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番茄鸡蛋捞面

至今无论在哪儿再看到番茄鸡蛋捞面，小艾的第一反应便是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吃上一碗番茄鸡蛋捞面有多难，可如今却是丝毫不想吃，小艾心里每想一次便是一次无可名状的感觉。

那是小艾还住在老家的时候，四面环山，就连头顶的天空都犹如井上的天那般大。村庄里仅有十来户人家，而且随着这几年外地老板来这深山里开矿采石，发达的有钱的主儿都搬出了三四十里外的镇上。跟其他村民一样，小艾的父亲也是石材厂里的一名普通的工人，使着最大的劲儿，拿着最低的工资。对于这个五十多的男人来说，在这个五指漏风的土坯房里养活一家五口，一个月三四千足够了。毕竟这里距离镇上远，花钱的地方不多，大部分的基本生活都能用双手种出来，但是日子也比较清贫。尤其是一日三餐。

小艾现在都不喜欢吃面条，尤其是那吃了十来年的二细面条，一天三顿饭，有两顿都是青菜汤面。可是自家的面条总是与别人家的不同，每次母亲下面都下的特别多，每人捞完一碗稠的看不见汤水的面条之后，剩下的在锅底的余热加温之下，那面条逐渐与汤混为一体，坨在一起，再吃第二碗的时候，就成了糊面条。父亲总是会嚷嚷着母亲糟践东西，吃不完还剩那么多，到晚上得吃剩饭，一边拿着勺子去扒拉那坨在一起得面条，吧咂着嘴，脸上是嫌弃也是无奈。

这些场景上演了无数次，熟悉到小艾习以为常。尽管也是极不喜欢吃稠面条，为此说过母亲很多次，做饭的时候少下面条多加水，有汤。可是母亲如明白人一般，你爹在厂里干出力活儿，不吃点稠的不顶饿，哪还有劲儿干活儿，你都不看那面条第一碗的时候我都没敢煮嫩软，稍微夹生耐饥，就是知道第二碗会软耙，第一碗才捞的都是面条。

小艾觉得母亲确实是个明白人，仔细又无奈的明白人。以至于后来她跟母亲那般，做着一样的面条。对着父亲说着母亲说的那番话，她知道父亲也都懂，只是这样的饭吃的久了，任谁都会叨叨几句。似乎家里每个稍微知点事儿的人都很懂事。

久而久之，父亲也不会叨叨了，默默的端起饭碗闷着头吃饭。只是临走的时候都会交代一句，剩饭别倒了，留着晚上热热吃。小艾有时候实在不想吃剩面条，照她的话说那就是吃的鼻子眼儿里都是面条，宁愿晚上吸溜玉米糁儿都不想吃面条，就会在刷锅的时候把剩饭偷偷的倒到鸡盆里喂鸡。多少都会被父亲看到几次，也少不了被叨叨几句。所以这句话小艾觉得父亲就是对她说的，刷锅洗碗扫地洗衣服这等小事儿通常都是由小艾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来做的。

看着锅里已经坨成一整块的面条，小艾恍惚了一下，晚上热热之后再砸点青椒蒜瓣水儿搅到里边应该也好吃，心想道。但是小艾最期待的，还是菜地里的番茄能早点熟，然后再攒六七个鸡蛋，就能美美的吃一顿番茄鸡蛋捞面了。这大概是夏天里最期待的美食了吧。

每年到了种番茄黄瓜的时候，小艾都会再三叮嘱母亲多种点，番茄和黄瓜就成了小艾和弟弟最期待的零食，尽管母亲种了两大畦，可是每年都不够吃，从最开始长，小艾都特别小心仔细的照看，哪个位置，长了多大，长了多少，小艾都心里有底。

为了能吃到这顿美味，小艾要等好久，尤其是到了番茄快成熟的时候，先得自己忍住，平时家里没什么零食可吃，距离镇子远，番茄就成了眼中的零食，看着那一个个的青的发亮的番茄，小艾就知道快熟了，外边看似青的，但是由里往外熟的，所以里边的瓤是红的。这是照看得久了得出的经验。看的小艾心里痒痒，到底要不要摘了吃，不行，还等着做捞面呢，不能自私。站在旁边看了又看，算了，就摸摸吧，伸手去摸了摸，恨不得顿时就能给摸红了，又快速缩了回来，再等两天吧。回头看了看。没事。

除了自己之外，还得看好弟弟，一个小孩子能懂个啥，只知道有好吃的就吃，不跟小艾一样，还惦记着那么辛苦的父母。只要看见番茄红一点就给揪掉往嘴里塞，看到黄瓜，那照母亲的话说就是连黄瓜孙儿都吃。所以不能让弟弟往菜地里跑！

除此之外，还得防着河里的一种水鸟，小艾也叫不上来名字，只是知道那鸟跟乌鸦一样，全身黑色，也跟乌鸦一样讨厌，会夹吃番茄，而且只吃番茄，赶走了不一会儿还会飞去，让小艾很烦。更让小爱无奈的是村长家的那一群鸡，菜地就在村长家门前。比那群鸡更气人的是村长媳妇儿，嘴上应着会看着自家的鸡，实际上也就说说，但是每次去说的时候都是笑脸相迎，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还是村长家的，也不好再说啥。没办法，小艾只能过会儿时间就得去菜地里看看，尤其是这大夏天的，太阳晒得胳膊火辣辣的疼，最严重的便是，到处都是亮亮的，反的小艾睁不开眼睛，使得小艾得使劲儿睁大挤吧着得眼睛，不然会止不住的留眼泪。小艾只能顶着大太阳一趟趟的往菜地里跑。

除此之外，在等待番茄成熟的这段时间，小艾还得把家里的那群老母鸡好好的伺候着，天天加餐，剩菜剩饭，以及那平日里都是搁两天才喂一次的玉米皮，兑着切碎的青菜叶子加点的水搅拌满满的一鸡盆。要知道，平日里养这群鸡都是想起来了倒点剩饭喂喂的，想不起来都由它们自己去后山找吃的。现在眼巴巴的盼着这些母鸡可以多下几个蛋。

母亲说，这群鸡养了两三年了，不怎么下蛋，十来个母鸡一周能下六七个蛋就不错了，就是因为附近厂里的外地人会来村里买老母鸡才养着。小艾就希望能多攒几个鸡蛋。平日里，只要能赞三四个鸡蛋，母亲就会为父亲加餐，烧鸡蛋茶。而弟弟有时候想吃就会煮个一两个。这得从父亲和弟弟的嘴下攒鸡蛋，不容易，小艾想。

只要一听见母鸡下蛋后咯哒咯哒的叫，小艾就会去鸡窝收鸡蛋，大夏天的，得防着蛇偷吃鸡蛋，想想上次姐姐在家的时候去收鸡蛋看到鸡窝里得蛇，现在还心有余悸。

攒下的鸡蛋，小艾都要天天交待母亲和弟弟，那是要留着吃番茄鸡蛋捞面的，别动。攒的多了到时候能一次性吃的满足。

到了番茄熟的时候，小艾比谁都高兴，拎着篮子，飞奔去菜地。摘那些红红的番茄，她知道，番茄越红，熬出来的汤越红，越香，越好吃。即便是已经坏了部分的番茄，小艾都会摘下来拿回去，把坏掉的削掉，好的也能凑凑份量。

对小艾来说，做番茄鸡蛋捞面是神圣的，那是期待已久的美食，满心欢喜。会比平日里提前半个小时好好准备，看着终于攒的差不多的番茄和鸡蛋，小艾脑子里就浮现出做好时诱人的样子。熬的时候尽量多添点水，汤多，下饭。但是又不能太多，会影响整体的口感，更何况，一直以来，家里做饭吃饭的习惯都是捞稠的。

看着不多不少的番茄鸡蛋汤，小艾觉得还是不够，毕竟这一到改善伙食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的饭量都会增加。为了做好万全准备，小艾，还要砸一碗青椒蒜瓣儿水，这个可是夏天吃捞面不能收少的，就算是只有面条，浇点这都能吃的美美的。当然，小艾打心底还时希望今天上午的菜够吃的。

等到父亲回来的时候开饭，小艾给每个人捞的第一碗都是足足的。看着碗里红亮亮的汤，大块儿的鸡蛋，看着就是一种满足与幸福。先顺着碗边儿吸溜一小口汤。番茄的鲜香夹带着一丝丝的酸味儿，后继而来的便是那鸡蛋的香味儿。小艾吧咂吧咂嘴，真好，看看家人的反应，无一沉浸在这美味当中。

小艾没有吃的狼吞虎咽，相反倒是吃的比平日里慢，她知道，菜不够了，要把第二碗留给父亲，家里知点事儿的人，都尽力的默默的心疼着家里这个辛苦的男人。在看到父亲第一碗吃完的时候，小艾对着屋内叫了一声，我够了，锅里的不要了，你们分分。随后母亲也来了一句够了，这是她和母亲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是，她知道，母亲跟她一样，所以，在父亲吃饱之后还有母亲。

父亲放下碗，用手抹了抹嘴边的油，悠着步子走了。她知道，父亲吃的很满足。今上午的饭，真好吃。她及其自然的对母亲说，我吃饱了，你看看还有多少菜，再捞点面条吃了，不然倒了糟践了。这是她的心照不宣。母亲去捞了多半碗。

当所有人都放下了碗筷。小艾再进厨房，她多期待那菜盆里还能剩那么点菜，汤也行。这是她希望揽菜底儿的时候。在看到还有那麽点菜底儿时，内心一阵欢呼雀跃。仔细扒拉了扒拉。又浇了点蒜水儿，真满足。整个夏天的期待啊，已经开始了，直到番茄长完了，这中间还能吃好几次呢。有期待的事真好。

后来，小艾上了县里的高中，她可着劲儿的天天吃番茄鸡蛋捞面，更别说别的那些好吃的饭菜。她想不明白，那么好吃的饭为什么会有人给倒掉，她都舍不得倒掉，那是她以前多期待的美食啊，怎么在别人那里就那么轻易的被倒掉呢？就算是小艾吃饱了，可是看到碗底还剩那么点，就不忍心倒掉。那就再使劲儿塞进嘴里吧。

高一那年小艾胖了十斤，因为不舍得浪费，那是以前无法期待的美味。

再后来，番茄鸡蛋捞面吃的多了，弥补了以前的期待，还吃了以前没吃过的美味。大概是吃够了吧，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艾都没有再吃过番茄鸡蛋捞面。

只是还会想起以前的那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