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之小人物贾瑞之死——落魄寒门子弟的生存与毁灭

文/一只旅行的猫

图/电视剧《红楼梦》2010版剧照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导语

贾瑞在《红楼梦》中是一个十足的悲惨小人物。在书中的第十一回才上线,第十二回便死在了王熙凤设的相思局中。

贾瑞在贾府的地位,就像他的生命一样无足轻重!贾瑞一死,贾府的贾代儒一脉算是彻底断了香火。而贾代儒的兄弟贾代善和贾代化的后代却愈发枝繁叶茂,发展成荣国府和宁国府两个庞大的家族支系。

而贾代儒却经历着人生三痛:早年丧父,中年丧儿,晚年丧孙。他的这一只随着贾瑞的魂归西天,而彻底宣告结束。

书中对贾瑞的死是这样写的:旁边伏侍贾瑞的众人,只见他先还拿着镜子照,落下来,仍睁开眼拾在手内,末后镜子落下来便不动了。众人上来看看,已没了气。身子底下冰凉渍湿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

贾瑞死于纵欲过度!

那么,作为贾代儒一脉独苗的贾瑞,为何小小年纪死于这样不堪的方式。贾瑞的死亡,到底是什么造成的?歹毒的王熙凤设的相思局是否贾瑞的死负全责呢?其实也不全然,贾瑞的死,是来自于这三方面的原因。

一.内心贪淫无度,不懂自尊自爱自强

贾瑞是一个标准的三无青年:无钱无才无品。读过的诗书穿肠过,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还自视甚高。这就是贾瑞的形象。

自己虽然也顶着赫赫有名的贾家之姓,实则此“贾”非彼“贾”。自己的这个贾家,人丁衰败,爷爷贾代儒靠在私塾教书为生,父母早亡,爷爷严厉,贾瑞在家中丝毫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

在古代,一般男子到了十几岁就已经结婚了。而贾瑞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结婚。说起原因,不过是因为家里穷,娶不起亲罢了。

而贾瑞父母早亡,只有爷爷带着他。爷爷对于他的教育,只有一个词来形容:严厉!一夜不归便要挨板子,读书不用功也要挨板子。

对于男女之事,贾瑞没有得到过任何的正面引导和教育,但是作为二十几岁的男青年,却又自然而然会产生这样的生理需求。

而王熙凤,是“脂粉队里的英雄”,性格泼辣,生得美丽,落在谁眼里,都是个标准的美人。难怪贾瑞第一次见王熙凤,便“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一面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

贾瑞对于王熙凤的第一面,的确是起于色心的。他明知这是自己的婶子,是王府的女儿,贾府的媳妇,然而还是色胆包天,打起王熙凤的主意。

他这样龌龊的心思,王熙凤自然一眼就看穿,所以王熙凤第一次看到他,心里就在很恨地想:“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呢?他如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的手里,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贾瑞这样的人,生于这样的家庭,身上背负着家族的使命,很容易走向好或者坏的极端。好的极端便是发奋图强,壮大家族,而坏的极端就是放任自流,贪淫无度。而贾瑞是后者。

所以,面对王熙凤的鄙视,贾瑞丝毫没有看出来,隔天马上上赶着去到王熙凤屋里。贾瑞的死,便从这里奠定了开端。

其实王熙凤未必一开始就想置贾瑞于死地,她设下一个局,让贾瑞去等她。而贾瑞欣然前往,被冻了一整夜。“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

天好不容易亮,贾瑞偷偷地逃回家,正躲回床上捂捂打算,被等了一夜的爷爷揪了出来,打了40个板子,又罚在大风天里背书。

经此一劫,贾瑞可以说是伤的不轻,若是贾瑞稍微有点自尊自爱之心,对于爷爷的教导和王熙凤的捉弄,总该明白个七八分了。

可是贾瑞偏偏不长记性,伤刚刚好了一点,又跑到王熙凤屋里来了。王熙凤见他仍不悔改,这回决定给他来个大教训—约了在自己房后面的小屋子见面。随后打发贾瑞走了。

贾瑞走后,王熙凤联系贾蔷和贾蓉,给贾瑞来了个瓮中捉鳖。贾瑞到了晚上,看到穿着披风的人影,以为是王熙凤,立马脱了裤子要硬上弓。谁知一转身竟是贾蓉,贾蔷在外面抓个正着。

贾瑞被要挟着签下了100两银子的欠条。更大的坑还在后面,一桶粪水从墙顶向贾瑞泼来。一夜寒凉,加上受到惊吓,这一桶粪水,让贾瑞彻底地病了。

贾瑞回到家里,就一病不起!

然而直到此时,贾瑞其实还是有救的。秃头和尚给了他一面镜子,叮嘱他只能看反面,不能看正面,他的病自然可以根除。

反面的镜中,是一具可怕的人骨,而镜子的正面,是言笑晏晏的王熙凤。曹雪芹其实在这里的寓意已经很明显了,时常警醒自己,才能生存下去,沉迷于犬马声色,只会自取灭亡。

可是贾瑞自己亲手毁了这最后的一点生存的希望。他自己明明很想活下去,可是面对可怕的白骨和面对香艳的王熙凤,他选择了后者。

在镜中,他和王熙凤,终于体验到了肌肤之亲,然而他也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贾瑞精尽人亡!

这种死法,实在教人难以启齿。可是贾瑞的确就是因为纵情纵色,让自己死于这样不堪的方式。

贾瑞是一个完全不懂得自尊自爱自强的人。

头上顶着赫赫有名的贾姓,然而却落魄不堪,家族败落,整日吃酒玩耍,这是不求自尊;

被王熙凤一再耍弄,丝毫不知,自己在别人眼中只是“癞蛤蟆”,他仍然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这是不自爱;

爷爷抓紧他的学业,对他严加管教,可是他丝毫不珍惜上学的机会,不学无术,这是不自强。

在贾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虽然上至老爷夫人,下至丫鬟仆人,个个都吃穿不俗,可是如果一个人没有丝毫的自立自强的本领,也是无法在贾府里挣得一席之地的。唯一的结局只有死亡。

贾瑞就是这样的一个悲剧人物,死得这样悲惨,在贾府仍然是激不起一丁点的水花。

二.爷爷迂腐严厉,教育方法非打即骂

贾瑞的爷爷贾代儒,属于贾府的长辈了,与贾母其实是同一辈分的人。可是二人的老年境况,可谓是天差地别!

曹雪芹说,贾代儒的人生有三大痛事:早年丧父,中年丧儿,晚年丧孙。

这么说来,贾代儒的迂腐严厉的性格,就可以理解了。贾代儒的这一脉,传承到贾瑞这一辈,便只剩下贾瑞这一颗独苗了。

贾代儒的兄弟们,贾代化和贾代善,后代欣欣向荣,发展出宁国府和荣国府两大府第,好不繁荣!

而自己却只能靠在私塾教书为生,唯一的孙子贾瑞也不成器!不想着好好读书,光耀门楣,而是沉迷于酒色。贾代儒唯一想到的教育方法,便是打骂。

贾瑞每次夜出,都要先向爷爷贾代儒请示。贾瑞已经20多岁的人了,至今都还没有娶亲。

而贾代儒唯一想到的教育,仍然是读书。对于孙子的心理和生理教育,贾代儒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当贾瑞被凤姐调弄,活活冻了一晚上,贾代儒想到的只是贾瑞又出去疯玩了,四十板子加上跪在大风中背书,他以为贾瑞经此教育,可以“改邪归正”了!

只可惜,贾代儒的教育,治标不治本,他根本就不知道问题的源头到底出在哪里。

而贾瑞,虽然在外面是一副自傲清高的纨绔子弟模样,但是到了家里,他是很害怕爷爷贾代儒的,见了他如猫见了老鼠。

祖孙俩之间丝毫没有亲人之间的温情,有的只是一个恨铁不成钢,一个害怕逃避。

如果贾代儒对于贾瑞的教育,能更细心一点,二人能够推心置腹地交谈,不要非打即骂,那么贾瑞对于王熙凤的这点心思,他很可能就会告诉贾代儒了。

而贾代儒毕竟是过来人,对于王熙凤的这点把戏,不至于都看不出来;再不然,孙子被王熙凤调戏以后,自己不要再给贾瑞的身体雪上加霜了,贾瑞也不至于最后落下个精尽人亡的悲惨下场!

曹雪芹对于贾代儒这个名字,其实倾注了很多的心思在里面。中国的儒学,至清代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儒学的一些教育理念,的确有违人性。

对于孩子的教育,其实宜疏不宜堵。贾代儒正是中国儒学的代表,满腹的诗书礼仪,却无法正确地去教育自己的孙子。

正如前苏联苏霍姆林斯基所说:一个好的教师,是一个懂得心理学和教育学的人。

贾代儒作为育人者,最多只算是懂得教育学,却丝毫不懂心理学。

贾瑞的死虽然王熙凤是直接原因,但是不得不承认,爷爷贾代儒,在这中间无意中起了一把助推的作用。

三.王熙凤的狠毒泼辣,推贾瑞走上地狱

其实如果把贾瑞的死直接追究到王熙凤的身上,又好像错怪了凤姐姐。毕竟,的确是贾瑞心怀不轨在先。

不管荣国府如何的阔绰,而贾代儒家如何落魄,贾瑞和王熙凤,的确是叔嫂关系。贾瑞对自己的嫂子生出不轨之心,的确是为人所不齿。

王熙凤泼辣惯了,这样不堪的侄儿对自己生出不轨之心,王熙凤心里肯定是不悦的。一开始,王熙凤并没有直接产生要害死贾瑞的心思,她只是想给贾瑞一个教训。

所以她设的第一个相思局,只是让贾瑞在大风口冻了一晚上。如果贾瑞就此知难而退了,也不至于引来第二出相思局。

不得不说,王熙凤的第二出局,的确是把贾瑞推上了死路。

首先,再次让贾瑞受冻,从身体上摧毁贾瑞;其次,在贾蓉和贾蔷面前揭穿贾瑞的好色本质,从自尊心上践踏贾瑞;然后,利用贾蓉和贾蔷,逼迫贾瑞签下100两银子的封口费,从经济上给贾瑞再次来了一次重击;最后,一桶粪水直接从墙顶泼向贾瑞,彻底浇灭了贾瑞生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身的凤辣子,泼辣程度众人皆知。若是她下定决心要给谁一点教训看看,那手法必定丝毫不留余地。

果然,经此一劫,贾瑞彻底倒下了。“心内发膨胀,口中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昼常倦,下溺连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

贾瑞病倒后,请了很多的医生来看,说是要吃独参汤,贾代儒自然是没有这个能力来供应,只得往荣国府求助。偏偏王熙凤再次从中作梗,只凑了几钱渣沫泡须,打发了贾代儒。

所以,王熙凤不得不说是歹徒心肠。贾瑞好好的这么身体健康的一个年轻小伙,被王熙凤这么一戏谑,两三番的功夫,彻底没有了人样!

虽说贾瑞觊觎自己的嫂子,心怀不轨,但是也罪不至死!王熙凤如此心狠手辣,只不过是因为贾瑞没钱没势,逼死他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王熙凤的这些行为,也无意间为自己增添了血债。后来王熙凤很快发疯,口吐白沫,不能不让人怀疑是否是贾瑞的冤魂前来索命。

王熙凤一生机关算尽,最后误了卿卿性命。说她可怜,可悲,可恨,可耻都好。总之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贾瑞是王熙凤手里的第一个冤魂,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结语

贾府中的各位公子小姐们,日常生活看似就是吟诗作画,赏花看月这么闲情逸致,无忧无虑,实则暗中风起云涌,都在暗暗为自己争夺更大的生存空间。

偌大的贾府,就是一个浓缩的社会,优胜劣汰。有钱有权有势,才能在这大观园中得到一丝生存空间,而像贾瑞这样没有任何背景的公子,即使顶着贾府的姓氏,也无法得到贾府众人的认可,更别说是帮助了。

加上贾瑞自己也不争气,偏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招惹上凤姐,所以贾瑞的悲剧,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必然。

一部红楼梦,看尽天下事。

其实若是以第三只眼睛来看,贾瑞的早亡,不过是暗示贾府衰败的一个先兆罢了。毕竟没有人情的家族,何以谈长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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