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晨

      中国汽车成长史中,无可避免的一串历史. 华晨----‘仰融’.


仰融

     这是一个开头很像神话的故事.在一片混沌未开的天地里,突然横空杀出一个连名字和故乡都十分神秘的骑士,他的马术不知谁人授予.这是一个善恶难辨、面目不清的武士.他试图拯救一个已经丧失了斗志、日渐沉沦的行业,在某些时刻,他仿佛已经成功了.

     他的故事很曲折,很惊心,也很悲情.

     1991年夏天,中国商业界最轰动一时的新闻是“罐头换飞机”.南德集团的牟其中用价值4亿元人民币的500车皮日用小商品换回4架苏制图-154飞机.他自称从中赚了8000万元到1亿元.这桩颇有点异想天开的交易,在媒体的大肆渲染和报道后广为人知.当人们正热烈地议论着这件事的时候,35岁的仰融坐在高背大皮椅上,一脸的不屑.当时,他潜心策划的一个资本运作项目已经接近完结。从日后看来,它确实高明和精妙的多.

       仰融原名仰勇,兄弟4人.初中毕业后,他先是做过一阵子厨师,后来承包过家乡的一个小商店,再后来到江阴市外贸公司上班。他有一个叫仰融的二哥,在无锡办了一家精细化工厂.1989年9月,仰融所在的外贸公司发行400万元企业债券,他就拿着这笔现金跑到上海去炒股票了.此人自幼胆识过人,天性颇不安分,在浑水一片的早起股票市场上自然如鱼得水,成了第一代资本炒家.当年上海东湖宾馆是早起炒家们的聚集根据地,沪上颇有名的杨百万、刘太、朱焕良等都曾在此扎营坐庄.某一天,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仰融,大有“仰仗金融”的寓意。1990年前后,机缘巧合,他结识了一个大人物.

        这大人物是中国金融学院党委书记许文通.许老先生是江苏启东人,仰融的临县同乡.他是老资格的金融教育家,中国金融系统很多显赫的官员和学者都曾受教于他,在这个圈子人脉深厚,一时无二.仰融虽非科班出身,但他独有的资本嗅觉和精干的操作能力颇得许老先生欣赏.在许文通的鼎力相助下,仰融赴香港创办华博财务公司,其初始出资方为许文通担任董事长的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

        20世纪90年代初期,许多机制僵化的国有企业已经江河日下,难以为继,报纸上开始连篇累犊的讨论国有企业的“生与死”.仰融认为,把国有企业搞活,仅仅靠管理松绑和财政输血显然是条走不通的死路,因此必须在制度架构和运营模式上有大胆的创新.于是,在圈内人的引领下,他接触到了东北一家陷入困境的国有客车厂,沈阳金杯客车厂.


       沈阳金杯客车厂是一家组建不就的工厂,87年,沈阳农机汽车工业局将局内的50多个小型汽车修理和部件工厂拼凑在一起.金杯创建之初,人员涣散。设备老旧,资金缺乏。赵希友(工业局副局长兼厂长)想到了发行股票的办法.金杯是东三省第一家被允许公开发行股票的股份制企业.赵希友的募资规模是1亿股,每股1元。为了融到资金,赵希友使出浑身解数,不过他摆摊一天,也仅仅卖出2.7万股。从1988年底开始发行股票,历时1年有余,还剩一半股票在自己手上。就在这时,仰融北上,以拯救者形象出现在焦头烂额的赵希友面前.他开口讲第一句话就是:"请你把剩下的股票都卖给我吧"。更让赵希友匪夷所思的是,仰融还说:"要让金杯成为第一家在美国上市的中国公司。"

       91年7月22日,仰融以原始股的价格买下了4600万股记账式股票。这些股票被装在20个纸盒箱子里.从沈阳空运到了上海.仰融成了金杯的大股东.

       在购股事宜完成后,仰融迅即赴美.在纽约,美林证券分析师汪康懋正翘首等待着他.据汪康懋回忆,仰融穿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在狭窄而高楼林立的华尔街上,他大声说:"我们要把五星红旗插在这个地面上"。在汪康懋的牵线下,第一波士顿证券公司答应做沈阳金杯上市的承销商.汪康懋对金杯的描述是这样的.“金杯汽车是一个非常老旧的厂,有50来个部件厂,很粗放,很差,手工作坊型的,根本拿不出手.工厂厕所是漏风的,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女会计师都不愿进去。在国际资本市场上,纽约证券交易所一向以规范严格而著称,在当时,连中国香港和台湾地区都没有企业在这里上市过.可是,在汪康懋、仰融两人的运作下,沈阳金杯的上市文件竟通过了美国证券监管机构的审查,最终得以批准上市。其之所以能意外胜出,主要得益于美国资本市场开始对"中国概念"特别青睐,而他们又对这个社会主义国家毫无认知.就这样,送到门口的“金杯”成了被选中的对象.

      就在买下金杯股票的当月,华博财务公司、海南华银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与沈阳金杯汽车制造有限公司组建了新的沈阳金杯客车制造有限公司,注册资本2998万美元.金杯占60%的股份,华博和华银分别占25%和15%的股份.92年,华银把所有股份又转让给了华博.6月,在高人的指点下,仰融悄悄在素有“免税天堂”之称的太平洋小岛百慕大设立了一个项目公司--华晨中国汽车控股有限公司,此公司由华博100%控股,沈阳金杯客车制造有限公司40%的股份被全部注入这家专门用于上市的“壳公司".

      当时,沈阳金杯要在美国上市,仅凭一个国有企业的概念还不足以引起美国投资者的兴趣.于是,在幕后人士的指点下,92年4月,仰融的华博与许文通掌管的海南华银、中国金融学院以及中国人民银行教育司共同发起成立了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其性质是“非官方的非营利性组织”,注册资金由中国人民银行教育司从“事业创收”中拿出10万元,华晨出资100万元,仰融出任董事、副会长.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基金会对于金杯的上市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参与上市全过程的汪康懋证实说,美国证监会官员到中国考察时,中国人民银行出面进行了接待,一些文件都是在中国人民银行的一个会议室里签署的.汪康懋说:"没有他们,华晨上市不好办。"

       然而,造化弄人的是,10年之后,正是这精妙的设计最终造成了一代枭雄仰融的出局.

      92年7月,金杯汽车A股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10月,以金杯客车为主要资产的华晨公司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第一股",在华尔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获得超额认购85倍,融资7200万美元.因金杯客车的上市,辽宁省和沈阳市雄心勃勃,发誓要在东北打造一个全新的汽车产业基地,用当地官员的话说,"要把沈阳建成为中国的底特律."

打造“中华第一车”

      91年,中国汽车产业正经受着一次世纪阵痛.11月25日,中国硕果仅存的国产轿车--“上海”牌轿车宣告停产.在此前的1987年,"红旗"牌轿车已经停产.至此,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两大轿车品牌均宣告消亡.在这种伤感时刻.德国大众在华投资却逐年增加,他出产的桑塔纳车年产6万辆,竟接近“上海”牌轿车再过去28年的总产量,已成为中国市场的第一轿车品牌.91年8月的美国《商业周刊》评论说:"90年,上海大众的税后利润一举超过了大众的全球赢利目标,其原因之一是,只有在中国这样的国有经济条件下,一辆普通的大众桑塔纳轿车才能卖17.8万元人民币,几乎6倍于该产品的世界平均价格."91年,5月,国家有关部门决定,在未来4年内报废170万辆在1974年制造的老汽车.绝大多数的国产老轿车都在此列.这对于中国汽车产业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利好.可惜那些老迈的国有老厂已经无缘分享这块大“蛋糕”.

     在美国上市一年后,与仰融交好的赵希友退休,沈阳市政府把国有股出售给了长春一汽,试图傍住大船好出海.然而,两三年经营下来却起色不大.95年,仰融以大股东的身份接管了金杯客车管理权.把精力逐渐转移到经营业务上,当仰融真正进入之后,这位大局观十分清晰和敏锐的战略家很快成了一个让人心痛的“颠覆者”。

    金杯公司的主打产品是"海狮"牌小客车,而在这个市场中,长春一汽的“解放”牌面包车无疑是当之无愧的"小霸王",风头正劲.仰融把全公司最优秀的研发人员全部集中起来,针对"小解放"开发出了一款低成本的海狮新车型.在这期间,发生一段很见仰融性情的逸事:仰融曾去长春拜访一汽董事长耿昭杰,耿昭杰傲慢待之,仰融颇为不忿.海狮新车型设计出来后,仰融卷着图纸在找耿昭杰,说:"我这个车一卖,你的小解放肯定就不行了.但是我开发这个车呢,也肯定要亏本.我一个月生产500台,一年打个折就是5000台,你每台车给我1万元,总共5000万元,我把这个型号的许可证卖个你.这个情况,我现在通报给你,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按我的方式干了."新海狮推出市场之后,因其造型新颖、价格低廉、营销手段灵活而深受中心城镇用户的欢迎,仅1年后,一汽的“小解放”就由赢利转入亏损,两年后,被迫退出了竞争.

   从96年起,沈阳金杯一路高歌猛进,迅速成为了国内轻型客车市场的老大,每年的销售额都以50%的速度增长,一直领跑同业,并创下了投资回报率高达30%的行业记录,其销量也从95年的9150辆起连年递增,到2000年已经达到6万辆.

     仰融造轿车,并不像别的企业家那样,按部就班,沿台阶而上.他是中国首屈一指的资本运营大师,其胸怀、格局当然非常人可比.97年底起,仰融就开始筹划引进德国技术和设备,打造一条年产10万辆轿车的生产线.99年3月,华晨控股上海老牌上市申华实业,并更名为"华晨集团",这成为他打造华晨汽车帝国一个重要的资本平台.10月,"华晨中国"在香港联合证券交易所陈宫上市,发行1958万股股票,募集资金6.5亿港元.仰融对外宣布:"华晨将在5年内斥资40亿元,打造中国人自己的轿车".

      仰融在自主品牌的打造上实行的是双轨并行策略.一方面,通过委托设计、自身滚动积累的方式培育核心研发能力.华晨出资1亿元,与清华大学联合成立了清华大学汽车工程开发研究院,仰融出任董事长.另一方面,他打破常规的合作模式,在中国申请加入世贸组织的大背景中,同世界级别的汽车公司寻求不同形式和内容的合作. 

      在这种战略思想指导下,华晨先后与5家国际大汽车公司开展了广泛的合作,仰融得意的称"五朵金花":与宝马公司达成意向,合资生产宝马在全球销售最好的3系和4系轿车.与美国通用共同投资2.3亿美元组建合资企业,生产雪佛兰卡车和suv;接手位于孝感的三江雷诺,控股55%,计划引进雷诺家用型经济轿车"干果";收购沈阳航天三菱,与三菱合作生产轿车发动机l与丰田公司合作,开发适合中国市场的丰田经济型轿车.此外,华晨还与世界第一大汽车零部件生产供应商德尔福公司共同开发491Q-ME汽油发动机,准备将之装备在金杯客车和皮卡车上.

     “五朵金花”使华晨从一开始就跟巨人们站在了一起.在"金花"们的拥围下,自主产权的轿车研发便不再是闭门造车:仰融请世界著名设计大师乔治-亚罗主持车型设计,整车性能验证有国际权威机构--英国MIRA公司试验鉴定,冲压、装焊、涂装、总装四大工艺设备均由世界著名汽车设备制造公司提供,其重要的总成件、配件则由国际著名汽车厂商供应.他将新轿车的品牌名定为象征意味十足的"中华".

      除了围绕汽车构筑产业和资本平台之外,仰融还频频出手,涉足其他领域.01年3月,他出资4.1亿元,认购广东发展银行3.43亿股股票,到2001年前后,仰融打造出了一个市值高达246亿元之巨的"华晨系".旗下有5家上市公司,分别是内地的华晨集团、华晨金杯、中西药业,香港的华晨中国,纽约的华晨汽车.系内各种关联公司158家,其中控股138家。华晨拥有8条汽车生产线,10多家汽车整车和部件工厂.在仰融的规划中,未来的华晨将在一家金融控股公司之下,形成汽车、金融和基础建设等三大板块.其中汽车占总产值的80%,到2010年实现150万辆的产销、2000亿元的营业收入、200亿元的利润.

        缺乏想象力的人很难读懂仰融的布局.仰融认为,对于华晨来说,最重要的竞争对手是时间.因而,必须在中国家庭轿车消费井喷及价格大战开打之前,构筑起一个庞大的、有持续竞争力的制造和研发体系.为此,在稳健与冒险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2000年12月,第一代"中华"轿车在沈阳下线.在隆重的下线仪式上,仰融兴奋地手举一副"中华第一车"的书法作品向到场的嘉宾和记者展示自己的梦想. 

       这一刻的仰融,已俨然一副民族汽车拯救者的形象

下坡路

        3月,沈阳政界发生大地震,市长慕绥新、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因贪污腐败而被拘捕,案情涉及广泛,全市的重要涉案官员达122名,是为"慕马大案".作为沈阳市最知名的大企业,华晨与政府有十分密切的互动,现任市政府首脑的落马自然会影响到仰融的战略思考.正是在这个敏感时刻,他开始与英国著名汽车公司罗孚商谈,规划南下新建汽车基地.

        罗孚是一家拥有100多年历史的老厂,由于成长缓慢,近年来亏损累累,正急切的在全球范围内寻找买家.仰融与罗孚的谈判很快从发动机项目上升到全面合资.这是一个十分适合的合作对象,技术研发能力雄厚,品牌高贵.仰融提出的合作方式包括:合资后罗孚所有产品都搬到中国生产;保持罗孚英国研发中心和欧洲销售体系的存在,每年在中国生产的产品中,出口欧洲的用罗孚品牌,在中国和亚太区销售的打中华品牌;罗孚帮助华晨完成发动机的升级换代,并在发动机上打上"中华"商标.

       尽管仰融的条件十分苛刻,但是中国市场的广阔及德国大众在中国投资获取丰厚利润的事实,最终还是让罗孚同意合资.最终达成的协议是:双方合资建厂,中方以土地、厂房等投入,占51%的股份,罗孚方面投入产品、技术和设备.中方借给罗孚1.9亿英镑,用于英国工厂的搬迁、裁员和新车研发.

        这是一个让人充满憧憬的大型合资项目,它是中国企业家第一次以整合者和拯救者的角色出现在国际主流商业舞台上.进入21世纪之后,崛起的中国开始在全球经济竞争中展现更为强势的力量.

       跟所有守信的老牌欧洲人一样,决心既下的罗孚公司表现的十分积极,一切都出乎想象的顺利,在相关协议都签署好之后,仰融犯下了一个让他懊悔终身的决定.

      他决定把罗孚项目放到浙江省的宁波市.很多年后,仰融都没有把这个决策真正动机对外透露.这里有全国最好的深水大港,周边汽车配件企业众多,宁波市政府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一次性批给华晨3000亩土地,出让价一亩只有区区5万元.而且,让仰融动心的是,他被允许参股投资宁波跨海大桥,这个项目据称将带来上百亿元的现金流.

      但在辽宁省和沈阳是政府看来,仰融这次是想"趁乱溜走"了.自金杯被救火后,辽宁省一直将汽车产业作为全省最重要的支柱性产业,沈阳市也从来没有放弃"中国的底特律"之梦,他们自然希望仰融把所有资产和项目都放到沈阳.在过去10年里,他们对华晨有求必应,不遗余力.可是,就在超速扩张的关头,仰融却趁"慕马大案"的动荡之际,调头南下这在东北官员看来,无异于背叛.

      政府与仰融的谈判细节从来没有公开过,不过结果众所周知.政府方面希望仰融把罗孚项目放在辽宁,也具体提出了一个"大连方案."仰融则坚持在宁波建厂,不过他承诺沈阳仍将是华晨的客车基地.显然,这是一个无法让政府方面满意的答复.就这样,矛盾突然在2001年的秋天激化了.

     政府方面对他的质疑,便是从资产计算开始的.10年前那着"精妙之笔"终于露出它狰狞的一面.政府方面认为,华晨绝对不是仰融的华晨.根据10年前的股权设计,中国金融教育发展基金会才是公司的真正所有者,而基金会无疑是国有资产的代表者.

出局

     拉锯式的谈判在2002年春节后破裂.这时候,华晨各项业务的进展已经将双方逼到了必须摊牌的地步--

     "中华"轿车自两年前下线以来,已经完成了规模化批量生产的所有准备,准产证即将下发,华晨宇宝马的合作报到国务院办公会议,即将被正式批准;而在宁波,3000亩土地的征用工作已经完成,工程即将上马.所有这些项目都面临数亿元乃至数十亿元的投资,是顺从仰融还是驱逐仰融,仅在一念之间.

      辽宁省政府最终选择了后者.

      3月11日,仰融和政府方面同时动手.当日,在上海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华晨集团宣布更名为申华控股.同一天,财政部企业司下发公函,将华晨及派生的所有公司,一次性划拨辽宁省政府,所有债务亦一并划转.公函要求"抓紧时间审计,以防国有资产流失".接收工作小组当即向仰融宣读了这封公函.

     仰融继续不妥协的姿态行事.3月21日,华晨汽车在英国发布与罗孚合资的新闻,并出资1亿元买下宁波的建设用地,一次性向罗孚支付1500万英镑技术转让费用.一周后,工作小组进驻沈阳华晨,开始全面清查、核查、接收华晨资产.双方撕破脸皮,决裂无可挽回.

     5月,仰融非到山西五台山,徒步登山祈祷拜佛.随后住进了上海瑞金医院.月底,以旅游护照悄然赴美不归.

     6月18日,华晨汽车董事会解除了仰融的公司主席、总裁等职务,理由是"不恰当的作出与基金会的业务方针相违背的业务决策,并因而不能顾及本公司股东的集体利益"。6月25日,身在美国的仰融将自己所持有的华晨中国股票在香港股票市场全部抛售,套现8968万元。至此,仰融出局的猜疑得到了公开的正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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