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定都与分家

信马由缰,慕容部在徒河的青山游牧。

不过青山的牧场实在太小,慕容部必须搬家了。随着气温短暂回升,牧民们向北迁徙。

公元294年,慕容廆带着族人回到了故居棘城。然而棘城荒废,不能住人了。慕容部沿河而上在西北方修筑了新城,是为大棘城(今辽宁省朝阳市北票市章吉营乡三官营村)。

慕容廆对部众们说:“大棘城乃颛顼的故地(颛顼读音:专需,三皇五帝之一)。这里依山傍水,通衢要津。我们安顿下来,不再只过追逐水草的生活了。”大伙七嘴八舌,还是同意了。

慕容氏定居了,部众一边放牧一边种地。定都大棘城,慕容部发生了较大的革新:

【变更生产模式】争知陌上蚕缫促(缫读音:稍),可信农桑足开国。

慕容廆告诫部众:“稼穑者国之本也,不可以不急。”除了保留少量的畜牧业,他招募汉人教导部族种植菽麦、青穄、东穑等杂粮。农作物跟肉食品渐渐都成为了主食,鲜卑人甚至用多余的粮食酿酒。稳定的粮食产量保障了人口增长,为部族壮大打下根基。

辽东地区本来没有桑树。多年后,慕容廆的使者从江南带回桑苗蚕种。平州开始植桑和养蚕,兴起了作坊式的纺织业。慕容氏也慢慢穿戴起绫罗绸缎,以及丝帛锦绢。

【规范语言文字】大哉竹简羽陵书,愿将装御连屏叠。

鲜卑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史载鲜卑刻木为信甚至编译文书,但遗憾的是尚未发现鲜卑文字。曾经,慕容氏与中原打交道需要通译传话。定居后,慕容部以汉语作为官话。慕容廆命令全族学汉语,用汉文记事。慕容部是最早通用汉语的鲜卑部落之一。

数年间,慕容氏说话引经据典。他们还开办官学,成为像模像样的门阀世家。当然了,慕容部也没完全放弃鲜卑语。许多人还保留鲜卑名字,私下也用鲜卑语交谈。

【订立法令法规】曾闻姬满歌黄竹,明河霓羽纷相逐。

慕容廆强力推行各项封建制度,效仿晋朝创建了军政、官吏、律法、礼仪和赋税体系。比如,慕容部引进了长史、司马、参军等官职。中原法令不但强化了集权统治、调整了社会关系、获得了稳定税收,还改变了鲜卑人自由散漫的习俗。此后,慕容部令行必果、士卒用命。

原有的部落组织也没有废除,胡汉两套制度均被慕容部采用;二者共存了很长一段时间,一齐成为慕容氏强有力的统治工具。

受早年浪迹汉地的影响,慕容廆一心汉化。从青山来到大棘城,慕容部践行着新法令。但是,任何改革都有阻力。一些牧人不愿转变生活状态,对汉化措施阳奉阴违。其中,慕容廆的哥哥吐谷浑最为反感。因循守旧,他抵制各种汉化政策。所以,吐谷浑依然在白狼水畔游牧。

第二年春天,牲畜发情。吐谷浑和慕容廆的马群在河边打架。这种打斗很普遍,以前也时常发生。事儿虽小,两家的矛盾却爆发了。

慕容廆勾起了的旧恨新仇:当年,吐谷浑任由慕容删胡作非为;而今大哥自行其是,拒绝俯首听命;马斗事小,冒犯权威不可姑息;假如一味忍让,恐怕又要再出一个慕容删了。

想到此,慕容廆心生厌恶。于是,慕容首领派人责怪大哥:“先公已经把你我兄弟分家。你为啥不远远地搬走,避免马群争斗呢?”

吐谷浑闻言大怒。因为母亲不是正室,年长的吐谷浑无法继承慕容部;吐谷浑雄才伟略,不甘心久居人下。他赌气地回复:“马是畜生,打斗乃常性,为什么责怪人?要远别还不容易吗,我自当去往万里之外。”说走就走,当天吐谷浑就带着人马西行八十里。

吐谷浑有多少部众?当初,涉归留给吐谷浑一千七百户人口。对鲜卑部落而言,一千七百户多不多?这要看慕容部有多少人了,老狼算给你听。

十多年后,将有大量的中原人投奔慕容廆。《资治通鉴》称“中国流民归廆者数万家”。《晋书》说“流人之多旧土十倍有余”。由此看出,数万家流民至少十倍于旧人。所以,慕容部当初只有数千户,也就几万人口。

昌黎一战死伤以万计,慕容氏确实把老本都亏大了。同理,吐谷浑分一千七百户也不算少----毕竟慕容部还不到一万户呢。当然了,《宋书》写吐谷浑只有七百户人口。联想到吐谷浑还要走万里长路并延续一个民族,老狼以《晋书》为准。

听说大哥真走了,慕容廆五味杂陈。有些事不做会遗憾,做了会后悔。何况大哥带走近万人,确实难以割舍。慕容廆让长史乙那娄冯前去挽留,乙那娄冯快马加鞭追上了吐谷浑。

吐谷浑决意开辟一番新天地,谦辞谢绝:“先公说过,卜筮的结局是两个儿子都可以光宗耀祖。今天因马斗而分别,应该是上天的启示吧。”

乙那娄冯不死心,苦苦劝解。二者恳谈良久,吐谷浑说:“咱们听天由命吧。你试着把马匹往东赶;马要回去,我就回去。”乙那娄冯大喜,连忙指挥手下赶马。可无论如何驱赶,头马总是领着马群向西走,而且还“欻然悲鸣”。乙那娄冯只得长叹一声天意啊天意,回去复命去了。

吐谷浑率众抵达甘陇,在青藏高原北边的枹罕(今甘肃省临夏市)继续游牧。吐谷浑讨厌繁文缛节,遂制定了简单的律法:杀人及盗马者用石头砸死,其余可用财物抵罪;穷人不必缴税,富人按需纳税。富人以金银、珍珠、羽毛为头饰,盘发为髻、戴黑帽、盖披肩、穿锦袍。

吐谷浑本人活到七十二岁,有六十个儿子。其孙叶延迁部族到白兰(今青海省北部),以吐谷浑为姓氏、族名和国号。吐谷浑汗国传位超过二十世,直到吐谷浑复;末代吐谷浑王也姓慕容,因而又叫慕容复。慕容复被唐德宗封为青海国王,安享晚年。吐谷浑政权一直延续到唐朝,这比流星雨一样划过苍穹的慕容帝国要长寿得多。

有研究者称,青海和甘肃一带的土族即吐谷浑的后裔。千秋岁月,吐谷浑融合了许多当地民族形成了土族;值得称赞的是千年相传的盘绣手法,至今仍为土族的绝技。

吐谷浑走了,慕容廆百感交集。据传晚年时,慕容廆还作了一首《阿干歌》怀念兄长:“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阿干身苦寒,辞我土棘往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后来,此歌成为燕国的“辇后大曲”,也就是宫廷鼓吹乐曲。

吐谷浑、慕容廆反目,不仅是游牧文化与农耕文明的对立,也是嗣权分歧的延续。令人遗憾,这种争执绝不会停止。兄弟阋墙还会上演,致命的内讧是慕容家族无法忽视的恶疾。

老狼再闲话两句。乙那娄是鲜卑大族,即《魏书官氏志》的一那蒌氏,也是《姓氏考略》的乙那蒌氏。乙那娄冯,《晋书》为史那蒌冯,《宋书》为乙那楼,《魏书》为七那楼,一些资料写作长史楼冯。本文参照《资治通鉴》,较为妥当。

其次,乙那娄冯的头衔是中原官职----长史;加上《阿干歌》“辞我土棘往白兰”的歌词,说明“吐谷浑出走”发生在迁居大棘城之后。再有,乙那娄冯带两千骑兵去追吐谷浑;要是吐谷浑只有七百户,说不定就追回来了。

吐谷浑走了,慕容廆掌握了绝对的权力。

双方的较量不单是生活方式的优胜结果,更是部族权威的统一。慕容廆排除隐患及干扰,逐步把大权掌握在手中。现在,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实现抱负了。

定都大棘城是慕容氏走向封建统治的转折点,政治制度由放牧议事变成封建集权。因此,大棘城不只是聚居地,更成为慕容部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从今往后,越来越多的慕容鲜卑传奇,都将围绕大棘城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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