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十九日
早上朗读课前听说郭老大昨晚去世，时间是21:05分。大家合议说将学生放学后，年轻些的男老师上北阳村去给帮忙。他们郭姓一家人是从榆林米脂迁到延长北阳村的，本地的亲戚不是很多。近年来，延长的年轻人也大多出门打工了，村里缺少劳力。
早饭前后却下起了雨，不大也不小，淅淅沥沥，地上很快就泥泞一片了。学生们担心下雨会延误他们放学回家，有些不安。我们也有些担心，但还是去安抚学生。责任，大概就是此时此刻不得不做的事。比如，此刻去安抚学生。
11:00左右，雨竟停了。学生们欢呼雀跃，我们也很高兴。在学校封闭了半个月，大家都盼望着回家。我家大门前修路，挖断了自来水管，已经停水三天了。妈妈打电话说家里存水快完了，关键是厕所臭的厉害。唯一令人可喜的是妻的早期孕期反应这两天平静了些，呕吐的次数明显减少。
如期给学生们放了假。
先拉了一回水。从一楼提到六楼，休息了六次，进门后胳膊仍然酸痛麻木，似乎不是长在我的身上了。
妈妈端了饭。但我气喘的吃不成，休息了大半天，勉强吃了一些。问了问杨娜（妻子）的感觉，说今天好了些。又陪她坐了一会，一边等着杨师通知去北阳。
杨师电话说，大家准备好了，让我将车开到学校，要捎10包煤。早点去北阳，人家烧汤等煤用。
背箱里塞了10包煤，又坐了六个人。合计重有一吨。山路弯曲又陡峭，车连20码都跑不起来，一路哼哼着前进。在郭家川开始上山，天越来越阴沉，雾越来越大。上了北阳山顶，眼前的景象让人大吃一惊：地上竟积了一寸厚的雪，这可是4月下旬了呀！大雾弥漫，能见度10米左右。大家都在惊叹。我小心翼翼地开车，内心在想：这是郭老大心有不平，他一生辛勤劳作，省吃俭用，却在壮年早逝，定然不甘心。
拜了郭老大，烧过纸，听他的家人讲述了他的得病经过。说临终吐血半脸盆，却仍在期望自己好起来，能去打理自己一直牵挂的果园……。不由眼眶发热，滚下泪来。真是劳碌命啊！——我家的父母何尝不是这样的。
做儿女的真要孝敬父母，且尽早。莫要子欲养而亲不在。
二十日
和杨师约好今早7:30在家里吃母亲剁的荞面。母亲在4:50就起床了。窸窸窣窣地开始洗餐具、做饭。我无法入睡，5:20就起床。天还没亮。洗过脸后，就蹲在厨房门口和母亲拉家常。也说道昨天郭老大的去世，母亲说人生真的是淡如水。母亲的这句话和昨天的见闻让我之前争强好胜的心有些凉了下来。
杨师吃饭时，我和妻子在餐桌一边，杨师一边，留一边给母亲。但怎么着，他却不来餐桌就坐，一个人在厨房吃一碗昨天剩下的面条。我去叫她，她低声说：“你去吧，我老了，吃相不好看，今天你同事在。”我只好回到餐桌，但手中的半块荞面卷吃了好长时间。
8:10分左右到达了北阳。帮忙的人已来了不少。院子里人来人往。潮说昨晚他守了一夜的灵，冷坏了。潮是郭老大的侄女婿，和我同龄，是个极富才气很正直的青年，他妻子小芳和我同事，认识，但不熟。这两天接触多了些，感觉很亲近。他在市流域办工作，是国家的未来。
总管给我们分配了做孝子棍的活。我和其他两个同学一块做。先将村里人砍回来的直径约2.0cm的木棍截成50cm的30根。用修剪树的剪子截，看人家截得很轻松，但到我手里就很艰难，关键是两只手配合不到一块儿。好不容易截完，右手却打起了两个泡，火烧火燎的疼。接下来的去皮和缠的麻纸就容易了些。
十一点后，客人们陆续来了。总管又改派我去收花圈和写挽联。郭师买了“报喜雨”的墨汁，毛笔也不错，写起来很顺手。一直写到下午17：35、山上的傍晚分外冷，天气预报气温是-1℃。左边的乐手们找了柴火打了一堆火，间或我也挤过去取暖。乐手们一边喝酒，一边说笑。他们看惯了太多的生死。
二十日
仍然是早上7:40动身，今天车厢里没有载煤，车速快了许多。8:05就到了北阳村。厨师们正在忙碌，因为今天要出殡，所以大家要早点吃饭。
入殓时分，孝子们哭倒一片。这是最后的相见。真真正正的生离死别。哭声凄凉而撕心裂肺。郭老大的大儿子刚滚在地上嚎。旁边的人都忍不住落下了泪。我和另外三个同学举着遮阳的布账。眼看着逝者缓缓的从灵床上抬起，又缓缓地放入棺材。这期间有许多的讲究，我也看不懂，但在场的每个人都面色凝重。郭老大生前和交往中的许多画面却在我脑中如电影一样闪过。内心十分难过。
11:00多开始出殡。从家里往山上抬。路途遥远，途中需要人员替换。我迅速顶了上去。村里人大多年纪大了。我身强力壮，有的是力气。郭老大辛苦一生，此刻，我抬他一程，权作送行。
下葬时分，天气异常晴朗，前两天的阴冷一扫而空，阳光普照。我想这是逝者的心愿，活着遭受病痛的折磨，倒不如痛快的离去。人生而总有这样的一天，迟和早又有多大的区别。
孝子们悲痛欲绝。村里的人们一边聊天一边堆坟头。乐手们收拾行装准备返回。他们今天的任务已基本完成，只等着回家吃饭。也许明天另有一桩或喜事或白事在等着。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桩生意。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生活对于不同的人永远有不同的意义。
我们一路往延长返，一路探讨着今年的倒春寒对梨花、苹果花的损伤，哀叹着做农民的艰难。生活在继续，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仍然要计划世俗的得与失。
谨愿逝者安息！
2013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