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花

​      一湖水,一架桥,一座亭,一道影,一把伞,一只蝉。

      此起彼伏的鸣笛声令人烦躁。湿漉漉的雾气中弥漫着星星点点的泥土芬芳。某警察局旁。“小李呀,你这胳膊是因为上次那个案子?你也太拼了,警察也要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一位叼着烟穿着警察制服的中年男子说道。

      “王哥,没事,都是小伤。”我回应道。

​      “不是我说你,这么拼也没得到晋升的机会。你得去巴结巴结那些领导,人际关系也是很重要的,这样埋头苦干是不行的。”王哥抖了抖烟灰语重心长道。

      ​“哎呀,王哥,你就别替我操心了,您忙去吧,我手上还有个案子要办。”

​      王哥将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踩了两脚才说“行吧行吧,你忙去吧。”

​      我目送王哥远去后,攥紧了手中的卷宗,一拳打向了旁边的树。而后不经意间擦了擦拳头上的鲜血。我摇了摇头翻阅起了卷宗。

​      “2019年5月14日晚,接到报警电话,一女性宣称家中窗户被打开了。警力赶到后进行了排查并未发现任何物品丢失或入侵痕迹。遂安抚张女士后归队。”

​      “2019年5月18日晚,张女士又致电称家中似乎有贼来过的痕迹。警力赶往后,张女士宣称听到家中有不正常的响动。警力又进行了排查后发现并未丢失任何物品。遂安抚张女士后归队。”

​      “2019年5月26日晚,张女士再度报警称看到家中有人,将房门紧闭躲在门外。警力火速赶往,打开门后仔细排查后并未发现任何人或入侵痕迹。警力严正警告张女士,如果再继续大惊小怪浪费警力,将以妨碍公务罪将其逮捕。”

​      我摸了摸下巴回忆起拿到这个卷宗的经过。今天本以为会听到所长通知我晋升的消息,没想到我进了所里后发现上头竟然提了那个势力眼赵乾,只是给我发了个表彰。再看一眼我这还没好全的胳膊,泪水便在我眼眶中打转。随后被晋升的这个小人竟然还得意洋洋的扔给了我这个卷宗,说让我负责这起案件。这案件我扫了一眼就知道这根本是在羞辱我。这也称得上案件?这不就是一个被害妄想症患者的无聊行为嘛?即使如此,我还是强忍了泪水,略带自暴自弃地一把接过了这个卷宗。“今天张女士又来电话宣称家中有贼,因为所里警力有限,只好派你去处理这种‘危险’任务啦。要是张女士仍然在不知所云,你就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赵乾甩下卷走头也不回的走了。

​      摇下车窗,我试图点燃一根香烟平复心中的不平。一声刺耳的警笛从我身旁响起,赵乾那张肥脸几乎遮挡了我全部的视野“小李,你赶紧去处理一下我给你的案子。这不我刚晋升,同事们太热情了非要我请大家搓一顿。你赶紧去忙吧,你要完事的快,还能赶来后半场。”

      我尝试拧动了几次车钥匙,才将车启动。刚刚平复的心情又蹿起一股怒火。“经费不足起码也得先搞搞这破车吧!”我一拳凿向方向盘,反倒使我拳头上的伤口迸裂,鲜血再一次流下。

​      片刻,我终于到了张女士家。“咚咚咚”我缓慢的敲了三下门,和我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张女士打开了门,她身着一套干净的工装,头发显然也精心的打理过。本以为她会是披头散发,眼睛充血的被迫害妄想症患者。

      “你好,我是李警官,我们接到你的报警电话所以火速赶来。”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同时带着一丝亲切的眼光看我。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的打量,倒也没在乎什么。“警官,我家进贼了。”张女士一边抓着我的手一边将我领进了厕所。“我是独居,马桶座从来不立起来。回家发现厕所灯开着,我明明记得走前是关着的,我进来就发现马桶座被立了起来。我就赶紧报警了,然后才喊隔壁邻居来陪我将家里检查一遍确认没人,我才敢待在屋里等您的。”张女士冷静的解答了报警的原因。“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妄想症的人呢,如果她真的没有记错,那她家似乎真的进贼了?三番五次进她家,没偷东西没伤害她,还犯这种低级错误留着灯,这贼是想做什么?”我一边看着马桶座一边点头想道。

​      我沉默着走出了厕所,来到阳台,惊鸿一瞥间似乎看见楼对面有一个在人观察我。我摇了摇头,也许看花了。我将目光散发出去,小区内绿化做的非常好,零零散散遛狗的锻炼的跳广场舞的人比比皆是,人气很旺。“张女士,您可以确定您走的时候关了厕所灯吗?”我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坐在沙发上局促不安的张女士。“您是在怀疑我的记忆力吗?还是觉得我是精神病?”张女士毫不客气的回问了我。

​      我并没有回应张女士的质问,但是不经意间我看到了她鞋底的泥土与肿胀的双手。房间之中也伴有着一股熟悉的淡淡的味道。突然一阵微弱的反光将我把目光挪向了书架上两本书间隙中。现在当值晌午,站在阳台上的我隐约看到一丝反光从两本书中间泛出。我匆忙走向书架,将两本书拿出,发现了一个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物件。“呀,这是什么!这是摄像头吗?”张女士看到后立马冲过来拿起那个物件紧张的问道。“虽然还不能确认,但我恐怕确实是”我急忙带上手套从他手中抢夺回摄像头放进塑料袋。“你别乱碰,会碰掉指纹的。现在确认你的房间进过人了,而且还放置了摄像头甚至可能还有窃听器。我建议您立马和我回局里,我带这个东西去找物证科的同事确认一下。然后我会通知其他同志来检查您房间还有没有其他摄像头或窃听器的。”

      “嗯……好的……那个,您是XX警察局对吧,我知道在哪,我马上过去。您先去吧,我还要处理一下我的贵重物品,我随后就到。”张女士面色尴尬道。“好的。”我并没有注意到张女士脸色的异样,满心欢喜的想着“这回有赵乾好看了!不过说来也是运气,刚好阳光照到了那个角落且只有我站的那个位置才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反光,也怪不得之前的同事没有发现这个摄像头吧。”便急匆匆的上了车赶回局里。

​      “这可怎么办好呢……”张女士呆呆的看着外面的天空呢喃道。

​      我赶到局里后便立刻将东西留给物证科让他们确认是什么东西,如果是摄像头的话可先别看里面的内容,这里面也许有受害者的隐私。我的动作一滞。“不对!”我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将物证甩下急忙赶回张女士家……




                      水月镜花(下)

      我叫周策贤,我是一个偷窥狂。

​      前段时间我在偷窥我的“猎物”。猎物,是的,我管我的目标称为猎物。在我偷窥小敏的时候,我认识了张琪。张琪和小敏是闺蜜,我用放在小敏家的窃听器和摄像头第一次见到张琪听到张琪的声音。打从我第一次见到张琪开始,我就知道,她就是我的终极目标。她就是我这一辈子的解药。于是我疯狂的开始行动。这一次我没有按部就班采取更安全稳妥的方式去偷窥她,而是立马搬进她家的对面,甚至还把她家的楼上租下来。平常我就在对面偷窥她记录她的日常作息起居。

​      我有一套的专门的装备,可以方便我吊在空中。待到星光满天,我从她家楼上用吊绳轻而易举的进入到了她家,进入她家的那一瞬间屋内淡淡的体香就激起了我的肾上腺素。我几乎是颤抖的将摄像头放置好。但也许是我太激动,制造了响动,使她醒了。我手忙脚乱地爬出窗户用吊绳回到了她家楼上,却忘记关掉窗户。我用摄像头看到所有她的行动,包括报警。

​      其实此刻我已经心灰意冷准备面对即将到来的牢狱生活。毕竟今天我实在是失误太严重,竟然忘记还原窗户的开关状态。一定是因为张琪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才会如此紧张失态。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警察在她家走了一圈之后竟然判断无人入侵甚至也没发现摄像头。这让我欣喜若狂。于是我之后又顺利地进入到她家放置窃听器。出乎意料的是敏感的张琪又一次发现并且报警,但是迟钝的警察仍然没有发现我的所作所为。这使我胆子变得更大。第三次我进入她家,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在她家里逛了一圈,坐在了她平常坐的沙发。用了她喝水的杯子,摸了她的被褥。这一次我几乎就被抓到。她突然改变行程回家,导致我措手不及躲在了柜子里,她似乎也看见了我立马关门报警,而我急忙从窗户回到楼上。警察又一次扑空,我甚至从窃听器中听到了警察对张琪那严肃的语气。竟让我开始心疼张琪,明明就是你们办事不力,查不到蛛丝马迹,还要怪我那可怜的张琪?

      ​直到昨天,她的房间进来一个女人,摄像头的角度拍不到。虽然可以听到声音,但她们是用方言交流的,而我完全听不懂。过了一会儿她们似乎起了冲突,争吵声越来越大,片刻伴随着一声碰撞声摄像头画面被什么遮挡住了,似乎是书架上的书。并且房间里归于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些微弱的摩擦和啜泣声。

      我熬了整整一个通宵,终于在早上看到拉开窗帘的张琪,她似乎一扫昨晚的颓态,整个人换上了干练的工装,精心梳理的发型好像要见什么重要人物一样。不一会她就出门了,我趁她出门之后急于去调整摄像头的位置,便紧随其后进入她家,将摄像头的位置重新调整好。我突发奇想,这次我如果给她点更明显的线索,也许警察来了就不会总是误解她了。我知道这可能使我陷入危险的状态。但是每当我回想起张琪被警察警告后委屈地坐在沙发上哭的画面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帮助她,即使这可能不利于我。或许这就是一个变态才会做的事情罢!于是我把厕所的灯打开,还把马桶座立起来按了一下冲水。随后我立即离去。希望这一次警察不会再对张琪那样的恶劣。

​      我从楼上准备下楼时,刚好看到张琪回家,不禁感慨要是走慢肯定又要出问题。突然隔壁邻居突然拦住张琪。“小张啊!我刚刚听到你家有动静!小张我知道你前几次报警,其实我也有听到一些响动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发出的动静。但是这次不一样,我刚刚在阳台浇花的时候看到你出门,但是我真真切切的听到你屋里有人按马桶冲水!我知道小张你是独居,这肯定就是那个贼。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帮你报警并且讲了事情的经过,警察很快就会来的。放心!”

​      “哦…嗯…那个…谢谢您!”虽然我知道这是张琪的声音,但总觉得和平常听到的又有一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也许是窃听器的质量问题吧,我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      我拿出随身的帽子压低了帽檐,假装路人从楼道里走出去。我回到家中后不久,就看到一辆破破烂烂的警车,从警车上下来一位女警官,胳膊打着石膏固定,但即使远远一瞥都觉得有种英姿飒爽的感觉。“可真是一位漂亮的女警官,希望你不是一个花瓶,也别再冤枉可怜的小张琪了”我自言自语道。

​      我在窗边偷窥的时候,女警官似乎发现了我,吓得我急忙假装拉窗帘躲到了窗帘背后。随后让我更惊恐的事情发生了。这位女警官竟然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摄像头!不应该的,明明之前几次警察都没发现!不出片刻,摄像头暴露了。女警官甚至猜出来还有窃听器。 

      我呆呆的看着女警官离去,放下手中的窃听器,心中百感交集。“要不要自首,我不了解法律,也许判的不严重?再拜托老爸老妈给我找个好律师?”不对,我摇了摇头。“也许他们根本就发现不了是我安装的摄像头,或许我可以侥幸逃脱?”

      我呆坐在沙发上一会儿后苦思无果,便站起来拉开窗帘想打开窗户吹吹风。突然我看见女警官回来了,不止回来了还和张琪在阳台上扭打在一起,突然女警官一发力,就将张琪推下阳台。

​      我看着张琪的身体像是一片柳絮一般跌落,在地上盛开一朵玫瑰。愣神间看到对面的女警官也在冷冷地盯着我。那一瞬间我仿佛被冰冻。她发现我这个目击证人,她是不是也要来杀我?

​      几乎没有停顿也没有思考,我本能的奔跑出去。我跑啊跑啊,不知道跑了多远,跑到了哪里。直到我确定身后没有女警官追我的时候,我才一个跟头栽倒在路边……伴随着缺氧反应,我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问题,那就是女警官为什么要杀张琪?

      周策贤双手被拷,颓坐在审讯室。

​      “我都告诉你们了,是那个女警官!女警官杀了张琪!我都看见了,你们是不是要包庇她栽赃给我?”周策贤突然愤怒的嘶吼起来。

​      “女警官?是在说我?”审讯室的门打开,李珏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

​      “救命啊!杀人啦!就是这个人杀了张琪!”周策贤拼命地挣扎喊道。

​      “别喊啦,在喊我真杀你!”李珏指了指随身的警棍笑道。

​      周策贤胆小如鼠被吓唬后立马噤声。“周策贤?一个心理疾病重患者。自大学毕业以后就成了无业游民,万幸家里有一间上市公司,父母似乎对你也死心不指望你。故定时给你一笔生活费,却不闻不问,将全部的宠爱与希望寄托在你弟弟身上。对吧?”李珏翻了翻手上的档案讲道。

​      “是……是又怎样?”

​      “多亏了你呀,我能破获这么大一个案子,不仅得到了晋升还得到了全市的英勇表彰。”

      ​“什么意思……”

​      “多亏了你的摄像头哦。”

​      “什么……什么摄像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别装傻了,你以为技术科的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      “你明明杀了人,为什么还得到晋升?”周策贤突然反问道。

​      “你偷窥的张琪其实早在前一天就已经死了。被她的双胞胎姐姐张佳谋杀了。那日晚张佳来找妹妹张琪借钱,但是由于张佳总是不还,张琪这次铁了心拒绝姐姐。然后两人因为此事发生口角,在争吵过程中,张佳一怒之下推倒张琪,而好巧不巧张琪后脑撞向了书架的一角当场死亡。张佳在一阵惊慌失措后将尸体带到车上拉到野外埋了。张佳本打算暂时一人分示两角,将张琪的财产套出以后,找个借口永远消失。毕竟她们是双胞胎,即使她们的父母都难以分辨她们。”李珏习惯性地摸着下巴讲道。“你所看到的不是我杀人,而是我正当防卫。当我转交摄像头给物证科时突然回忆起张佳脚下的泥土以及肿胀的双手,以及最重要的屋内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是血腥味!可能是职业习惯使我认为那个屋子里的张琪一定对我隐瞒了什么,而且很可能是一宗命案!我就立马赶了回去。而张佳看我这么快赶回来鬼迷心窍的认为我还没有将摄像头交出去,便想杀我掩盖事实。她趁我不备扑上来所以我们才扭打在一起。最后我为了自保才将她推下楼。”李珏轻松的讲道。

​      “你仅靠推理就完善了整个事件经过吗?”周策贤瞪着双眼不解道。

      “当然是因为……张佳并没有死啊。她从楼上摔下去后我就立马打了120,毕竟只是4楼而已,还是有一定生还率的。现在她在医院里被抢救过来已经招了一切。”李珏眨了眨眼。“你知道吗,他最悔恨的不是杀害自己的亲妹妹,而是因隔壁邻居报警导致他的罪行被暴露。”

      “当然,首罪伏诛,你也别想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法律………………”李珏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我”从水面中看到了“我”的倒影。“我”在水面下似乎又过了两种人生。

      一湖水荡漾,一架桥笔挺,一座亭淅沥,一道影幽幽,一把伞凄凄,一只蝉鸣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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