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锦还乡||50

衣锦还乡||49

本文所有故事纯属虚构

酒席已经摆上,二楼两桌,一楼五桌,总共七桌——因为担心实在坐不开,所以老两口最终还是多安排了一桌。有火炉的炉面变成了饭桌,没火炉的就用八仙桌,桌下被塞进一盆炭火,那青钢木炭烧得红彤彤的,有如傍晚明亮的彩霞,比彩霞的温度还高许多。炭灰的灰白像山顶的积雪,雪火相容给人们带去无限温暖。

有人给每桌送去一壶苞谷酒,和几大瓶饮料。装苞谷酒的壶是借的,周正的半透明塑料壶,每只都能装下三斤白酒,把手和壶嘴儿的设计非常方便,倒起酒来一滴不漏。酒是老周专门找熟人打的,纯粮食酒,没有添加剂,也没勾兑过,是地地道道的原生态——当地男人尤其好那一口。饮料则是雪碧、可乐、果粒橙等时兴玩意儿。饮料虽不是进口的,但牌子都是进口的。用当地人的话说:“什么进口不‘进口,’反正都是用来‘进口’的,和苞谷酒还不都那么回事儿么?”

陆续又来了些客人,也都各自找座位坐好。

气氛已经热烈起来,客人们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尽是无边无际的话题。什么天气总算转好,明天可以出去活动活动啦;什么谁家婚丧嫁娶,大家邀伴儿一起去走走啦;什么苞谷酒到底是东城的好,还是西城的好啦;什么某某当官的捞钱败露,家里人在怎么找关系啦;什么新政策如何影响人们的利益,不得不早做防备啦……仿佛酒还没开始喝,饭还没开始吃,但席就算已经开始了。

不过很快便真地开席了。既没有主人的寒暄,也没有“支客士”招呼,全凭某位饿急的姑娘一动筷子,整整六张桌忽然就活了起来(还有一桌留给厨房和帮忙的人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很快淡下去,隐藏进了嘈杂的、隐晦的叮叮当当声中,随后又慢慢浮上来,那是人们在相互斟酒,推杯换盏,以及互相夹菜,照顾年长的和年幼的。

老周一桌一桌地招呼客人,一边交代大家要吃好喝好,一边关照需要什么尽管说,然后就回二楼陪客人去了。

牟兵儿一直在张罗着上菜,偌大一场酒宴,主要靠他一个人端盘子。他单手高举着托盘,在席间的缝隙里飘来忽去,活像个五星级酒店的侍者。他手掌灵活地一翻,才把托盘降低,便有就近的客人帮着接菜。他劝大家慢点儿吃,一会儿还有大菜要上。他说,他们头天从塘里钓起一条三十斤重的大鱼,去除内脏和头尾,分下来每桌还有两斤多肉呢。鱼王的口味很是值得期待。

再看桌上的菜,丰盛自然不必说。老周的确是真心诚意地待客。用牟兵儿的话说,跟别人家请客就是不一样。一般都是算来算去,省来省去要把预算控制到最小,但老周什么都买最好的,东西要新鲜,质量要上乘,量要足足的,成本高了且不讲,光是费的功夫就不得了。你看那满桌堆的盘子,层层叠叠的,像灵芝,像云彩,吃得客人心里美滋滋的。“他们家这个做得好吃。”“那也好吃,我还要。” “好久没吃过这个味儿了。”……酒桌上的美食家们议论纷纷,赞美声不绝于耳。

作为宴会的主角,志远你被要求挨桌去敬酒装烟。所谓敬酒,其实是斟酒,亲自为酒客倒一次酒,自己并不用喝的;装烟则每个在座的都要装到,无论男女老少,每人递两只香烟(两只为一对,取双数吉祥之意),一个也不能漏,除非对方明确表示真的不用了。那是表达敬意,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是个交代,对曾经帮助过、鼓励过你的亲朋好友表示感谢。于情于理,都是分内之事,你欣然接受。于是,你得像个单身新郎那样,腋下夹一条香烟,手里提一壶苞谷酒,一桌一桌地敬过去。

其间难免再议起稀奇古怪的话题,只要不是“认不认识”那样的问题,你都能勉强搪塞过去。

对于敬酒装烟的过程,你深有感触。每当人们拉住你的手,谈起你小时候的事儿,你既欣喜又难为情,欣喜的是,你对那些事儿有种天然的亲切感;难为情的是,在你的印象里,那些人却淡薄得像杯中的白酒一样透明——对他们谈论的大部分事情,你既寻不到记忆的痕迹,更不知到底是事实还是杜撰的。好在他们并不计较,连看你的眼神里的光芒也没有分毫减弱,他们对你仍然充满着羡慕之情,那无疑令你感到愉快而轻松。

宴会是整场活动的高潮。和其他事物的高潮一样,高潮之前的前戏和等待最为漫长,而真正的高潮却总是无比短暂,短暂得犹如一顿晚饭。开席和散席之间不过一个多钟头。仿佛人们在意的并非高潮本身的快感,反而把情感都投入了之前的程序当中。

高潮就是,那被分成七份的鱼固然美味,但更有意思的是鱼王怎样的狡猾,有多少人钓了多少年都没能将它俘获,偏偏那一次它却主动上了钩,成就了你那“衣锦还乡宴”的一段佳话。然而故事还不止于此,鱼王赤条条地躺在案板上,先是被人们欣赏议论,得知消息的闲人也赶来一睹为快,而后又被人们开肠刮肚,分成一块一块可供下锅的鱼肉,即便在锅里也是费了不少柴禾,添加了不少香料,才做成唇齿留香的美味佳肴。

鱼王的幸运在于,它的最后一程是被牟兵儿亲手送上餐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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