是青云直上,如今已经升到大学士之职。为了打击污吏,雍正祭出狠辣之法,山西巡抚诺敏、大学士张廷璐等一大批高级官吏便因舞弊而被杀。对于贪赃枉法之吏从不手软,该杀便杀。对沽名钓誉之徒从不姑息,该撤职便撤职。他曾说:“朕生平最厌恨贪官污吏,抓到一个,杀一个。必杀得后来人再不敢以身试法为止。”诚哉斯言。
除惩治诛杀贪官以外,雍正还有三项更为彻底的措施:一、绝不放过贪官的涉案的亲戚和子孙。二、让贪官“死而不已”。三、杀贪官给官看。
贪官们的罪一经核实,雍正就下令把他的家底抄个干净,连他们的亲戚、子弟的家也不放过。雍正下令:“丝毫看不得向日情面、众从请托,务必严加议处。追到水尽山穷处,毕竟叫他子孙做个穷人,方符朕意。”此令一下,全国一片抄家声,雍正也得了个“抄家皇帝”的封号。可见当时官场上对这个“刻薄皇帝”的怨毒之深。但“乱世用重典”,为国家计,为社稷计,矫枉必须过正,不如此不足以拨乱。雍正说,譬如一根弯弯的扁担,要想将它平复为直,反着来弯之,必须曲得一定角度,如此数番,才能将之变直。没有雍正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肃清贪官、清理积欠,就不会有后来的“乾隆盛世”。
由此看来,贪官们只有“死路一条”了。可是,在雍正时代贪官连“死路一条”都没有。雍正的政策是:“死了也不放过他!”雍正四年,广东道员李滨、福建道员陶范,均因贪污、受贿、亏空案被参而畏罪自杀。雍正下令:“找他们的子弟、家人算账!”雍正指出,这些家伙自知罪大恶极自身难保,就想一死抵赖,牺牲性命保住财产,让子孙后代享用。因为依照人之常情,杀人不过头点地。人一死,再大的事也一了百了。可惜雍正不吃这一套,他不管什么常情不常情,骂名不骂名。他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位,谁也别想有侥幸心理。不错,反腐败连死人都不放过,追穷寇一直追到阎王爷那里,表面上看起来是狠了一点。但在贪污成风的年代,不下这样一个狠心,就刹不住贪污腐败之风。雍正的这些措施也算是以毒攻毒。
雍正继位不久就发生山西亏空和科场舞弊两大案件。经审理,山西巡抚诺敏与下属官僚“上下其手,内外勾结”,致使山西库银亏空四百多万两;恩科主考官张廷璐泄漏考题、收受贿赂,营私舞弊,罪大恶极。雍正原本是要把诺敏“腰斩”、把张廷璐“凌迟”,经大臣谏劝,改为诺敏“赐死”、张廷璐“腰斩”。雍正下令:“传旨给顺天府和京师各大衙门,让那里四品以上的官吏,在诺敏、张廷璐行刑时,不论是否沾亲带故,也不论是不是门生好友,统统都到西市去‘观刑’。让所有的人都去给这两个墨吏送行,大有好处!”—— 这就是杀贪官给官看。对此,雍正还有一番高论:“杀贪官不能只叫老百姓看。要叫当官的去看,一人也不许不去,朕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看,看得心惊肉跳,看得筋骨酥软,看得魂消魄丧,看得梦魂不安!这样,以后他们的黑眼珠盯着白银子时,就会有所惊觉,就得掂量掂量,就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就得想法给自己留条后路!朕告诉你们,这些当官的,都自称是孔子和孟子的门徒,让他们见一见这血淋淋的场面,比他们关在房子里去读一百部《论语》、《孟子》还管用得多呢!”
雍正皇帝崇尚实干,务实求真,最厌虚文褥节,对于贪赃枉法之吏从不手软,该杀便杀。对沽名钓誉之徒从不姑息,该撤职便撤职。他曾说:“朕最憎虚诈二字,最恶虚名。”
清代官场上流行着这样一种陋习,各省文武百官刚刚到任时,几乎都是极力地述说当地的吏治民生如何地糟,等过了几个月,就一定奏报说,通过雷厉风行地整顿,情况已经如何地好转,以此显示自己的才干和政绩。对这类奏报,雍正毫不客气地指出:“只可信一半。”对于那些不做实事、光搞花架子,做表面文章的阿谀奉承之徒,雍正简直是嗤之以鼻。有一次,川陕总督查郎阿和陕西巡抚武格在受到批评后在折子上自责说“奴才愚昧”。雍正用红笔在“愚昧”二字旁重重划了一笔,训斥道:“若把你这个愚昧之人用为封疆大吏,那么朕的愚昧又怎样讲?”直隶吴桥知县常三乐,廉洁安分,也没有什么过错,但是他胆小软弱,以致地方好多事久拖不决,工作很难有起色。直隶总督李维钧要把常三乐从县令职位上调开,吏部却认为常三乐没有什么劣迹而不予批准。雍正得知道这件事,毫不含糊地指出:常三乐当官软弱,实属失职,应当免去官职。看来,在雍正手下,且不说贪官,就是平庸无为的人也很难混下去。
雍正皇帝对有才能的官员又十分珍惜。河南巡抚田文镜、两江总督李卫、云贵总督鄂尔泰等,都是他所欣赏的封彊大吏,委以重任。这些大员之上,是两位才高盖世的人物,军机大臣郑亲王固善与内阁首辅沈桐。此两人皆是当世之英才,非同小可。再加上大学士张廷玉,雍正以此三人辅政,得心应手,吏治日新。
只是由于满族对汉族而言,乃是异族,故汉人对清王朝初始以来即不满,前仆而继,想要反清复明。汉人中的英豪义士们不甘心被异族所统治,白莲教、日月教、红花会、天地会等帮会相继而生,主旨都是反清兴汉,为了对付这些谋反分子,清廷耗费了大量精力物力。
雍正皇帝自即帝位后,朝夕勤政,事必躬亲。他在阅读奏章之时,时加批点,说出其意见,有时议论的意见比奏折的内容都长。雍正每天都要批阅大量的奏折,为此常常工作到深夜.。他的勤政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巡幸,不游猎,日理政事,终年不息。仅以朱批奏折而言,雍正朝现存汉文奏折35000余件、满文奏折6600余件,共有41600余件,他在位12年零8个月,实际约4247天,平均每天批阅奏折约10件,多在夜间,亲笔朱批,不假手于他人,有的奏折上的批语竟有1000多字。
且说这日雍正起来,洗漱毕,便即坐于养心殿东暖阁中,批阅奏章。
这时一个内侍递上几本奏折,雍正展开一看,眉头一皱,道:“又是那个云南布政使葛森。朕虽给他密折之权,可他无论事大事小,凡事都要上奏,这分明是想推卸职责。况且路途如此遥远,送奏折费时费力,如此频繁上折,不过是想讨好朕,威胁僚属,吓唬手下。”乃提笔在奏折上批道:“路途甚遥,兀自送如此无用之折,用心何在?若欲以此讨好朕,挟上司吓下属,实耍小聪明也。”命内侍道:“将此折交部议后发出。”
他忽地想起一事,道:“命岳钟琪进见。”岳钟琪乃是川陕总督,这次雍正准备调他为征讨准葛尔部反叛部落的大军之帅。岳钟琪不多时进来。头上戴着红宝石顶子配三眼花翎,穿着九蟒八爪金钱官袍,外面裰着灰鹤补服,脚下踏着长统牛皮无忧履,五短身材,浓眉大眼,络腮胡子,一进来便行起三跪九叩之大礼来,口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雍正道:“平身。岳爱卿,你即将离那川陕总督之任,有什么要奏来的吗?”岳钟琪道:“皇上明鉴,臣觉官风流弊,克扣摊派,必须克改,以安民心。”当下详细说了四川陕西两省乱摊派克扣项目,列有三十余项。并说两省官员贪腐成风,急待解决。雍正面露赞赏之色,道:“岳爱卿果然不负朕望,能一心为民,思量着减轻民负,去除弊政,朕心甚慰。”命内侍道:“即刻拟旨,命吏部调一批官员入川陕两地,给新任川陕总督使用,将原有贪腐官员一概撤换,不得有误。”内侍忙跪了写下一道旨意,雍正加朱笔并按了玉玺。
岳钟琪道:“臣这就要奉旨向准葛尔部发兵。不知皇上有何指示?在行军布阵上有何方略交给臣去实行?”表面上这是对皇上的尊敬,不敢自作主张。但雍正却面色不悦,道:“朕并非全能之君,这行军打仗之事,朕却如何知道?你到了任上,好生勤勉,将在外,君命可有所不受,不用事事都来禀报请示,但凭当时情况形势作出判断,勇于承担责任,莫要误了我国家大事。”岳钟琪慌忙磕头答应。
雍正道:“在朕心中,你跟李卫都是公忠体国、为朕分忧之人,莫要辜负朕之期望。”岳钟琪重重磕了几个头,道:“臣谨遵皇上之教诲,一切以皇上为榜样,日夕耸惕,勤于政事,不敢有丝毫懈怠。”须知雍正的勤正为民之声全国士子无人不知,官场上下自然上行下效,为官者都学雍正的勤政之风,一时全国的吏治情况好转许多。岳钟琪这一说,马屁正拍得好,雍正龙颜大悦,笑道:“你很好,此番用兵,切记两点,第一,不要扰民,朕让你带兵,便是要你给朕打一片江山。你若将民心得得罪了,即便是将准葛尔部打败,朕亦不能算你之功。第二,不可贪杀。须知当兵者皆为百姓,被其头领挟迫上阵厮杀,不得已也。若是肯投降时,你便不可枉开杀戒。”
岳钟琪恭声道:“皇上圣明,微臣敢不尊从?自当一切照皇上的指示办理。”雍正摇头道:“那也不可,朕并非万能之人,所说的话不可能没有错的。你到任上,只依着当地军情民情,作出最好的决断,朕的话若对时,便听,若不对时,便不听,若是因为要听朕之话而作了错误决定,蒙受损失挫折,你便是不忠。便是推卸责任,是为自已在作官,而不是为国家在作官。朕曾对云贵总督鄂尔泰有过几道谕旨。鄂尔泰见一道谕旨不合当地民情,乃不加实行。朕知道后还夸奖了他,他这才是为国家作官。你们当官者,对皇上一味颂扬听从,于百姓社稷有何益处?不过就是图个升官发财。朕对这种不作实事只搞花架子溜须拍马的官员最看不上。碰上一个朕严办一个,绝不轻饶。云南巡抚沈廷正只知一味迎合谕旨,口出谀诌之词,结果政事荒废,朕便严词责他,命他革职留任,好生反省。”
岳钟琪重重磕头答应。他知雍正最是一个务真求实之人,这在皇帝中可说是非常难得的,当下道:“臣一定不负皇上之期望,早日将准葛尔之乱平定,并为皇上赢得当地民心。”雍正点头道:“好,你下去吧。”说着拿起茶喝了一口。岳钟琪拜了三拜,小心冀冀退至门口,方转身出去。
雍正仍复又批改奏章。这时一个内侍上前小声道:“皇上,宜妃请您前去看戏。”雍正一愣,道:“跟她说,朕正在批阅公文,没时间去。”他不近女色久矣,毫无声色之娱,这一点,宫内无人不知。可苦了那些嫔妃,一个个独守空房寂寞难耐。这宜妃乃是雍正原先所宠爱的一个妃子,可是他已经有三个月未曾临幸于她。雍正转念一想,忽然道:“好,你去告诉她,朕随后就到。”那内侍大喜,赶忙着去禀报。
雍正站起身来,一个太监忙上来搀扶。他一把甩了,道:“朕还不老,哪用得着人扶?”便迈步向外面走去。早有太监上来接了,领着他穿路度甬,拂花越柳,不一时到了后宫。
一个头戴攒云八宝团珠冠,身穿浅绿金丝绣花蝴蝶棱缎罗衫的女子恭迎于道上。她色若春晓之花,容如出水芙蓉,腰似扶风弱柳,眼如秋水横波,眉比远山之黛,不描而秀,唇若涂脂之玉,不点而红,千娇百媚,艳光照人,明丽美姿。正是宜妃。她见了雍正上来,上前敛荏施礼,道:“皇上吉祥。妾身给皇上请安。”
雍正点点头。道:“爱妃,多日不见,朕简慢于你了。”宜妃眼圈一红,道:“皇上休如此说,妾身如何敢当?皇上勤政为民,但也要善保千金之体,妾身便请了一个戏班子来给皇上解闷。”雍正道:“也好,便去看看。”来自御花园中,中间摆了个戏台,几十个宫女太监来来往往,忙忙碌碌,正在扎戏花彩蝶并纸鹤花结之类。他们见雍正一到,登时跪了一大片,齐恭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宜妃挥手微笑道:“都起来吧。皇上好不容易抽空来一趟,都利落点。”
宫女们拥着雍正和宜妃坐于一张沉香木雕花缕金龙纹桌上,桌上摆了各色奇珍糕点美食,新鲜水果并时令小吃,诸如玫瑰紫条嵌纹糕、桂花枣泥豆沙糕、肉泥香粉饼,香蕉、枇杷、杏仁、苹果、雪梨、荔枝、椰子、不及胜数,琳琳琅琅地摆了一大桌子。雍正眉头微皱,他素来简朴,平日吃饭都只素食素菜,青菜豆腐,从不食葷,食饭务尽,碗内从不留剩饭剩菜的,他常说米饭乃是劳动人民劳动所得,来之不易,岂能浪费之?要珍惜五谷,以暴殄天物为戒。此次宜妃如此大张旗鼓,铺张奢华,他不好拂了她的兴,只得闷闷地坐了。
不多时,戏开场,演的是“郑儋打子”,演员唱腔不错,演技也活灵活现,雍正甚是高兴,乃命赐食。那个主演的戏子是个三十上下的青年,眉清目秀,眼睛里透着一股机灵,见皇上赐食,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过来磕头。雍正温言道:“你演得不错。朕心甚慰。你姓甚名谁?这郑儋是哪里人?”那戏子眉开眼笑,喜得魂飞天外,磕头道:“禀皇上,奴才姓李名风,这戏中的郑儋是江苏常州人氏。”雍正点头道:“常州呀。我知道那地方,也曾去看过。”李风见雍正和言悦色,完全不象外间传言的严肃凶霸,可见传言误人。眼见他对自已格外和颜,不由就得了意,渐渐放肆,嘻皮笑脸地道:“皇上也到过常州呀?奴才却没有去过,不知现今常州刺史是谁?”
雍正勃然变色,发怒道:“你一个戏子,朕不过见你演得不错,故跟你说几句话,如何却得意忘形?却问起官守来?来人,将这个忤逆君父的戏子拖下去打死了。”他原本喜怒无常,全随于心。性情暴躁,动辄发怒,年轻时父皇康熙曾评价他说:“性情浮躁,宜戒急用忍。”知子莫若父。雍正乃将“戒急用忍”四字写成字贴挂于书房,时时为戒。可是这暴躁之性却总是改之不掉。他见那戏子嬉皮笑脸,竟似有意侮慢于他,这一怒非同小可。
那李风不过是一时得宠,以为雍正欣赏名伶名优,既有此好,便忘了形,可以恃宠放肆,却哪知雍正平日对美色并不贪好,对优伶戏子更是毫无兴趣,刚才不过是一时兴发,以示温慈,此时大怒之下,心道:“这戏子如此可恶,竟以为朕是耽于声色之娱的桀纣之君,以朕是可欺之主。岂能留你?”众人见皇上发怒,均吓得浑身发抖,一齐都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几个侍卫忙上前来,将李风一把拖了便走。李风先前还以为雍正只在开玩笑,陪笑道:“皇上,您可别吓奴才。奴才胆子小得很,若是吓杀了,可没办法来侍候皇上。”雍正更怒,道:“打死了,狠狠打。”侍卫们得旨,哪敢不卖力?架起碗口粗的大棍,便劈头盖脑地向李风打去。侍卫们都身带武功,膂力非常,只一下,李风就差点给打岔了气,哀声求道:“皇上,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雍正铁青了脸,一言不发。侍卫们见皇上不发言阻止,知是要让此戏子死了,便毫不留情,只两下,李风便皮开肉烂,筋断骨碎,一命呜呼。
众宫女太监均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雍正本来陪宜妃看戏,有些兴致,这下给搅得心烦意躁,脸色阴沉之极。宜妃也是忐忑不安,惊慌地瞧着雍正,扑通一声跪下道:“皇上,妾身该死,不慎请来如此奸戾的戏子,惹皇上生气,请皇上治妾身失察之罪。”雍正叹了口气,道:“爱妃,平身。这与你无干。朕也是失之暴躁。”这李风并无犯恶与过错,他却一时暴怒,将之打杀,此时已觉作得太过,颇是后悔。但想起那李风诌谀之脸,分明将他当作好色耽娱之君,不由又是怒气塞胸,闷不可言。他一向秉性清正,勤勉劳奋,修身修德,爱民如子,自然希望普天下人人知之,皆以他是个尧舜之君,加以敬重。他并不喜欢官员们歌功颂德,认为那多半是谀词诌媚,一半都不可信,却对来自民间的老百姓的看法非常重视,成立专门司府,养有行多密探,在民间打探普通百姓们的真实想法。若是他们赞美于他,他便喜悦之极,精神大振。若是听到有不满,便满心不乐,忧心忡忡。那些打探消息民情的密探先时自然只报喜不报忧。他何等人物,命司府长官对那些只说好话的探子严责训斥,对带来坏消息的探子却加以褒奖。探子们都学了乖,好话也报些,坏话不管有没有,都报些。雍正这才信之为实。
雍正颇觉意趣索然,心情大坏。起身道:“爱妃,朕走了。”起身便走。宜妃道:“皇上,用了膳再走不迟。”雍正摇摇头,宜妃忙率众宫女太监送至仪门,目送一干侍卫太监拥着雍正而去。
雍正来至上书房,忽想起一事,问道:“那阿其那现在如何?”
一名心腹太监忙道:“禀皇上,阿其那如今在府中圈禁,得了病,日日在床上转辗呼痛,瞧情形是不成了。”
雍正面上露出阴冷的笑,咬了牙沉思一会,方道:“阿其那无耻奸诈,想以此来搏人怜悯。嘿嘿,朕怎能上当?你们命有司严加看押,不许阿其那与外界通信,不许出府门半步,不可有任何优待,否则,看押之人与阿其那同罪。”说至此,已是声色俱厉,目中寒光怒射,显得格外阴狠怨毒。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微微发抖,齐都跪了,那太监颤声道:“奴才遵旨。”
那阿其那在满文中的意思是“狗”,竟是雍正给其八弟允禩所取的名号。允禩在这些兄弟中才能较强,胸怀宽广,处世四平八稳,为人温和,品性最好,有八贤王之称,最受朝臣们拥戴的。可是康熙皇帝却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对其颇有猜忌之心,甚是防备。康熙第一次废掉太子胤礽,曾要朝臣们共举新太子之选。结果朝臣们差不多全推八阿哥胤禩为太子之选。康熙怀疑胤禩结党想要图谋皇位,龙颜大怒,立时对胤禩严加训斥,责其闭府反省。从此胤禩彻底失去康熙的信任,再无可能夺那储君之位。可胤禩在阿哥里面威望最高,数个实力不凡的阿哥都党附其周围,以其马首是瞻,替他鸣不平。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哦,十四阿哥胤题,皆对这八阿哥信服得很。这个以胤禩为首脑的八哥党其实力之大,可说非同小可,朝臣里许多一品二品大员都归附进来,为胤禩奔走出力。可是最终胤禩棋差一着,让四阿哥胤禛夺得了皇位。雍正对这个八弟开始并未有什么举措,反而晋其位为亲王,内阁总理王大臣,可谓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不久允禩与允禟联合盛京几位铁帽子王爷开始结党,想要逼雍正逊位。雍正采用铁腕手段将那次宫廷之乱镇压,将允禩与允禟革去黄带子、削宗籍,逮捕高墙圈禁。他对这两个兄弟恨之入骨,兼之他为人本来刻薄,便给允禩取名“阿其那”,骂其为狗,给允禟取名“塞思黑”,骂其为猪。
雍正又道:“允哦现在如何?”十阿哥允哦是阿哥里最浑蛋捣鬼的一个,曾经大闹御花园,在康熙皇帝面前同十三阿哥允祥大打出手,让康熙气得浑身发抖。他还曾因清理亏空之事当众污辱清官施世纶,唾他口水,朝野都是议论纷纷。他党附允禩,雍正对他最是瞧不起的。甫一即位,即将允哦发配至张家口关押起来。
一个太监禀道:“皇上,十贝子….”雍正一皱眉,面色不善,那太监吓得打个哆嗦,忙改口道:“允哦他在张家口圈禁,听塘报说,他已经疯颠,每日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不给也不知道要。疯傻了般,自言自语,随地大小便,浑身脏得发臭…….”雍正喝道:“好了,不用再说了。那家伙的斤两朕深知之。当日他嚣张得很,跟在阿其那后面作威作福,将朕和十三弟视作无物,朕哪有一天敢忘?如今他有今天,也是报应不爽。好好看着他,不要让他自杀。”众人都是慌忙点头,心头都觉恐慌发冷。
雍正索性都将几个对头兄弟的情况都问明白,又道:“允题现在还吃得下么?”允题是他同母的亲兄弟,为人慷慨豪侠,有点像老十三允祥的性子,可是却跟他这个哥哥走得并不近,反是八哥党的重要一员,为允禩摇旗呐喊,雍正深自不喜。后来他在康熙末年就任抚远大将军,出征在外,是有名的大将军王,世人普遍认为康熙有意将皇位传给这位皇子。可他出征得不巧,康熙驾崩后,他虽统大军,却远远在外,眼睁睁地看着皇位被四哥胤禛夺走,无可奈何。雍正对这个弟弟十分戒备,命大将军年羹尧率大军对其进行牵制掣肘,又命人将其执回京中,令他在遵化看守皇父的景陵,形同软禁。雍正毕竟与这是一母同胞,对其稍有优待,衣食丰富供给。不似对其他几位皇兄一样严苛残酷。
太监道:“允题贝勒爷每日里仍是看书写字,并不外出,近来也不打骂奴仆了。每顿也颇能吃一碗半碗饭,喝些酒。”雍正点头道:“也不必太为难于他。隔几日派几个说书的唱戏的去景陵给他解闷。”太监应了,道:“皇上真是宽慈仁厚,恩威并济,必能化那十四贝勒之心。”雍正摇了摇头,道:“朕也不指望能化他的心,只要他好好活着,别让外面又传朕谋杀亲弟。”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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