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柳&物哀

鳴くな雁今日から我も旅人ぞ 。（雁别叫了，从今天起，我也是漂泊者啊! ）

——小林一茶

那日，四人小聚，东山上，周老师说他最近买了本种田山头火的俳句集，说，读起来很有意境，并问我是怎样开始写“异体俳句集”的。

回:我那个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俳句，只是借用了一下它的五、七、五发音的格式而已，勉强算个汉徘的“川柳”吧，因为严格的俳句是要有季令融入其中的，譬如梅花是冬季的一种隐令，桃花是春季的一种隐令。

我之所以喜欢它，是因为它的短小精悍，加之不太喜欢音律严格的古诗词（主要是自己水平很low，对那些平平仄仄的韵律一窍不通），遇某一场景引发些小触动，想用一句话来做个表达，川柳这种格式，对我来说，是在合适不过的了。

我知道，木心也是很喜欢写俳句的，只是他更不拘于形式，完全取其意在。

周老师:是的。很喜欢他诗歌里的那个隐隐约约淡淡的情怀。木心的诗歌并不华丽，但充满着真实情感，让读者容易产生共鸣和萌生出悠悠然的怀念之情。

孙老师:他的理也很不错。据说陈丹青把他视为教父。

我:就是。让你触动时光易逝感的同时，你会发现美也正在流淌。记得有一年在好声音节目里那首《从前慢》把刘欢都唱哭了。你现场给我们朗读一遍吧。

于是，周老师朗读起来: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以下摘录几首木心写的俳句:

但愿不醉也不醒。

原谅一切吧，反正一切都不值得原谅。

开始是静，静得不是静了，披衣摸钥匙。

夏雨后路面发散的气息，也撩人绮思。

随后，聊起了物哀、幽玄和㤞寂，周老师表示对物哀和㤞寂还不太熟悉。希望能再多聊些。但因时间的关系，也只是提了几个名词便滑过了。

今稍作整理如下:

又，俳句最能体现日本三大美学要素:物哀、幽玄和㤞寂。其实，有关这类美学，在我们宋代之前都有的，譬如类似于俳句的那些偈语和律诗。诸如:“常忆西湖处士家，疏枝冷蕊自横斜。精明一片当时事，只欠清香不欠花。”、“岩上桃花开，花从何处来?灵支才一见，回首舞三台。”这些偈语都是很有意境的，只不过它的字数和韵格比俳句来的更多罢了。

（马に寝て残梦月远し茶のけぶり 译文：迷蒙马背眠，月随残梦天边远，淡淡起茶烟。 旧时中日文化多有相通。这一句应该是化用自杜牧的那首《早行》：“垂鞭信马行，数里未鸡鸣。 林下带残梦，叶飞时忽惊。”

长夜充耳闻，风打芭蕉雨打盆，辗转梦难寻 。 晏殊亦有“惊残好梦无寻处”句;清代纳兰性德思乡名句“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日本美学的侘寂，幽玄，物哀三者由深到浅，由内及表不同程度的显现着艺术美的理念和素材之间联系的关系程度。象征了日本美学的根本，即:忠实于大自然本来就已经具有的真优美。

比较中日庭院间布局之差异，最能体现出彼此之间审美意趣上的不同。自宋灭，这种审美取向在我们这里断了代，诸如南方的一些所谓的名家园林，多是清的遗存；反观日本园林，那个根系从未间断过，包括一些文学作品里所隐含的最根本的东西。无论是园林、还是待人接物基本礼仪，还是平日的饮食文化，比较下来，我们其实是胡汉（蒙、满、汉）的混合，而他们似乎比我们更具有唐宋遗风。譬如宋之前我们也是分餐制，元始开始走进合餐制，“胡吃海塞”这个词之前就是用来嘲笑合餐制的，但我们现在早已习以为常了。不知是悲，还是幸？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地罢了。

个人揣测，俳句应该是从偈语演化出来的，但具体没研究过。

今年四月，以蔷薇花开简单地说了一下物哀、幽玄和㤞寂。这里就再啰嗦一下个人对“物哀、幽玄、侘寂”的理解，不妥可批。

1，物哀

日本美学大师大西克礼在《物哀：樱花落下后》一书中写道：“物哀是对转瞬消失事物的轻柔渴望。”

在我看来，“物哀”是探讨刹那间美的真实感应，而那个真实，过程又是极其短暂的。让人不得不萌生出悲悯之心——花开为了花落，花落又为了哪方？是轮回再来的重生，还是一去不复返的涅槃？由此产生对生的眷恋和叹息，而这一切都是向死而生的物之本源，那么这份眷恋就是关于“物哀”的叹息之美——祂是人的情感与具体事物的胶着展开，是人们对世间转眼就将面临熄灭的哀愁与悲凉。

譬如，在他们看来，樱花凋零之际便是物哀最极致之时。落樱之思若想有个证明，追溯到本原就是物哀这个起因。在欣赏和赞叹中生成惋惜之情美，往往于最绚烂之时看到零落之后的悲凉。

于是——人是自然子，因此，接纳万物有灵之美就是对生命最好的尊重。在享受时间带来的过程中，亦包括这哀之美的叹息。

美的终点是哀， 美到极致便是物哀。

物哀是温情与悲情的临界值；平和与不安的临界值；静默与哀诉的临界值。

在人类的美学范畴里，哀伤总比快乐更高级，因为它能让人感到生命的局限。在这里并非是消极的心态和颓废意识，而是对生命的一种态度。

物哀是一种时间性的残缺美，祂在瞬间的发生里截取人生的意义，以求获得对性灵的彻底解放——梵花开，和对终极死亡的放牧——散了去。

（未完，待续）

记:其实，关于物哀、幽玄和㤞寂，我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很多都是凭字面上的意思做些自我联想的。文起头时发给知友看，知友劝我再多多查询一下资料吧，免得说错。我呢，很不负责任笑着回了一句:算了，我又不是专家，摘一些，抄一些，写几句自己的感受也就OK了。我的这些不过都是些聊语的，哪里不妥，批就是了，我也好再进。自嘲:美其名曰——留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