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湖之中,魔教向来是名门正派忌惮的对象,既是因为其占据了连横山这道天险,亦是因为魔教弟子肆无忌惮的作风。由于担心魔教的壮大威胁到自身的地位,各门各派纷纷按捺不住,先后往里面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谢小兰就是当中的一员。
她表面上是魔教鹰部的影卫,实际上是天剑盟安插在魔教的卧底。
自潜入魔教以来,谢小兰一直隐藏得很好,并为天剑盟送回不少有用的情报。但奈何百密一疏,在某次传讯的时候,她被人抓了个现行。
面对着阴晴莫测的影三,谢小兰有些紧张。
二
影三抖了抖从信鸽脚上抽出的纸条,歪着头问:“原来小十三你是卧底啊?”
谢小兰心弦紧绷,右手已经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结果下一刻,对方若无其事地将纸条塞回了信筒,又松手将鸽子放飞。
谢小兰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影三笑了:“别紧张啊,我们是同行。”
“……你是卧底?”谢小兰狐疑地打量着对方,“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影三一脸无辜地叫道:“哎哟,你不信我。要知道,魔教的卧底可不止你我两个!”
他叫来了路过的影五和影九,笑眯眯介绍:“这两位分别是华鹰盟的伍奇然,和祁连山庄的郑克盛。”
两人:“……”
“是不是啊?”影三加重了语气。
影九点头如捣蒜,过了半晌,影五也黑着脸点了点头。
“看吧小十三,我可没骗你。”
直到此刻,谢小兰终于相信了出门前师父说过的话。
老天在上,这魔教果然是已经被各派的眼线给穿成筛子了,迟早要完的节奏啊!
三
在接受了影三的身份之后,出于共守秘密的惺惺相惜,谢小兰对他亲近了不少。影三似乎总是没有任务在身,经常跟在她身边打打闹闹。而谢小兰正好因为长期的卧底任务而积累了不少精神压力,一来二去两人迅速熟络。当然,她也曾想过和影五等其他卧底交流经验,但苦于总是找不着人,最终也只好作罢。
这天傍晚,谢小兰完成了西园的勘探任务,恰逢影三提着一壶酒来。
两人便干脆在凉亭相对而坐,就着黄昏的景色对饮。
微醺间,谢小兰嚷嚷着:“我是真不明白……”
影三给她添了一杯酒:“不明白什么?”
“魔教明明……明明坐拥大好资源,为什么偏偏……要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影三心想,这里只有荒山一座,哪里来的大好资源。而且咱们也不做杀人越货的勾当,武林中人的造谣能力你是没有见识过。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对方继续嘟哝:“这里风景这么好,因地制宜发展旅游业,哪里会没银钱赚呢……”
影三愣了愣。
“后头那片樱花林……很美,和那片林子……很像。如果不是……千夫所指之地,真想在这里……住下去……”谢小兰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影三什么耳力,显然全都听见了。
他一个激动,双手抓住了对方的肩膀:“此话当真?”
醉酒姑娘吧唧嘴,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樱花林里的男子,他其实一直都还心念……”影三急促的问话戛然而止。
因为对面已经传来轻微的鼻鼾声。
身子僵硬了半晌,他苦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将谢小兰一把抱起。
四
谢小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过来的。
晨曦的光辉洒落在窗台上,让她整个人都泛着懒洋洋的散意。
正准备回忆一下自己昨日有没有说出些不该说的事情,她就听见了路过弟子的交谈。
“听说教主出关了。”
“似乎是潜伏在正派的师兄打探到了教内卧底的消息,教主大怒,这才提前出关彻查。”
无异于当头棒喝,晴天霹雳,让谢小兰浑身一颤。
据她这一年多来的了解,魔教多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更何况如今魔教卧底众多,顺藤摸瓜找到自己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看着不远处那个高大阴森的红袍中年人,谢小兰冷汗直冒。
影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侧,轻轻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没关系,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看着好了。”说完这话,他径直向着教主走去。
教主见到他,浓厚粗大的眉毛皱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银光闪过。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教主的脖子上已经架了一把泛着寒光的三尺长剑。
谢小兰看呆了,心想影三可真是深藏不露啊,帅气!
挟持了教主,说不定就能逃得掉了!
五
影三和教主冷眼对视。
片刻后,影三开口:“老头,快快让位给我,我要带着你的儿媳妇发家致富!”
教主一愣,脸上不愉之色顿散,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好,你个臭小子终于……终于找到媳妇了!终于肯上进了!”
顿了顿,他朗声道:“本教主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第六十任教主!”
谢小兰呆若木鸡,无法想象事情居然如此峰回路转。
就在这愣神的间隙,影三走了过来。
也许是错觉,谢小兰觉得对方的脸上似乎有些局促。
只见他僵直站定,嘴唇嗡动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小兰,我会带领着魔教发展旅游业,努力洗刷名声,重塑形象。这样的话,你愿意留下来吗?我们可以在樱花林里建个小木屋,住在里面的话,每天睁开眼,你都能见到喜欢的风景。”
谢小兰微微瞪大了眼,觉得这番话似曾相似。
七
十年前,谢小兰曾因意外身受重伤,流落野地。快要熬不过去的时候,她被一路过的年轻男子所救,因此在对方家里暂居过一段时间。
她记得,男子家宅邸的后院有一片漂亮的樱花林。桃色荡漾,纷纷如雨。
她还记得,在某个晴朗的下午,男子用期待的语气问道:“我可以让老爹在这里建个木屋,你一睁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欢的风景了。这样的话,你愿意留下来吗?”
当时的自己心底泛起了丝丝喜悦,却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救了我已是极大恩惠,又怎么能再多叨扰。”
话虽如此,那半个月是谢小兰难得平静安宁的日子。只是后来她因要事离开,再度登门拜访时,男子一家已经人去楼空。随着时间流逝,就连对方的样子,她都渐渐记不太清了。
此时此刻,男子模糊的面容与眼前影三的形象重叠起来。
时隔多年后,面对相似的问话,谢小兰露出了一个笑容。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