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司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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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城市里,你如果有一辆自行车,肯定要配一把车锁,甚至两把。我买了这辆还算不错的自行车,于是想配一把还算不错的车锁。我在网上搜索,敲入“车锁”两个字,呼啦一下,各式各样的锁铺满屏幕。我相中了链条锁,因为链条锁更像兵器,哗啦啦抖开,抡圆了,无人可近身。我也没想着真用这锁打谁,我只是想,有这么个家伙防身也好,万一遇见事儿呢。除此之外,车锁的防盗功能也不容小觑。链条得粗些,不能用液压钳一铰就断。锁芯构造也很关键,不能让偷车贼轻易捅开。经过一番斟酌,我终于拍下一把,这链条锁够长,也够粗,应该配得上我的新车。也正是因为是新车,我又拍下一把锁,普通的U形锁,便宜些。二锁相互配合,定能保证车子的安全。收到货后,锁与图片上的样子别无二致,我十分满意,分别给了好评。最让我满意的,还是那把链条锁。这锁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用料十分厚道,锁身由黑色布料紧紧包裹,低调而深沉,似乎暗藏杀机,锁头银光锃亮,简直闪瞎人的二目。我站在空旷之处,抡了几下,呼呼挂风,十分过瘾。我把车子靠树停好,链条穿过大梁,绕树一圈,再用另一把锁固定后轮。如此双重保险,让我颇为放心。没人能随便把这辆车子骑走,即使简单粗暴地扛走也不可能。

此刻,我骑着心爱的车子,被同行的上班之人围困在大街上。昨夜一场大风,遍地的树枝,任凭众人无情碾压,不时迸发出断裂之声。我跟在一辆汽车后面——它不该跑到自行车道上来。我尽管十分愤怒,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紧跟其后,将它当成开路先锋,借它冲开自行车流,杀出一条通畅的大路。我边骑车,边低头欣赏车筐里的链条锁。直到身后传来喇叭声,我才将目光移开,扭头观看,又是一辆虎入羊群的汽车。因为我的存在,它与前车之间产生了较大的缝隙,其实也就是四五米的距离。它似乎不能忍受,想让我离开,汇入旁边涓细的自行车流。这条自行车流,因为汽车的挤压已变得粘稠而险恶,自行车随波逐流,自得其乐,电动车却有种虎落平阳的哀伤,不断加速超越。我依然我行我素,对后面的喇叭声不予理睬。没想到,对方催得更急,喇叭声响的节奏明显加快。我只好再次扭头观看,是一辆黑色的奥迪,透过暗黑的前挡风玻璃,隐约看见一个中年男人模糊的嘴脸。

地上的树枝在前车的碾压下,突然发出一声脆响,我的右眼随即被一片碎屑击中。我连忙单手握把,另一只手揉眼睛。与此同时,车轮遇到一根同方向摆放的较粗的树枝,树枝圆滚的表面不能让车轮顺利驶过。车轮从树枝上滑落,车身不受控制,极速倾倒。我连人带车倒在铺满树枝的路上。左手企图撑地,正按在一根翘起的枝桠上,被狠狠扎了进去。手一松劲儿,我的头终于磕在地上。就是这一磕,让我暂时失去了马上爬起来的能力。最后一刻,前车猛然加速,定是司机大力踩下了油门,尾气喷在我的脸上。汽油味冲走了木头味,还挺好闻的。

车流活跃起来,无数自行车和电动车从我身边掠过。前车开远,像一块橡皮,在前方的路上为我擦出一块空白,但这块空白未能保留多久,瞬间被自行车和电动车占领——本来就是它们的地盘。也因为这块空白,让我后面的奥迪车更为急躁。

这辆奥迪车不可能从我身上轧过去,只能原地打轮,企图绕过我,如此一来,整个车身斜横路间,蛮横地挡住了所有的车子,车闸声响作一团。自行车道不宽,奥迪车想饶过去谈何容易。车玻璃落下来,司机探出脑袋,查看后轮,以防轧到我的腿。他是个瘦子,平头。

“哥们,你往边儿挪挪。”他说。

“操你妈!”后面有人骂了一声。

这也正是我想骂的。

瘦子司机把头收回车里,孤注一掷般猛地拐过来。幸好我及时缩回了腿,没被轧到,但我的自行车却不能缩回它的后轮。奥迪车的后轮从我车子的后轮碾轧过去。碾轧的位置在车子后轮的边缘,车胎脱落。因为杠杆效应,车把翘起又落下,砸在我的手背上。

奥迪车成功脱困,占据我前面的路面。我想爬起来,跑过去拉开车门,把那个瘦子司机拖出来一拳打死,怎奈身体无力,似乎丧失了活动机能,只得眼睁睁看着奥迪车的尾巴。前面又有红灯,所有的车子都停下来。有几个人停在我的跟前,单腿撑地,低头看我。我企图利用这短暂的时间恢复体能,在奥迪车开走之前挺身站起。我从未感觉红灯的时间如此短暂,似乎只是匆忙的一瞬,奥迪车再起启动,似乎更加迫不及待,油门凶狠地嚎了一声,一股白烟汹涌喷出。

我依然无法站起,动用全部的记忆力,记下奥迪车的车牌。身边的车子如流水一般驶过,我像躺在河底,看看天空,灰霾一片,沉闷得仿佛会塌下来。右眼睁不开,那片碎屑还在。

躺了差不多一首歌的时间,我终于能调动起四肢,头很痛,慢慢抬起,一阵眩晕,地面在旋转,树枝缠绕成一个笼子。我用完好的右手撑住地面,单腿跪着,又变成蹲着。如果有人拉一把,我肯定能马上站起。无人施以援手,我自食其力,终于摇晃着立起来。我扶起车子,捡起地上的车锁,放回车筐。后轮车胎脱落,轮圈也有点走形,骑上去绝无可能。我推着车子慢慢走,一直走到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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