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敢轻视的修远和求索 2019年1月第二周周记（总第0010篇）

本周散记 再不敢轻视的修远和求索

现在是周六晚十点，我刚开始写自己这周的周记。这篇不打算写得很条理，所以就整体作为散记呈现。

这周想了很多“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种很务虚的话题。上周末和安宝说了很多关于“我其实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的话。但是对我来说，问题是我觉得这种满意是错误的，而我又实在缺乏走出舒适区的动力。

我的舒适区不是不努力，而是以很散的方向到处努力，换句话说就是不够专注。问题是，不专注是不是件好事我也说不上来。说不好的话，其实我也并不知道如果我专注了会怎么样——或者我看到的“怎样”好像也没有怎么吸引我。而如果不专注于一件事带给我的除了身心愉悦，还有各种各样的见识：对人也好，对事也好。所以我就很容易去不专注。

专注的办法其实也是有的，毕竟我不是不喜欢专注。但是我会很在意专注的过程中作为一个team在努力的感觉。也就是说——我其实无法接受的是孤独的专注。踽踽独行的感觉太糟糕了。

但是这就是我过去一两个月的常态。

你在创造知识的同时，如果没有人在评价你，这种感觉是很糟糕的，比被否定更糟糕。否定，至少是在告诉你——请往反方向走。而没有评价，则让人觉得每一步都踏在虚空里。

所以每天的工作里，我就是在一步步踏入虚空。我自己总是在和数据对话——而不是活人。我的工作就是用代码告诉数据“请做这样的处理”，然后数据会转身递给我结果，然后我去看。

说起来数据本身真是个很棒的朋友，它真实，沉默，负责，而且随叫随到。我可以在任何时间唤醒他，问他：

“那个，父母离异的孩子和正常家庭的在学习成绩上有多大差别？”

然后他会沉默地递给我一个真实的结论。

太棒了。

世界上没有再比这更可靠的朋友了。

但是我这个朋友给我的东西总是让我很纠结。我的朋友应该是不会错的，如果结论哪里出了问题，我就要开始怀疑到底是我的方法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就是如此。又或者说，结论是不会出问题的——是我的预想和结论冲突了，以及这些结论并不足以形成一个有条理的叙述。

至少我还没法拿着现在的结果告诉人们：

“我敢保证——”

我保证不了任何东西。因为我得出的结论还没能说服我自己。

这种感觉会让人发疯的。所以我无法每天保持纯粹对数据的对话和之后对自己的不断审问：“你是不是做错了？”“你想想你哪错了？”有一天中午我晚出门吃饭，错过了同事——或者说我每天都会错过同事吃饭的时间，我不喜欢和他们聊天。然后我自己到楼下的餐厅吃饭。我点了一个煎饼，发现周围都坐满了人，只能找了个已经有三个人的桌子拼桌。剩下的三个姑娘是一个系的同学，在我坐下的时候明显她们稍微有点不悦。

吃煎饼的时候我稍微有点咳嗽。

于是坐在对面的那个姑娘的表情就更嫌弃了。

有那么一个刹那，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孤独，觉得自己很想跑回办公室去对着数据发呆，想晃着电脑问它“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快一板一眼地跟我说出来！”但是我又知道这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真相不在这里，那么就是我前期的工作出了问题，没有采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如果真相在这里，那么就是我现在愚钝，还看不到；如果我看到的就已经是真相了——

那我为什么现在心还在悬着？

这都让人很想逃离这项工作，去转到别的任务上去。

整理书稿虽然枯燥，但是至少我能踏踏实实地看一些已经成为“事实”的材料，不用担心自己在做的是“错”的东西。或者审稿呢？给人挑挑毛病也好啊，用一些自己认定的事实评判别人的写作，也不需要怎么纠结。写点报告吧，用已经成熟的算法和统计数据，基本没什么好被质疑的。或者去写课题的申请，中不中倒在其次，至少不中也是个回应不是，下次就中了。

唯独这种在孤独中的探索啊...

唯独。

我到底爱不爱这种感觉？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法做到沉浸在这种感觉中半小时以上，而且每半小时后都需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继续投入。

每到休息的时候，我就会十分期待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就像背过一个单词，学会一种语法，做对一道题一样，我的同行在审稿意见里告诉我：没错，你这个方法和结论是基本没问题的——谢天谢地！那个时候应该我就会很轻松了吧！那之后，我就会看着我写的文字发表，像是被盖上检疫合格（如果不合格，我的结论就是在污染知识的仓库了）印章的猪肉被送去市场一样，然后在几年后获得几个引用。几个也就够了，能更多一点当然更好。

但是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这种不确定感会不会还在我脑海里盘旋。我会不会还是在犹豫自己得出的结论正确与否，尽管已经尽力而为，已经把自己的研究做得尽量扎实。

这很艰难。我在适应。

只是今后，再也不敢轻视所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艰辛。

太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