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2-26 《野莴苣》解析

今天听Zvi老师对格林童话《野莴苣》的内涵解析,以下为课堂记录。


一、心魂的诞生

故事是从一个愿望开始的。这是一个妈妈的愿望,正是这个原初的力量带来了这个力量,是一个男性和一个女性渴望一个生命的诞生。

在故事中,这个生命的诞生,是在某一个边界上的。他们的家在不可以进入的女巫的花园旁,这个男人是不可以进去的。这个诞生在边界上的画面,是很重要的一个图景,在童话中,我们会一次次发现,故事中所“诞生”的,其实是人的心魂或者灵魂。而心魂这个东西,它其实始终是处在边界上的存在,是处在两个世界之间的存在。

在边界的一边,有着外在世界,感官世界,心魂通过感官与外在相连接。而在另一边,我们拥有自己内在的世界,或者说精神的世界,它是我们的自己所处的世界,是更内在也更高层的世界。人的心魂就始终在这两个世界之间。

这个即将诞生在边界的孩子,源于一种渴望的女儿,这个渴望希求着能连接两边的世界。是精神在某种境界中渴望进入物质的世界。这个愿望在故事中是以一个图景的方式表达出来的,那便是这位母亲对边界另一边的东西有所求,她渴望得到另外那个世界的东西,事实上,这个渴望的“另一边”正是人间和尘世。精神渴求着从尘世当中,从那个被施了魔法的花园中得到什么。但这位母亲只能通过一扇窗看着那个花园,她看着看着,欲望就产生了,精神渴望能进入那个世界,渴望能在人间诞生。但任何欲望,都是有代价的。

在故事中,我们看到母亲的愿望太过强烈,父亲别无他法,只能翻墙进入花园去偷野莴苣,但第二次就被女巫抓住了,于是他和妻子就要为此付出代价。现在我想说说这个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在意大利版中,这个母亲渴望的不是野莴苣而是西芹,它通常是被用作香料。但事实上在更古老的传统中,古希腊罗马这种香料是用来造成自然流产的。所以人们其实知道,使用这种香料是可能会失去孩子的。在这个故事的意大利版中,即将诞生的这个女孩正是以这总香料命名。在她的名字中已经隐隐指出,这个孩子最初是会被丢掉的,是会失去的。所以在心魂诞生的一刻,这个女孩就已经被承诺交给女巫——交给尘世,人间。如果说父母亲在故事中代表的是精神的家园所代表的图景,那么交给女巫,进入魔法的禁忌花园,就是被交给了另一边的世界,交给了尘世。


二、塔楼与长发的内涵

当孩子出生之后,女巫就来了,她带走了女孩,带走了心魂,将她关在塔楼里,这座塔有窗,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通路了。来看看塔楼这个图景,它事实是我们的头所对应的形象。我们的窗户就开在我们的头上,我们的心魂,可以通过眼耳口鼻这些“窗户”看出去,去感知外面的世界。但它仍然是被困在塔楼当中的,没有办法直接与外面的世界建立关系。必须通过长长的辫子,野莴苣才能与外界建立联系,而这个长辫子就是我们的脊髓和神经系统。

如果我们来看“长辫子垂在身后”的这个图景,尤其是在很多中世纪的人像和雕塑上,会发现,它确实是脊髓和神经系统所对应的外在图景,它呈现出了我们的心魂通过感官系统与周遭世界建立的关系。通过脊髓(长辫子),女巫可以进入精神的内在,将食物带给被困在塔楼当中的野莴苣,其实也是带给人被困住的那个心魂。

但接下来故事中就出现了非常有趣的一个细节,尤其对于有创造形、在进行创造工作的朋友而言,很值得注意:野莴苣被困在塔楼中,她得用长长的辫子做梯子让女巫进出,也让外面的世界,感官的世界进出。在这个过程当中,外在世界和内在世界的区别也被带了出来。接下来,我们注意到,野莴苣她开始唱歌了。


三、创造活动联结心魂与精神

通过唱歌,野莴苣将外在世界所带来的一切,转化成了她内在的体验,并以艺术的方式——音乐的方式表达出来。通过这样的歌唱,什么东西在人的心魂当中苏醒了过来。她将周遭那被给到的世界转化成了新的存在,转化成了和人的本质相关联的东西。这时候人所拥有的不仅仅是被给到的感官体验,而是她作为人主动进行的创造。

正是这样的工具,将野莴苣将心魂与王子连接了起来。王子,在童话当中,往往是人的精神本质所代表的图景,它是我们生而为人的中心,使我们真正所是的那个存在。或者说是我们的自信。

王子听着这样的音乐,他的心也开始苏醒了,他感到“我”,人的本质,渴望着与心魂结合,我需要和心魂联结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倘若没有了去感知和经验外在世界的能力,那人的自信和自我是没有办法以一种健康的方式活在一个身体当中的。它没有办法入住人间,站立在大地上。所以说王子或者说我们的自信,他渴望找到野莴苣找到人的心魂与他结合,而王子找到的方法和女巫进出塔楼的方式是一样的。这一点相当有意思,因为女巫,这个外在世界所具有的魔法,和王子——人的精神他们最初抵达人的心魂的方式是一样的,我们经验着周遭的世界,它通过我们的感官抵达心魂,在这样的经验中,我们也对自己是谁,对自己真正的存在觉醒过来。

接下去又出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场景:野莴苣从来没有见过男性,当王子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换言之,这时候心魂还不知道它自己存在的本质。但渐渐的,心魂开始意识到,比起女巫,比起那有魔法的外在世界,眼前的王子,这精神的本质,与她倒更为亲近和重要。这一觉醒,是故事的转折点,野莴苣意识到,她可以在王子——在精神的帮助下,离开她的牢笼,离开困住她的头颅,逃离女巫,真正的进入世界。


四、图景≠抽象的象征含义

我要再次提醒大家,我们面对的是图景,不是什么代表什么的象征含义,而是图景所对应的体验。很重要的一点是,一个故事重要的不是它的要义或者象征意义,我想跟大家讲的并不是象征意义,而是你自身可以拥有的体验。我们能经验到故事中那对夫妻所拥有的渴望、愿望,希望能进入世界,讲什么东西代入那个世界,这样一种来自精神的渴望,正是我们自身心魂的诞生。我们正式通过感知,通过情感等心魂的活动来进入世界的。并且,我们也能经验到外在世界它所拥有的内力和魔法,就是那高墙之外的花园,

我们能感受到那个世界的魔力,而它也抓住了我们,将我们困在我们的头颅之内。所有的一切,都通过感官涌了进来,我们也可以通过自己的头颅这座塔楼向外看到世界。但我们能感到我们是在世界之外的,是呆在自己的脑袋里的。

再然后,我们慢慢觉知到,我们不仅仅拥有那些来来去去的感知体验和感受,还有一个永恒的部分——在我们的内在,住着一位王子。伴随着这份觉知,一个愿望就产生了,我们希望能与精神结合,真正进入世界的真相。


五、荒漠的考验

接下来的事情令人震惊,当心魂成长到可以逃出困境,可以经验到世界的真相,可以和她自身的本质相结合时,毁灭行的事件发生了。我们可能在青春期时就有过这样的体验:我们觉得自己成为了真正的自己,但感官世界的力量也变得非常强大,足以毁灭我们。我们甚至开始自己毁灭自己。而现在邪恶的女巫就做了一件事:她剪断了野莴苣的长辫子。野莴苣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通过她的长发,以一种梦幻的方式于世界建立关系。外部世界的魔法不能再进入她了,女巫剪断了她的头发,夺取了这层连接的通道,将野莴苣扔到了荒漠当中。

荒漠是很强烈的一个图景,荒漠感也是我们20出头时会有的一种体验。那时候,我们认为自己知道了一切,变得非常智性,对于世界是怎么一回事开始有了自己的图景。相应的,世界就失去了过去的“魔法”感,变得空洞,仿佛曾经那层幻觉的面纱被掀开了,我们就此被抛入荒漠,成为讲求实用性和功能性的成年人。我们和周遭的关系,不再具有童年的魔法色彩,我们不再呆在自己的他楼内看世界,而是跌落到了彻底实用的世界、完全物质的世界,让自己臣服于生存、谋生所需要的逻辑,我们变得非常智性,非常有逻辑,这个时候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有用”,都要能变成谋生的筹码,但这就是荒漠,我们被抛入了没有魔法的荒漠世界。这个荒漠世界离我们真实的自己很远很远,但在这里,我们存活着,这片荒漠是我们成长当中不得不经历的,没有捷径,我们必须穿过荒漠,学习成长。我们看到野莴苣在荒漠中度过的时日和遭遇的痛苦,最终都会呈现出它的意义。


六,精神与心魂的断裂

因为野莴苣被抛入荒漠,所以当王子来到塔楼时,就明白了他已经失去了和他自己的心魂的关系,现在,人的自信和心魂没有了精神,再无法与尘世建立关系,于是故事告诉我们王子悲痛地跳下塔楼,眼睛被荆棘刺瞎。

现在我们看到了一个断裂。一方面,心魂坠入了智性的荒漠,挣扎求生,成为一个实用的人。另一方面,人最真实的存在——我们的自信,现在失去了和外在现世的一切关联,它已经瞎了双眼,被困在自己当中。再也找不到与心魂的联结了。而这也是我们开始感到孤独,感到被抛在世界之外的时候。我们之所以感觉无法进入世界,是因为我们已经瞎了,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感觉,感觉自己在世界上找不到归属,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就是一种失明。“我”被层层裹紧在自我当中,无法找到自己的本质,“我”成了这个世界当中的陌路人。


七、精神与心魂的重逢:觉醒

接着,王子就开始了在世界当中的流浪。他瞎着眼睛四处游荡,他走啊走,直到终于来到荒漠,遇到了他的另一半,遇到了他与尘世真正的联结,遇到了他自己的心魂,遇到了他去感知,去感受,去经验世界的能力,这,就是野莴苣。是渴望着与本质和精神相结合的心魂。

野莴苣经由她的体验,触碰,对王子的爱,已经孕育了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是在心魂与人的本质之间诞生的,也是在心魂与外在的关系中诞生的。野莴苣正是在荒漠中教育着这两个孩子,让他们在这里有所经历和成长。

有趣的是,我们看着这两个孩子,可能会想到北欧神话中众神之首奥丁的两只乌鸦,那两只乌鸦一只叫伏精一只叫布妮,大致可以翻译成思考与记忆,或思考与认识。这两个孩子也可以说是心魂与周遭世界的关联、思考和感知。我们感知这个世界,然后去思考它,感知与思考结合起来构建了我们周围的现实,而他们也是感知着的心魂和活跃着的精舍结合而得到的果实。

当瞎眼的王子和心魂相遇时,让他重获光明的是心魂遭遇的痛苦所结出的果实,心魂在尘世经验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体验到了痛苦与艰难。但这是他的必经之路,他必须知道进入已知物质的身体活在尘世是满足生存荒漠的某种必要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从而才能理解,精神的存在到底有怎样的价值,以及是真正的我什么是自信。

这样的觉醒也包括精神通过心魂来觉知和认识自己。在故事中通过很美的图景呈现出来:两滴珍珠般的泪水浸润到王子的眼中,为他带来光明,成为他新的眼睛,成为他新的去看到的能力。在这之前,王子或者说精神仍然是困乏经验的,他并没有真正准备好进入尘世,他是被艺术,被音乐吸引到人间的,本身并没有准备好。现在,经过历练,经过痛苦,作为心魂的野莴苣和作为人之本质的王子,他们一起成为了可以真正看到这个世界的人。

野莴苣和王子通过被转化的痛苦看到了世界,曾经的痛苦成为了新的感官,但他们真实地经验到真相,感知到那到底是怎样的。现在,心魂,精神与外在的关系不再受到女巫的影响,不再只是通过窗户,而是从自由的自我意识出发,真正生活在世界中,与周遭的世界,与尘世建立崭新的、自由的关系。

这就是野莴苣这个故事中的戏剧,实际正是我们心魂中的戏剧。它讲的是心魂进入的世界后,首先通过感官世界的魅力和魔法与外在的世界相连,然后通过认识“王子”来对自己真正是谁觉醒过来,这样的自我觉醒会带来悲伤、痛苦的体验,但痛苦最终被转化成了新的能力,让人们从魔法当中解脱出来,自由地去看到世界,可以说,此时,人有了新的魔法,那就是:对自我的意识,对自信的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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