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是疯癫是圣愚,还是怎样?

疯子不会被欺骗,除非你不知不觉地习惯被欺骗,骗别人也骗自己。《堂吉诃德》是没穿新衣的国王,他不断在提醒大家,我真的没穿。

就在一百年前的1922年,从林纾翻译的《魔侠传》算起,《堂吉诃德》已经出现翻译自西班牙文或英文,以及参考日文和俄文版翻译而出的的二十几种中文译本。

《小王子》作者圣伯夫说,《堂吉诃德》這本小說是「人性的《圣经》」。瑞典文学院在20年前发起的「人类最伟大的作品」评选活动中,《堂吉诃德》以压倒多数的选票名列第一。


《堂吉诃德》有那么重要吗?他不就是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旁边跟著一个爱喝酒的随从桑丘,想像自己是高贵骑士,要去拯救世界的荒唐故事吗?

《堂吉诃德》的重要性,应该从它是西方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说起。

用不真实来呈现真实

1605年出版,全名叫做《拉曼查机敏的堂吉诃德》的这本书问世的时候,作者赛万提斯的祖国西班牙是世界最强大的国家,那也是西班牙的黄金年代。

無私,勇敢,怀抱荣誉感的骑士,带领国家走向全世界。关于骑士的探险浪漫小说,受到追捧。小说主人翁堂吉诃德賣田賣房,日夜耽读骑士小說。


然后,他赫然发现自己其实就是骑士。既然如此,他现在就要出发,他马上要去拯救世界。

在此之前,文学的定义都按照古希腊人的理解来解释。文学就是历史跟诗歌的总和,历史是发生过的事情,诗歌是可能发生却没有发生的事。

文学固然要让人读起来可以感受美感,最重要的是,要有教化功能。

美国文学评论家威廉·埃金顿在《发明小说的人:塞万提斯和他的时代》一书说到为什么赛万提斯发明了小说,那是因为從這本書開始「小说用真实的形式呈现了不真实」。


一出版就大賣,就被翻译,就被改写,续写,甚至是乱写的《堂吉诃德》,整个故事都是虚构的。而且摆明就是让你知道,这些人物跟情节都不可能真实发生。

也就是说,《堂吉诃德》是本承先启后的重要书籍。

是那些美德使他发了疯


塞万提斯出生在没落贵族家庭,曾经从军,曾经被俘五年,曾被诬陷入狱。他也喜欢阅读骑士小说,他曾经真实经历过海外骑士的生活。年老之后,决定写本不一样的骑士小说。

哪里能够不一样呢?赛万提斯一出手,就写了本「反骑士小说」,并启用了虚构的手法。

关于「虚构」这个东西,文艺复兴时期以前的欧洲文学并没有这个概念。

可以被印成铅字,被印刷出来的东西,都必须是有所本的。就算是浪漫幻想色彩浓厚的骑士小说,也得有历史依托,也得有教育意味隐含其中。


《堂吉诃德》横空出世之后,读者既要天真地相信所读的一切,同时也知道这一切都不真实。想想看,这样发生在四百多年前的阅读经验,会是多么的令人惊喜。

诗人拜伦说:

《堂吉诃德》是一个令人伤感的故事,它越是令人发笑,则越使人感到难过,这位英雄是主持正义的,制服坏人是他唯一的宗旨,正是那些美德使他发了疯。

俄罗斯作家屠格涅夫写过一篇长文,专门讨论《哈姆雷特》和《堂吉诃德》,更进一步地讨论唐吉诃德的美德。

人所企及最苦涩的自嘲

屠格涅夫说这两个作品都出版于1605年,前者对一切保持怀疑进行分析,后者永远怀抱信仰和理想的态度。


哈姆雷特年轻而迷人,堂吉诃德衰老而可笑。但是,读完《堂吉诃德》之后,你会发现「你所嘲笑的人,你已经在饶恕他了,非但如此,他或许也许能得到你的宠爱。」

堂吉诃德骑著瘦馬,拿著长矛攻击风车的形象深植人心。桑丘永远醉醺醺的,永远在主子面前显得有些精明。两个人一路行去,总是用自己的逻辑来理解世界。

堂吉诃德的逻辑让人嘲笑,唐吉诃德也因为他的逻辑而让人宠爱。

鲁迅也分析过堂吉诃德和哈姆雷特,他说堂吉诃德「专凭理想勇往直前去做事」,而哈姆雷特「一生冥想,怀疑,以致什么事也不能做」。


鲁迅的《阿Q正传》的Q就是吉诃德的第一个字母,主人翁把堂吉诃德的逻辑解释成「精神胜利法」。贴上这样的标签,似乎让人以为堂吉诃德本质上面,代表的是极为精明的人。

但是,堂吉诃德并不是这样的人。桑丘刚开始是,后来慢慢被堂吉诃德唤醒了心中真诚的一面。

陀思妥耶夫斯基称《堂吉诃德》,是「人所企及的最苦涩的自嘲」。

自嘲什么呢?自嘲我们不要忘记,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用精明,用利害关系,来理解一切。


自知没有穿新衣的国王

荷兰学者约翰·赫伊津哈在研究文化与历史发展中,游戏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和功能的经典之作《游戏的人》一书里谈到游戏有四个特性:自由,无功利性,排他性或限定性,秩序。

堂吉诃德和桑丘两人的关系是平等的,他们的交流是热烈而活泼的。

如果说,他们的骑士之旅就是一趟认真的游戏人生之旅,那么,我们自然可以从中发现,我们深陷日常生活泥沼,因而早就疏忽的「清醒」:疯子不会被欺骗,除非你不知不觉的习惯被欺骗,骗别人也骗自己。


所以,《堂吉诃德》是疯癫是愚人,还是怎样?

他是没穿新衣的国王,他不断提醒大家,我真的没穿。

我们如果还笑他,那是我们的脑袋不清醒,疯疯癫癫。

他始终要伸手摘那不可及的星星,找寻希望中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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