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见之墙


老房子的大门



老房子——摄于2009年

       一场大雨,冲刷了他巍巍颤颤的身体。

       这是我第三次遇见你,雪白晶莹的世界。第一次的是欣喜,看着夜空中欢快的精灵,压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给远方的朋友送去了飘着雪花的问候。未曾留意的第二次,随风走远了。而今,没有计划的,苏醒在雪白的8点。

       遇见他没有时间,没有地点,我出生在外婆家,然后在他的身边长大。喜欢在雨后靠着他,看着从屋檐上的瓦片流下的雨水,有时候是水柱,连续的,冲刷泥土,逐渐露出细细的沙砾;有时候是一滴一滴,有节奏的拍打着,喜欢伸出小手去接住,然后溅的满脸的清香,我喜欢从屋檐上流下来的味道。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无声无息,盖了薄薄的一层,过些天就应该会化了,待天晴些日子,便又会有第二场、第三场……然后就是一个雪白的季节。再次见了你,已没有了一点冲动去追逐打闹,是快乐远离了我,还是我远离了她。又是否,一切都不曾远离。

       他应该见过很多雪景,有着和爷爷一样的岁月,而我,在他的岁月里,只不过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小孩。下雪了,堆积了一层,她会耐心的堆出一个小雪人,然后用两块小黑炭作它的眼睛,没有其他多余的修饰,可能在她的眼里,雪人就只是关注者,不必说话,不必倾听,有着最纯净的心。而这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未曾说一个字,他应该也是关注者吧。她堆完雪人,看着露出笑容的我,挥挥手,骑着小三轮车,赶往了镇上。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在他的眼里,我欣赏了一番雪人后,一脚踹碎了它的纯净内心,我期待着下一个她的雪人。

       西区的网球场,在你的日子里,像是一块大大的雪糕,我们曾在那里留下了足迹,走出了ABCD。上一代的垃圾桶,喷着深蓝的外衣,我在它白色的圆礼帽上,画出了一个笑脸。这些乐趣,如今那些新来的孩子,也会欣然的吧。我们,蜗居在这个小小的六人间,隔着玻璃,默默关注着。

       门前是个小院,平时不会种些什么,院子的大门后有一棵枇杷树,从我记事起,我便没有见过它长大,唯一深刻的记忆是父亲说家中的老猫死在了那里,此前我不知道寻找了多少个地方,呼唤了多少个庭院。他应该一直关注着,却无法对我开口说,只是沉默。而他之前最沉默的一次,让我难以忘怀。小雨朦胧,天色暗淡,整个屋子里比外面更加黑暗,似乎感觉到了那是他的伤感,却又有一丝丝的暖意,也许,他想安慰我,却无法表达。客车在大门外的泥马路上停了,我期待着走下车的她,我记得那件青绿色的外衣,记得她挥挥手的告别,可是,只有父亲下车了,而且一脸痛苦的阴霾。他一直沉默着,也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只是沉默着,一直关注着父亲走进屋子,然后一个男人失声痛哭。

       待到积雪时节,这北方的雪便一直没有机会化,然后一层有一层的烟灰,淡淡的覆盖着,直到白色变成了黑色,而后,又会有新的你到来,覆盖着,掩饰着过去的肮脏,交替着。我知道,你那纯净的心,从未改变过,改变的只是人们的看法而已。

       他开始老了,随着我们的离去,只留下他孤独的注视着院子里的花草,从出生,到凋零,也不说一句话。风吹雨打,也不道一声怨言,这个年代,找不到师傅来修复他的伤口了。我每半年会找一个机会来看他,抚摸那零落的伤疤,闻吸那泥土的芳香,拍拍那支撑的柱体,我想知道,你还能存活多久。

       雪,对于北方的人,是再常见不过的东西了。因为一直陪伴着,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无法分割。而待到有一天,远离了雪,你还会想起这些美好么?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父亲的要求下,去拍几张照片。工人们在屋顶上,撬开了瓦片,举起大锤子,砸向了那身年老躯干,一阵阵轰鸣,是否是他唯一的呼唤,抑或是一声声告别。曾经一个小孩站在他的庇护下,感受庞大的胸怀,而今,我才知道,上天没有赐予他一张嘴,也没有嘉奖他一双眼睛,甚至抛弃了他不给予他生命,但是,他关注着我的成长,犹如我关心着他的兴替一样,彼此的交流,让这一切变得无比美好。

       从此,我再也不畏惧自然的美景,震撼双眼的,远不比震撼内心的事物给我带来的更加美好。

仅以此文纪念老屋,以及那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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