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油腻”

现在常把“油腻”和中年男人挂钩，实在是很无奈。

大凡形容一个人“油”，可以表现为“油腔滑调”、“油嘴滑舌”、“油头粉面”、“老油条”，这些其实跟中年男人关系不大。经过岁月沉淀，除了一部分人看上去身上脸上的油脂多点，油头粉面油嘴滑舌的中年男人毕竟少数。所谓腻，倒是有几分恰切。身体发福、体态臃肿，逢饮必醉、好食而不知控制；仰仗阅历的丰厚、人脉的积累，遇到年轻人或自视地位不如自己的人，一点小事便颐指气使、好为人师，生怕人不知自己身份，显示不出自己的特殊，确是不少中年男人的通病。

还有的用“表征”来评判也是不合理的。比如喜欢古玩，爱好手把件儿，用保温杯泡枸杞水，入冬就穿秋裤之类。一些日常嗜好，别致雅趣，纯属个人之事。有少年看古书，也有老年人玩“手游”，以个人兴趣作“油腻”之指标，既不符实也不合理。而人到中年，注意养生更是“顺时而为”的正常心态，毕竟身体状态不复当年，用十几二十岁的生活习惯去比照中年人，本身有“不近人情”的偏见。

很多中年人非但不觉得自己“油腻”，更不会承认老。究其原因，是身边的人，或者常一起玩耍的都是年龄相仿的人。就像物理学上参照物的概念，一辆行驶的汽车把另一辆同向同速的汽车作为参照物，就会觉得一直在原地不动。

我手机里有个已经活跃了近十年的微信群，群里都是一帮乒乓爱好者，球技不高但热情高涨。组合的结构是同学加朋友，大部分人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我们一周要在一起打三到四次球，犹如一群“井底之蛙”，身处其中，怡然自乐。除了交流球技，还有就是运动间隙吹牛聊天，谈笑风生，互相掐损。群友聚餐时，更是把陈年旧事反复八卦，津津乐道，唾沫横飞，物我两忘。此时，工作的烦恼，生活的重压，早已抛之脑后，久久沉浸在“当年勇”中不肯自拔。亦如吾之流，酒酣处，不毛之地的头上油光晶亮，眉飞色舞，“油腻”之态尽显时，却犹觉自己还是“那个少年”。回家后，妻女一顿数落，打回原形，心生羞愧。

如果是这样油腻，我自以为大可不必唾之。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之动容的“世界”，浸淫其中也是一种积极的精神寄托。如果对任何事不感兴趣，滞涩不动，忽视健康，不爱运动，总以年龄为托词掩盖懒惰的本质；在精神上则是不再更新知识，固步自封，失去学习和拓展视野的热情。这样的“油腻”就危害甚大了。

　　而有些人的“油腻”却是值得尊重的。

　　很多年前，我和几个小伙伴相约去一位友人家吃饭。那天是他父亲烧菜，一上午只见这位穿着朴素、身体发福的中年男人，不停地在厨房和客厅间忙碌。中午时分，已经整出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还不停地招呼大伙多吃点。直到我们酒足饭饱后，他赶紧收拾好桌子，然后在厨房里就着残汤剩菜扒几口饭。闲聊之余，友人翻起家里老相册给我们看他以前的照片。偶然间，翻到一张他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身穿长款呢衣、黑色西裤，气宇轩昂，帅气逼人。我看着照片，又看看不远处的那个有点油腻的中年男人，内心突然波澜起伏，无以言表。

有篇谈论“油腻中年”的文章说，摆脱“油腻”的一个重要方法，是不要停止购物，要保有“买买买”的欲望。的确，看到好东西，谁都有想购买的欲望，看到时髦的商品，总会有收入囊中的冲动；就像这位朋友的父亲，年轻时，也有着肯为自己花钱的“豪情”。可是，当有了妻儿，身上肩负起“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责任时，为了让孩子获得更好的教育，让家人获得更好的生活，和朋友的父亲一样的许多中年男人就不会那样“任性”地去追时髦、敢花钱了。他们会精打细算，会量入为出，会更多地为家人的需要去着想。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在厨房门内背对着我们吃饭的背影。在那个“油腻”的背影里，看到的是责任与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