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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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早晨女儿出门的时候，我习惯性地问了一句：“今天晚上你还画吗？”女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就像一个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的士兵，“我一定要坚持画，我的速写再不练手就生了。”

从早八点半到晚八点半，不用我们精心搭配侍候吃喝、敛声轻步陪伴学习、察言观行唠叨习惯的周六，就是我和老公真正的假日，听说女儿要画全天，我一脸平静心里却迅速转起了飞轮，盘算着如何安排这满满的一天。女儿前脚出门，咣当的关门声还在客厅里回响，我就和老公收拾行装了，不负韶光，不负春色，更不能辜负坠红满枝的樱桃呀。

姑姑家的樱桃园隐藏在峰回路转的的青山绿水间，远离尘世喧嚣与污浊，崂山的钟灵毓秀孕育出的樱桃珠圆玉润甘甜怡人。踩在粗壮的枝干上举头仰视，在枝叶罅隙中迎着阳光生长的那一颗颗、一簇簇、一丛丛的樱桃红得透亮，伸手拉过枝子，让弯垂的纸条直接把那珠子送入口中，轻轻一抿，汁液入喉，天地之英华也随之入脏入腑。

如孔子弟子曾点所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当一群朋友爬山、观光、摘樱桃、吃农家宴、酒酣耳热歌咏而归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霓虹闪烁了。我们直接去了画室，等着女儿下课后接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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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半，孩子们陆续走出画室大门，我俩在门口翘首期盼，却迟迟不见女儿出来。我不觉心生蹊跷，如果她不上晚课，以往都给我发短信告知的呀。看看手机，并没有信息提示，也没有未接电话。赶紧问问正在收拾东西的一个小姑娘，她说女儿已经回家了。

电话拨通了，语音提示手机已停机。停机？什么情况？老公沉闷不语，我知道他比我更担心女儿，平日里我总以孩子大了要学会放手来教育他，现在他肯定满心地埋怨我没在下午打电话问问女儿情况了。十分钟的车程骤然长了许多，一天的欢畅心情霎时烟消云散，车轮碾压马路的声音异常刺耳，让人心生烦躁。

进了小区，我先下车，老公去寻停车位。穿过长满樱花树的小道，透过遮蔽楼房的竹林，我寻找着一楼窗户的灯光，从东到西，一路走过，一楼的窗户都明晃晃的，唯独最西头，我和女儿的房间是黑的，继续往前，朝西而开的客厅窗户也是黑的，再往北，柿子树前的厨房窗户也是黑的，也就是说家里所有的房间都是黑的！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是还是心存侥幸，是不是刚才眨眼了，看错了？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我又重新走了一个半圆，没有一点亮光，哪怕一盏小小的台灯光也没有。和四周的灯火通明相比，我们的家静得像宇宙里的黑洞，发射着不可抗拒的令人恐怖的吸力。

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提示停机。我几乎已经断定女儿遭遇恶棍了，电话卡被扔掉了，人已经不知道被藏到哪里了。四个小时的失联，后果不堪设想。我盘算着该怎样报案，怎样通知家人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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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还没找到车位，我努力镇定着自己的声音，就像捂着颤动的琴弦，可是我还是明显感觉说话的语调都跑偏了，“家里没亮灯，闺女没在家，怎么办？”老公停下车，黑着脸，好像故作轻松地说了句，“是不是回家睡觉了？”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女儿的小身板不结实，累了就想睡觉，我怎么没想到进门看看？

战战兢兢，开门开灯，三五步走到女儿的卧室门口，我却惊吓得就像要掉下悬崖，屏住呼吸抑住心跳，我推开房门，隐约的光影中女儿的床上似有摊开的棉被。打开灯，我一眼看到了那张恬静的脸庞，那轻微翕动的鼻翼，还有那均匀浓密的睫毛。我轻轻熄灯、关门，像一只兔子跳出了家门，蹿到楼外，朗声指挥着老公倒车、停车。

夜静谧安详，我和老公各自浏览着报纸和手机，谁也没抱怨谁，女儿安然就是最大的幸福。本以为她就一觉到天明了。谁知，将近十点的时候，她醒了，神采奕奕，说肚子饿了。我待她吃完饭，便请她坐在身边。

“妈妈给你讲个悬疑故事吧。”女儿充满好奇的大眼睛里含着笑意，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过失。待我讲完全过程，女儿连连道歉，说她手机里没钱了，短信没发出去。“不是还有画室的座机，同学的手机可以借用吗？尤其是你回家后看见我们都不在，是不是更应该想办法告知一声？”女儿连连点头，不像平日固执己见的犟脾气了。

我想这是给女儿加强安全教育的时候了。刚刚平息的空姐遇害案浮上心头，善良单纯的姑娘怎知这世上的险恶，人性的复杂。如果那个空姐稍有安全意识，怎会在深更半夜只身乘坐陌生男子的车？如果她略有提防，听到男子语言挑逗时，怎还会和好友微聊而不电话告知姓名车牌？如果她有自保意识，发现男子偏离既定路线时，怎不打电话报警或者开门逃命？

我刚一开口，老公接过话头，原来他关注了整个事件的全过程，研究了专家对空姐逃生机会的解读和交警给出的乘车建议，说的有理有据，有细节有方法，给女儿上了一堂生动的乘车安全课，足足有半个多小时，温声细语，滔滔不绝。不仅如此，他把近几年新闻媒体上报道的国内外关于大学生、留学生的安全事故都数落了一遍，把我都听呆了。说实话，平日我不太留意这些报道，总觉得离自己非常遥远，可是老公不一样，他追踪报道是积累知识，提高防范意识，平日我总嫌他小题大做，看来是我大题小做了。

安全是第一要务。平日领导在大会小会上的强调我总当套话随风抛洒，今天这一场虚惊，一堂大课，却让我清醒地意识到，安全无小事，生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