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物性肝损伤与自身免疫性肝炎的鉴别诊断与治疗策略

药物性肝损伤(DILI)在女性中更为多见,部分患者可同时出现自身抗体阳性,临床医师容易误诊为自身免疫性肝炎(AIH)。AIH是由于机体的异常自身免疫反应介导的肝实质炎症性病变,其主要的靶细胞是肝细胞,多发于女性,临床表现为转氨酶的升高、高丙种球蛋白血症血清自身抗体阳性和对免疫抑制剂治疗应答为特点。由于两者之间的临床表现具有相似点,给诊断带来一定的困难;而二者在治疗策略的选择上具有一定的差异。

药物性肝损伤(DILI)与自身免疫性肝炎(AIH)的关系

DILI的诊断中,药物使用史是前提免疫反应参与其发病过程,而不同类型药物引起的肝损伤种类不尽相同,从而导致DILI的表现复杂多样,不具有特异性的表现,诊断存在困难。AIH的发病过程中,异常的免疫反应为根本的发病机制,而诱导机体发生异常免疫反应的因素多种多样,与遗传易感性及环境因素密切相关。

Lucena等研究发现,西班牙DILI中心742例患者中,有9例出现2次DILI,其中4例患者根据AIH小组制定的积分标准或者简化积分标准第2次发生的肝损伤符合确诊/可能AIH,但并不能明确诊断第2次肝损伤是严格意义上的AIH或者是具有AIH特征的DILI,这为学者们研究AIH与DILI拉开了序幕。2011年Weiler-Normann和Schramm提出将AIH和DILI的关系分为3类:合并DILI的AIH,药物诱导的AIH,免疫介导的DILI。

合并DILI的AIH

即在明确诊断为AIH患者中发生了DILI,肝组织学常有肝纤维化表现。AIH患者是否较其他类型患者更容易发生DILI,目前仍不明确。

药物诱导的AIH

患者本身有轻微AIH的表现,但不能确诊或者有AIH的易感因素,使用药物后出现典型的AIH表现称为药物诱导的AIH。药物触发AIH的发生,随后不再依赖药物,即使停药,AIH的表现仍然持续存在。最早发现能够诱导AIH的药物是氯美辛。研究报道,30例氯美辛诱导的肝损伤中,女性占90%,临床表现为黄疸、乏力、体质量下降;实验室检查发现80%患者血清IgG明显增高,60%患者出现抗核抗体(ANA)或者抗平滑肌抗体(ASMA)阳性,提示氯美辛诱导的肝损伤系AIH的可能,但该研究中部分患者的病理学仅仅提示慢性肝脏的炎症,并非一定符合典型的AIH的表现。

多项研究发现二甲胺四环素、呋喃妥因、他汀类、黑升麻、中草药等均可诱导AIH的发生。近年来,关于肿瘤坏死因子单抗诱导AIH的发生的报道逐渐增多。

Rodrigues等报道了8例由肿瘤坏死因子单抗诱发的AIH,8例患者AIH积分标准在治疗前均达到或者超过19分,病理学有典型的界面性肝炎,外周血IgG明显增高和(或)ANA阳性。

最近,Terziroli Beretta-Piccoli等报道了1例由抗疟疾药-阿托伐醌/白乐君诱导的AIH,表现为典型的界面性肝炎,血清ANA阳性,经过激素治疗后炎症明显消退。这类患者通常需要长期的免疫抑制剂治疗。

免疫介导的DILI

免疫介导的DILI是指药物诱导的具有AIH血清学和组织学特征的肝损伤,停用肝损伤药物并同时配合保肝等治疗后疾病缓解。Czaja称其为药物诱导的自身免疫样肝炎,或称为免疫介导的DILI,并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AIH。此类患者常常出现类似AIH的表现包括:IgG升高、自身抗体阳性、界面炎等。 de Boer等报道了四环素、呋喃妥因诱导的肝损伤中有近一半患者出现类似AIH的血清学及组织学特征,但这些患者不具有AIH遗传易感性特征。

DILI与AIH鉴别诊断

DILI临床上主要以急性起病为主,少部分长期服用药物(抗结核、他汀类药物、肿瘤化疗药物、免疫抑制剂)可以引起慢性的DILI。DILI的临床表现无特异性,可与任何原因导致的肝损伤相似,主要表现为乏力、恶心、食欲减退,甚至出现黄疸等,外周血嗜酸性粒细胞增高并不常见,但可作为药物敏感的重要判断指标。AIH的表现多种多样,常见于以慢性起病为主,但约有10%的AIH呈现急性起病,甚至呈现爆发性起病,其中急性或者爆发性起病的AIH易与DILI混淆。慢性起病的AIH临床上主要表现为乏力、不适等症状,病程呈波动性,可有自身缓解,从而导致疾病的诊断较为困难;而急性起病的AIH主要表现为恶心、厌油等急性肝损伤的表现,爆发性起病患者可出现黄疸,肝功能衰竭的表现。

自身抗体是否参与AIH的发病机制,直至目前仍然不能明确,但却是诊断AIH的重要指标之一。ANA是第一个发现与AIH密切相关的自身抗体,但研究发现其敏感度约为65%,而特异度约为75%ASMA和抗可溶性肝抗原/肝胰抗原抗体特异性较ANA明显增加,分别达到93%、99%;但其仅仅出现在少数AIH患者,敏感度分别为59%及19%。另外有1/3 AIH患者自身抗体阴性,特别多见于急性起病的AIH,此类患者易误诊为DILI等其他疾病。由于AIH自身抗体的特征,使得自身抗体成为AIH诊断的重要条件,但不是必要条件DILI可以出现ANA、ASMA阳性二甲胺四黄素及呋喃妥因引起的DILI可能出现ANA阳性,但通常滴度较低,随着停用药物,肝功能改善,自身抗体可消失;而在AIH中自身抗体通常呈高滴度的阳性,并且随着病情的改善,消失的可能性较小。同样在AIH及DILI中均可以出现IgG增高,但研究发现DILI中IgG的增高多呈轻度增高,并随着药物的停用而恢复正常

由于AIH的诊断缺乏特异性标志物,使病理学成为诊断AIH的重要手段之一。AIH的病理学特征主要表现为:界面性肝炎、浆细胞浸润、玫瑰花结及淋巴细胞穿入现象。最新研究显示由于玫瑰花结以及细胞穿入难以界定,因此根据AIH简化积分系统难以判断典型的AIH病理学表现,建议根据肝内炎症、浆细胞浸润程度、铜/细胞角蛋白7染色来重新界定AIH的病理学评分,从而更有利于临床实际工作中根据简化积分标准诊断AIH。DILI的病理学表现多种多样,由于DILI可出现界面性肝炎、浆细胞浸润等表现,造成DILI与AIH鉴别带来困难。但研究发现,DILI具有一些特征性改变,如肝细胞脂肪变性,尤其以小泡性脂肪变性为主,肝细胞内胆汁淤积嗜酸性粒细胞浸润等特征。Suzuki等研究发现在AIH患者的肝内炎症较DILI更重,常伴有肝纤维化的发生;而肝细胞胆汁淤积及门管区中性粒细胞浸润更多见于DILI。

AIH的确诊需要排除DILI的可能,而DILI是以服用肝损伤药物为前提。AIH诊断主要依靠临床表现,外周血自身抗体IgG的增高,以及病理学上出现AIH特征性的表现。其确定诊断主要依靠AIH诊断积分系统,由于1999年国际AIH小组提出的积分标准较为复杂,目前临床首先推荐使用2008年的简化积分标准;在简化标准不能够确定,而临床仍怀疑时,使用1999年的积分标准,从而避免漏诊。目前临床上用来判断肝损伤是否与药物相关,主要使用Roussel Uclaf因果关系评估法(RUCAM)。RUCAM量表主要包括7个因素,分别为药物使用距离肝损伤发生的时间病程的特点、危险因素、伴随使用的药物排除非药物因素、药物肝毒性的已知情况和再用药反应。2016年对RUCAM量表进行了修订,增加了酒精的摄入量以及戊型肝炎病毒的检测,并简化部分条目,从而减少调查者间的差异。更新的中文版RUCAM量表见:http://www.hepatox.org/rucam,及《抗结核药物性肝损伤诊治指南(2019年版)》

中华医学会结核病学分会. 抗结核药物性肝损伤诊治指南(2019年版)[J]. 中华结核和呼吸杂志, 2019, 42(5):343-356. 

确诊病例:(1)有使用可能引起肝损伤的抗结核药物史,且发生时间与DILI发病规律一致,多数肝损伤发生在抗结核药物使用后5d至2个月,有特异质反应者可在5d内发生。(2)临床过程:停药后异常肝脏生化指标迅速恢复提示DILI的发生:肝细胞损伤型患者血清ALT峰值水平在8d内下降>50%为高度提示,在30d内下降≥50%为重要提示;胆汁淤积型患者血清ALP或总胆红素峰值水平在180d内下降≥50%为重要提示。(3)必须排除其他病因或疾病所致的肝损伤。(4)再次用药反应阳性:再次用药后出现肝功能损伤。符合上述诊断标准中第(1)、(2)和(3)项,或前3项中有2项符合,加上第(4)项,均可确诊为ATB⁃DILI。

疑似病例:(1)用药与肝损伤之间存在合理的时序关系,但同时存在可能导致肝损伤的其他病因或疾病状态;(2)用药与发生肝损伤的时序关系未达到相关性评价的提示水平,但也缺少导致肝损伤的其他病因或疾病的临床证据。对于疑似病例,建议采用1993年修订的国际共识中的RousselUclafCausality评分表(RUCAM)进行量化评估:>8分为极可能(highlyprobable),6~8分为很可能(probable),3~5分为可能(possible),1~2分为不太可能(unlikely),≤0分为可排除(excluded)。应注意排除IgG4胆管炎,在我国还应特别注意排除急性戊型肝炎,因此本项计分标准尚待今后完善(表3)。

RousselUclafCausality评分表(RUCAM)1993年未更新中文版  
RousselUclafCausality评分表(RUCAM量表)1993年未更新英文版


RousselUclafCausality评分表(RUCAM量表)更新中文版 http://www.hepatox.org/rucam

近年来,学者们从外周血寻找DILI的标志物,研究发现Micro-122、CK-18、高迁移率族蛋白(HGMB)1、谷氨酸脱氢酶(GLDH)、琥珀酸脱氢酶(SDH)可作为DILI的标志物。由于CK-18及HGMB1并非肝脏特异性,导致特异性不佳;GLDH、SDH早年研究较多,在疾病的早期明显升高,但与ALT及黄疸相比不具有优势。近年来,关于GLDH及SDH作为DILI标志物的进一步研究鲜有报道。Micro-122是否能够作为DILI的外周血清标志物,有待进一步的大样本临床研究。

DILI与AIH治疗策略的选择

DILI的治疗原则:首先停用可疑药物,避免再次使用可疑或者同类药物;充分权衡停用引起的原发病进展和继续用药导致肝损伤加重的风险;根据DILI的损伤类型选择适当的药物治疗,例如肝细胞保护剂、促进胆汁排泄的药物等;肝功能衰竭的患者需要考虑紧急肝移植。重症患者可选用N-乙酰半胱氨酸,能够清除多种自由基,越早使用临床疗效越好。而糖皮质激素治疗DILI缺乏随机对照研究,但在免疫介导的DILI或伴有高胆红素血症的重症药物性肝损伤中使用可能获益,应该权衡利弊,合适的时机选择糖皮质激素治疗。

AIH的治疗:主要依靠糖皮质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根据患者的情况选择合适的药物,一般疗程需要3年以上或者获得生化学缓解后维持2年

当免疫介导的DILI与AIH鉴别存在困难时,可以使用糖皮质激素,观察对激素的应答效果,一般DILI对激素的应答更快,需要的剂量也较小,最为重要的是停用糖皮质激素不会出现病情的反复,而在AIH患者中停用激素会出现病情反复

小结

DILI与AIH在诊断时容易混淆,尤其在发病的初期诊断具有较大困难,其生化检查及自身抗体可能出现相似的表现,此时组织学检查显得较为重要

通过全面系统的检查仍不能明确诊断时,可以根据病情的轻重选择不同的治疗策略,轻症患者停用可疑药物后观察随访3个月,指标恢复正常,考虑DILI;而随访3个月仍有异常,可使用糖皮质激素直至缓解后停用,出现复发考虑AIH。

针对肝内中-重度炎症的患者,停用可疑药物的同时直接使用糖皮质激素直至病情缓解后停用,如果出现病情反复,则确诊为AIH。

在临床表现及病理学上鉴别诊断存在困难时,治疗后随访是鉴别AIH与DILI的重要手段

本文来源:https://mp.weixin.qq.com/s/Am-rvDTtPdSEiER4dZhf9Q

卞兆连, 邵建国, 马雄. 药物性肝损伤与自身免疫性肝炎的鉴别诊断与治疗策略[J]. 临床肝胆病杂志, 2018, 34(6): 1156-1159. 

中华医学会结核病学分会. 抗结核药物性肝损伤诊治指南(2019年版)[J]. 中华结核和呼吸杂志, 2019, 42(5):343-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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