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散记（六）三喜

    我很喜欢我们铁剑门，也很喜欢师父和师兄师姐们。除了狗不嫌家贫这个理由外，主要是我的师兄们各个多才多艺，以我浅薄的见识来看，简直到了人中龙凤的级别。比如三师兄，除了是本门三弟子，还是门里的掌勺大师傅，厨艺远胜武艺。

     三师兄厨艺远胜武艺，这倒不是他自谦，是门里公认的事实。我一度怀疑三师兄投靠铁剑门是本来就是来当厨子的，没赶上，才不得不屈尊入门从弟子做起。在某个茶足饭煲的黄昏，借着刷碗的情谊，我和三师兄就着这个话题开始攀谈起来，我说三师兄，你做的菜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去当厨子？山下醉仙楼的师傅一个月月银能有十两，干上几年就能回家买房置地了。我想到来时我娘带我去醉仙楼奢侈的那一顿饭，再想想三师兄的几个拿手菜，也不遑多让啊。三师兄说我是来学武艺的啊，武功未成，还没出师，怎么能想这些别的。我说，可你不会觉得一身厨艺被埋没了吗？三师兄想了想对我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武功平平还不放弃？

     我吓得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怎么敢有这种想法，你们人人在我之上，我羡慕还来不及。我要真有这种不敬的念头，天打雷劈。

     三师兄笑了，六顺，我不过是借着跟你开玩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很年轻，而且，你很有天赋，我这几个月观察下来，你学成出师不是什么难事。我就不一样了。我来门里有些年头了，眼见过师门兴衰，也见过很多优秀的年轻人。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几个，我轻功和剑术比不上大师兄，刻苦和恒心拼不过二师兄，飞镖和暗器又不如五福，就连你，这段时间也隐隐在我之上了。哪里哪里，怎么可能，我摇头如拨浪鼓，说三师兄你千万别给我戴高帽子，我不学无术，我一无所长。三师兄说行了，别贫了，我要说的重点也不是你。你们夸我厨艺好，其实我知道，也就那么回事儿，出了这个门，人家也未必认我，醉仙楼的饭，哪那么好吃呢。如果因为在这里觉得不得意，就闹着要换个地方，那万一下个地方还是不得意怎么办？一辈子都要拔尖出头，活得累不累啊？接受现在这样的生活，不也挺好的吗，跟着师父练练功，能强身健体，能成为个有功夫的人，遇上点什么事，兴许还能除暴安良一把，圆一圆心里的大侠梦。就连我这掂勺的手艺，也是得益于练功啊，没有扎实的马步和练剑的臂力，炒菜时不得抖锅了吗，哈哈。

     我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我娘去打麦子，娘嫌弃我贪玩动作慢。我干脆顶嘴说是我家种的麦子长得不好，你看别家的麦子颗粒又大又饱满，当然收得快了。我娘说你看你个头，别家的麦子再好，跟你有关系吗，自家的麦子再差，都是你接下来这一年活命的盼头。不要羡慕别人，盯着自己的麦子就够了。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三师兄听，三师兄说对啊，打下了今年的麦子，先管了自己的温饱，有余粮了，再去卖卖粮食，酿点酒，不去跟隔壁的比，过自己的小日子，你娘是明白人啊。

    嗨，我说我娘也不是什么明白人，她只是嘴上这么说说罢了。要真是不跟隔壁的比，就不会千里迢迢把我送到铁剑门来了。隔壁家的刘二哥，是到武当派学艺，说是武艺超群还什么急公好义，有此救了被抢劫的商队，商行特意给他们家送来了感谢的帖子和一堆东西，他们刘家可长脸了，走在村子里都是昂着头的，开荒时硬是占了我家二分地。我娘气不过才送我来学武的。我娘也真是的，我家就我一个男丁，两个姐姐都嫁人了，现在家里只有我爹我娘，田里的麦子，圈里的猪，还有山上种着的果子，我家的果树年年丰收，都是我爬到树上把果子一个个摘下来，背到集上去卖的。我不在家，这一年到头也不知道要忙成什么样了，真是嘴硬自己吃苦。

    三师兄摸摸我的头，你是不是想家了。

    大概是三师兄没来得及洗手的原因，洗碗水顺着他的手流到了我的眼睛里。我想我也不是太想家，只是突然有点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