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她十六岁，是家里姐弟四个中的老大，父母供不起她继续读书的费用。给她安排了工作。她为了能继续读书的梦想和父母决裂。她离开父母，只身来到武汉，寄居在婶婶家，打工攒钱追梦
一
公司是做社区水果包装的，因生意火爆，原场地不足。今年三月份的时候，扩建搬到一个新的工业园，大量招工。
工业园靠近一个城乡结合的新小区，来招聘的都是小区里三四十岁的阿姨，工资3000元上班十个小时，碰到加班，就要做十二小时。每天来找工作的人很多，那些阿姨一听说要加班，却没有加班费，于是问问就走了。还有的试着干了半天也走了。
我们的订单量很大，每天的订单必须当天完成。计划招新五十人，招聘二十来天，新员工不到十人，加上老员工才三十多人。活多人少，每天几乎都要加班到晚上十点。
面对高强度的工作量，很多新人难以适应，眼看老员工不断的离职，新员工迟迟招不到，老板也是心急如火。原本要求招一些年轻点、手脚麻利的，看着没人来，老板就放宽了要求。
有一天晚上八点左右，一个阿姨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们公司。小女孩和那个阿姨远远的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的呆在那里。我出于好奇回头看了一眼，小女孩也正盯着我。一米五左右的个头，披肩长发，微卷，刘海下面是一张嫩稚的黑黑的脸，穿着鹅黄色带帽卫衣，搭配一条破洞牛仔裤，白色运动鞋粘了一些泥巴。
我回头看她之后，小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手在不停的卷着衣角。跟她一起来的阿姨问我，这里还招不招人，听到她问招人的事我立马来劲，问谁要来招聘，那个女人指了指旁边的小女孩。 ”我,我可以吗？“小女孩低着头，眼睛看了我一眼，瞬间低下去，窃窃的问我。我问她多大，她支支吾吾的说，今年刚满十六岁了，然后慌张的在牛仔裤两边摸了摸，又伸到屁股口袋里摸，从屁股右边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零钱包，拉开拉链，取出身份证给我看，歪着脑袋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是二组组长，负责组上人员的招聘。我们组上也是严重缺人，但是她这么小，我担心她做不来。但是老板说过，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时候难得招到人，有人来做事，都可以试试。
第二天，她来上班了，由于她太小，什么都不会，组上那些阿姨都叫她小不点，都不和她搭档。我是组长，只能亲自带他。于是她就总跟着我，连吃饭上厕所也不例外。
跟我熟了之后，我知道了她的一些家世，包括她名字的由来。她叫叶紫涵。今年十六岁，出生在咸宁的外婆家，她妈妈十七岁那年在广东打工，认识了她爸爸，那时候她爸爸在广东靠打零工为生，妈妈有了她之后，就回了咸宁的外婆家，一直到出生。她出生后，爸爸觉得她是个女孩，就没有接她去江西的奶奶家。
外婆的农村有个习俗，女儿不能在娘家做月子，怕得罪菩萨，就希望菩萨海涵，因为她是个女孩，一出身爸爸和他的家人都不爱，外婆希望她以后的人生有颜有色，所以叫紫涵。
妈妈在她一岁多的时候去了爸爸那里。除了每年寄数目不多的生活费外很少回来。她成了留守儿童，从小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外婆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除了种地之外，还养了些鸡鸭。外婆特别疼她，经常带她去镇上赶集，用卖老母鸡的钱给她买她最喜欢吃的零食。上学时外婆天天给她梳漂亮的辫子，然后总要塞给她一个煮熟的鸡蛋。外婆有空就去帮别人打扫卫生，挣钱给她添新衣服，新鞋子。外公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在家附近的工厂做杂工攒学费。
她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一个九岁，一个七岁，弟弟两岁多，他们都在爸爸妈妈身边。她跟二妹和三妹见面也少，只有过年时一家人才能见一面。说完她打开手机，翻出过年时拍的两个妹妹和弟弟的照片给我看。她的两个妹妹跟她很像，都是瘦瘦黑黑的，只有两岁多的弟弟是个胖嘟嘟。她说：“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没有爸爸妈妈，就像一个孤儿，外婆是我最亲的人。”
二
她现在寄居在婶婶家，婶婶是她爸爸的弟媳。她婶婶在这个工业园门口租了一间不大的门面，二十四小时营业，做早点和宵夜。她和婶婶的女儿住在门面内，用泡沫隔起的只能放下一张小床的房间，姐姐大她两岁，现在读高二。每晚坐公交车回家。
我上八点的早班，经常去她婶婶家买早餐。一来二去混熟了，婶婶是个话匣子，那天跟我说起她的一些情况；从小爸爸妈妈就不管她，都是外公外婆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她爸爸在外喜欢赌博，挣得钱还不够还赌债。她妈妈在服装厂拼命的挣钱，要不是还要养另外的三个孩子，估计她妈妈早就离婚了。婶婶跟我讲这话时，环顾了四周。
有一次我去她她婶婶家买早餐，听见她婶婶喊她起床，我走进她和姐姐睡的房间，房间在门面的一边，就像一个大纸箱子，一个简易的门掩着。房间里没有窗户，有点黑。她瘦小的身子正卷缩在一米二的床上，要不是漏出的头发，几乎看不出是睡了一个人。表姐睡在外面，正睡得香。那天是星期六，表姐学校放假了。床头有个小桌子，上面堆着一摞书，桌子上摆着翻开的书和本子，一张靠背椅上挂着姐姐的书包，椅子上放了一些衣服。床那头有两个纸箱，，放着姐妹俩四季的衣服。床底下几双鞋子乱七八招的放着。
我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刚好醒，揉了揉眼睛冲我笑笑，轻轻巧巧的从被子里爬起来，麻利的穿着衣服，下床套上袜子，趿着一双大大的拖鞋，去用铁皮隔起来的简易厕所洗漱。
我买了一碗热干面和一杯豆浆，她婶婶给她下了一碗桂林米粉，放了一双筷子打包好，又帮她拿了一盒优酸乳。催她快点走。
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她有什么事就对我说。只要我们不忙的时候，她就凑到我跟前，抱着我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跟我说这说那的。那些阿姨看到我们的关系如此好，经常开玩笑说，我是她干妈。她没有反对，她自己都说，我比她亲妈还要好。
发工资了，她第一个月拿了一千六百多块钱。她跟我说，她要把一千元存起来，她想花一年的时间攒两万元，然后去学她喜欢的服装设计。外公外婆挣钱不容易，自己舍不得买新的，衣服破了总是补了又补，还从牙齿缝里挤出钱来，给她买新衣服。，她羡慕外婆的能干，长大要设计很多衣服给外公外婆穿。外婆告诉她，想要以后过的好，一定要多读书，没钱了自己挣。
她偷偷跟我说，她在网上给外公外婆一人买了一件毛衣，明天应该能收到，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外公外婆的毛衣穿了好几年，已近很薄不暖和了，老人年纪大了怕冷。以前都是他们照顾我，现在我长大了，也要照顾他们。
她掏出手机让我看，是一件粉色的汉服。她说是买给姐姐的，姐姐很喜欢汉服，婶婶不舍得买，她现在能挣钱了，可以送给她。我凑近手机一看，三百五十八，已付款，物流显示已发货。“姐姐穿着一定很好看。”她说：“我能想象姐姐穿上一定是个仙女。“她给我看她的购物车，里面有一件军绿色的羊绒大衣，四百多。她说等下个月发工资买给婶婶。
她说婶婶对她很好，不但供吃管喝。那么忙还要帮她洗衣服。整天都在和油烟打交道，没时间穿新衣服。所以想买一件像样的衣服送给她。
三
有一次她休息了，在外面玩了一天，晚上提着一个鼓鼓的塑料袋，跑进公司找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汉堡递到我面前。“给，专程给你买的。”说完，又在袋子里拿出一条炸鸡腿，一杯奶茶，放到我的桌子上。“快吃，还是热的。”我正要推辞，她直接把炸鸡腿塞到我嘴里。炸鸡腿还是温热的，特别香。她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包薯条，挨个喂到那些阿姨嘴里。
我们是计时工资，做多做少一样。有些阿姨喜欢偷懒，一上午要上N次厕所，有事无事就喝水聊天磨洋工，只要事不多的情况下，我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从来都是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做事。有时我叫她歇一会儿，她都说不累。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看到地面很脏，她会主动去打扫卫生。那些阿姨有时过意不去，她说没事，不累，闲着也是闲着。
有一次，我上晚班，那天突然下了很大雨，有点冷，我衣服穿少了，小不点看到我不停的打喷嚏，问我是不是冷，我说有点。她说她回去拿件衣服我穿，说完没拿伞就朝外面跑去，不一会儿抱着一件红色的外套跑回来要我穿上，看着她全身湿透了，头发上全是水，我有点心疼。她傻笑着帮我穿上衣服。
她像我的孩子一样护着我，有一次组上来了一个新人，我教她正确的操作流程后，有事离开了一会儿。那个新来的居然没有按有求做，做的几百单全部返工。因为我是组长，负主要责任。吃过饭，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我不得不加班返工，小不点看我一个人在那里返工，跑过来跟我帮忙，后来那些阿姨也都过来帮忙。
厂里有几个男同事看她这么小又懂事，经常过来找她聊天，有时还送东西给她吃。她每次都说谢谢。
有一天，我突然觉得她不一样了；脸上抹得白白的，画了眉毛，还涂了浓浓的口红，走过去飘来一阵香水味。上班的时候，一有空就掏出手机看，不停的在手机上戳戳点点，还捂着嘴偷笑。我提醒她上班尽量不要玩手机，会被老板看到罚款，她居然没有反应，一直盯着手机，眼睛都没有扎一下。我凑近她的手机准备看看，她立马躲闪，把手机放到背后，惊慌的看着我。
我猜测她应该是谈恋爱了。后来她有意无意的跟我讲，我们公司的小李怎么样，长得帅不帅。小李是我们公司的厂长，今年二十八岁，一米八三的大块头，白白净净的，爱说爱笑，很阳光那种，还没有谈女朋友。我记得公司会计给小李介绍过女朋友，小李没有答应，小李家是武汉的，家里有四套拆迁房。他父母说小李只能谈本地有房的有学历的，外地不谈，无房不谈，太小不谈。
看着小不点一天天痴迷的样子，我有点担心。我故意把小李拉到我们组，说帮他介绍女朋友，小李说：“女方有几套房，是不是外地？”小不点那晚一直低着头很安静，没讲一句话。
之后的一段时间，小不点的心情很反常，让人琢磨不定，有时很闹腾，有时一天一句话不说。经常请假出去玩。看到小李从我们面前经过，就突然兴奋起来，有时禁不住跑去跟小李打打闹闹。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那些阿姨叫我不要管，说小孩子只有吃点亏才懂得回头，我不这么认为，她当我是她干妈，我就应该教她学会保护好自己。
那段时间，只要没见小李，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眼睛看向小李出现的方向，有时连饭都不吃。只要小李出现，她眼里立刻放着光芒，跑过去找小李打闹，那些阿姨都看不下去了。
她又请假了。我去她婶婶那里买早点，，婶婶又跟我闲聊起来；这孩子命苦啊，初中毕业了她爸爸不让她读书，把她带到广州，给她联系了一家美容院，要她去学美容挣钱，供弟弟妹妹上学。她去美容院学了几天，看见那里的气氛有点难以接受，加之皮肤过敏，全身溃烂。她爸爸要她坚持适应一断时间，她却偷偷辞掉了那份工作，遭到爸爸的斥责甚至毒打。她跟爸爸大吵一架，她爸爸说只要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回去了。于是她联系在武汉做早点的婶婶，一个人坐火车来到了武汉。想在武汉找个工作，慢慢攒钱继续读书。
我跟她提起她最近谈恋爱的事，婶婶说：“是啊，女人的花期很短，正是情笃初开的年纪，有人爱她不是坏事。“婶婶说，已经提醒过她，一定要学会洁身自爱，还托付我们多关照她。
受人之托，我们来共同探讨这个事情的解决方法。有个阿姨说，她家女儿刚大学毕业，要回来住几天，要不叫她女儿没事经常来公司串串门？大家一致认为可以试试。那天阿姨的女儿来了，站在我们组。阿姨的女儿皮肤很白，高挑的身材，穿着黑色的针织连衣裙，小李看见了，急忙凑过来搭讪。小不点突然跟我请假，说她身体不舒服，还没等我答应就跑出去了。
这件事之后，阿姨经常带他的女儿进我们公司串串门，每次小李都来搭讪。很明显，小不点再也没有找小李打闹了。小李知道我们的用心良苦，很配合我们的表演。小李说，他只是看着她小，知道她的出身不好，就想当妹妹一样的照顾，没有和她谈恋爱的意思，哪知道小姑娘认真了，他不想打击她的自尊心，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正好我们帮了他的大忙。
四
小不点又开始沉默了，像她刚开始来的时候一样。只是比以前多了一些沉重。不再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了，也不和我们讲话。每天绷着个脸，眼神呆滞，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工作台的一角。我想故意逗笑她，她就低下头，一言不发，还偷偷掉眼泪，中午也不吃公司的饭，问她就说不饿。她婶婶经常过来送好吃的饭菜给她，她都没吃两口，下班了她叔叔都会来接她下班。
就这样过了块一个月。有一天小不点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凑近我的耳朵，问我喜不喜欢弹吉他，她在附近的大学里报名了吉他课程，每天练习一个小时。还跟我说，下班了等她一起，她邀请我去听她学弹吉他。我爽快地答应了。
一路上她跟我叽叽喳喳，讲她的吉他老师是如何的博学多才，风趣幽默。全然忘了，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伤心事。
陪她来到培训教室，教室不大，有八排座椅，已经有四排座满了学生，她跟那个年轻的女老师礼貌的打了一声招呼，说了几句，坐在了第一排。老师示意我坐到教室后面。她在前面坐下后，回头朝我笑笑，我也朝她笑笑。虽然我对吉他一点都不懂，也不感兴趣，但看到她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并按照老师的示范，拙劣的摆弄着吉他，我很欣慰。那个被情所伤的女孩自己走出来了，她又变回原来活泼可爱的模样。
有一天，她突然跟我说，她想离开这里，去学做奶茶，以后或许可以自立更生。我除了惊愕，还能说什么？毕竟她是有梦想的孩子，我没有理由去阻止一颗追梦的心。呆在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公司，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未来，只会消磨人的意志。
没有多久，她拿了工资就离开了。走的时候要了我的微信，说以后会记得跟我联系。
五
那天我又去她婶婶家买早点，婶婶满脸欣喜地跟我讲起现在的她；她从我们公司辞职后，经过教她的吉他老师介绍，用自己攒的五千块钱去了一所半年制技术学校，学习做奶茶，做西点烘培。她学习能力很强，只用了四个多月就学会了全套的技术课程。她在一所技术学校里找了一份卖奶茶的工作，白天去上服装设计课，下了课就去做奶茶和西点，工资四千一月。
自从她跟爸爸吵架，负气独自一人离开广州来到武汉后，爸爸后悔了，本来是想逼她早早学会一技之长，以便日后过的好一些，不像父母那样没有技能，过着颠沛流离的打工生活，结果把女儿逼走了。
爸爸妈妈还特地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带着弟弟妹妹来武汉，一家人团聚。爸爸还带着一家五口畅游武汉各大景点，有号称天下第一楼之称得黄鹤楼，美丽的东湖，武汉最大的樱花园武汉大学，武汉的地标性建筑武汉长江大桥，武汉省博物馆，美丽的江滩，水上乐园欢乐谷，武汉动物馆，海昌极地海洋馆，意大利风情街。还去了美事一条街户部巷。
那天晚上，我刚好下了班，她在微信里跟我视频聊天，她扎着高高的马尾，漏出高高的额头，一颦一笑就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
她告诉我，她的爸爸妈妈已经回武汉了，在武汉三环外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虽然装修的比较简陋，但有爸爸妈妈和弟弟妹妹在一起，感觉很温馨。她的妈妈把外婆接来武汉小住了，她感觉自己好幸福。
想不到，一年不见，她竟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脸上洋溢着少女该有的自信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