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言：《绘面妖师》——选自公众号损色言情
文/饭吃三碗
摘/她是个没有五官的“姑娘”。
君画一身白衣坐在舍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
颜青来的时候他头都没抬，嫌弃至极，“你来就来，好歹收拾一下。”
话落他手里棋子扔了过来，颜青躲闪不及棋子没入眉心。
脸上沾的青泥和身上还未蜕化的木鳞瞬间被抚平，眨眼间她变成了一个身着青衣的娇俏姑娘。
当然，那是个没有五官的“姑娘”。
颜青是常春藤所化，刚成人形不足半月，笨手笨脚。
君画也没有被她这幅模样吓到，这样的无脸妖精他见的最多，他是无相画师，刚化形的妖精都会来找他画一幅好皮相。
手一捻，点在颜青光秃秃的脑袋上。
颜青出现了眉眼，非常兴奋的嚷嚷道，“君画，我想要一幅漂亮的皮囊。”
棋子一停，男子单手撑着额，挑了眉，“漂亮？”
颜青光秃秃的小脑袋使劲的点了点，“嗯嗯嗯。”
君画倏然一笑，屈指往她脑袋上一敲，“你知道什么是漂亮吗？”
“我知道！让人一见倾心便是漂亮。”
君画懒得搭理她的童言稚语，只淡淡敷衍道，“你先将人形维持住再说吧。”
长君山上灵气充足，多数花植鸟兽都有了灵智，成精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妖精终究是妖精，他们最终想要有个人样，都需到君画这里求一幅人面。
君画给人描点面容有一规矩，需要他们求得人类一样最珍贵的东西来换。
颜青长藤盘在道观的一棵大柳树上面，撑着下巴看下面正在打坐的道士。
“浮晟，你就将你的那方砚台赠与我好不好？”
长君山有一道观，里面住了个俊秀的道士，长君山虽是妖精的地盘，但是这道士却住得心安理得。
颜青是道观里修行成的精怪，无甚因果，还未化形时得浮晟照拂一二。
道士有一方砚台，珍之重之。
颜青觉得，那便是君画所说的珍贵东西。
坛下打坐的道士剑眉星目，长发绾髻，一言不发。
颜青有些气恼，忽的收了长藤从树上跃下落在浮晟面前。
她弯腰觑着垂眸的道士，“喂，道士，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聒噪！”
浮晟一挥袖，凑近的颜青被飓风卷到了墙角。
颜青气得瞪大了眼睛，“浮晟，你这个木头！”
无相馆里君画慢悠悠的晃着藤椅，笑眯眯地听着颜青抱怨。
“你说他是不是个木头，我那么喜欢他，他居然无动于衷！”
“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的话，怎么连一方砚台都不愿送给我？”
颜青越说越觉得委屈，她是草木成精，并不懂太多的人情世故，只单单凭着自己兴趣判定喜恶。
她长在道观，接触的第一个人类就是浮晟，浮晟为她浇过水除过虫，她便决定要喜欢他。
君画倒了杯茶捧在手心中捂着，听着她嘀嘀咕咕丝毫没有不耐。
“身外之物谈何珍贵。”
颜青一脸懵懂，“什么意思？”
君画笑眯眯的喝了口茶，看着颜青进入无相馆后没有维持住人形的脑袋，上面几片叶子晃来晃去，绿意葱茏。
“那方砚台，不能为你换一副皮囊。”
颜青躲在窗下，偷偷地抹开了窗纸朝里面偷偷的看。
浮晟脱至一半的道袍瞬间穿了回去，手一点，窗外的颜青被打飞了去。
“哎呦！”
“不长记性！”浮晟几乎是转瞬间出现在她面前，脸色黑的吓人。
“你既然想要做人，便需懂人类的礼义廉耻，伦理纲常。”
“啊？那是什么？”
“……”浮晟一噎，随即一挥手，几本书卷落在颜青面前。
“看书！”
“可是我……”不认字。
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面前的道士已经没了影子。
颜青坐在无相馆的草檐下苦恼的翻着书，“君画，臭道士真的不是什么精怪吗？他总是来去无影。”
君画支着下巴闻言笑了，“的确是像个妖精。”
颜青苦着脸，“人类都像浮晟一样厉害吗？”
君画揉了揉她头顶的叶子，心情极好。
“非也，人类千人千面，难以定义。不过，如浮晟道长那般厉害的倒是屈指可数。”
颜青叹了一口气，“那浮晟最珍贵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君画纸扇敲了她一下，“莫要走神，好好学字。”
“哦！君画，这个字念什么啊？”
“情。”
“情？”
颜青跟着浮笙去除妖，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转眼面容腐烂的露出了白骨，空洞的眼眶朝着他们看过来，颜青吓了一跳，男子意识到变化的瞬间发出一声惨叫狰狞着化了形。
是一匹雪狼！
浮笙面色无悲喜，看着横冲直撞的雪狼捏了诀将他困住。
“你杀了人，碰了因果，我留不得你。”
金色的术法笼子灼伤了雪狼的皮毛，雪狼焦躁的吼叫，颜青吓得扯过了浮笙的衣袖挡住了脸，却又好奇的悄悄露出只眼。
“好，好吓人！”
“……”
挣扎无果的雪狼忽然倒在地上，又变回了颜青一开始见到的如玉公子，不过此时他满身血痕，半面已腐，狼狈又可怖。
他喘着气眼神讥讽，“我的因果，与你何干！”
浮笙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颜青看着狼狈至极的雪狼抚上了腐烂的半面手颤抖的厉害。
“我的脸，怎么……会这样？”
颜青回去后一连做了两宿的噩梦，最终半夜的时候披着衣服蹲坐到浮笙的门外。
“何事？”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下一秒门被从内打开。
浮笙披着衣服看着抱腿蹲在门外的颜青难得耐下心来等她。
颜青抬头，有一片嫩绿的叶子从头顶窜了出来，晃晃悠悠。
“我做噩梦了。”
“……”浮笙耐心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那雪狼的脸是怎么回事？”
“……”浮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将可怜巴巴的女孩领进了门。
“他伤了人类，抢走了一枚人心。”
“人心，是珍贵的东西吗？”
“是，也不是。”
颜青眼里浮现出一丝迷茫，“什么意思？”
“人无心不可活，人有心未必在活。”
“我不懂。”
“……”浮笙又是一阵的沉默，最终还是开口，“犯下杀孽的妖精不能留于人世。”
雪狼的事情到底给颜青留下了心理阴影，无相馆中君画瞧着发呆的人纸扇一合敲在她脑袋上。
“发什么愣呢，字认全了没？”
回过神的颜青低头看了眼一直没翻页的书有些泄气。
“人类的文字太难认了！”
“……”
“规矩也多！”
“……”君画看着她笑了笑，有些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那你还想去人间吗？”
“去！”
“那便学好人类的规矩。”
颜青沮丧的点了头，书还没翻上几页，她毛笔往嘴里一咬。
“我看到浮晟除妖了，那只雪狼的脸坏了，浮晟说他碰了因果，我听不懂。”
她道，“妖精化人，面容都是君画你执笔。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君画伸手拿走她的笔，便见她一脸的墨。
“人血是有毒的，以人心换面，总会遭到反噬。”
“所以，人类最珍贵的东西不是身体？”
君画手指转动了下毛笔，“你倒是聪明。”
颜青依旧苦恼，“君画你既然知道他寻的东西不对，为何还与他绘面？”
君画开了折扇，笑道，“我是画师，不是夫子，我认可他们给出的每一个答案。”
“但错误的答案会让他们送命。”颜青低落了下来。
君画看着她的模样，眼底浮现了一丝笑意。
“所以颜颜，你的答案要慎重。”
颜青不再缠着要与浮晟一起去除妖了，她见不得同类在面前狼狈至极的样子。她隐约觉得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人类珍贵的东西那么多，他们怎么就执着于害人性命。
害人是不对的！
颜青将这话说给浮晟听的时候，忽然见他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笑意。
他大掌盖在她头上，不符人设的感叹了一句，“小春长大了。”
颜·常春藤·青：“……”
她长没长大不知道，但是现在她见浮晟心情不错便又得寸进尺。
“浮晟，你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能不能赠与我？”
浮晟彼时正在打坐，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
“怎就非得向我讨要？”
颜青不假思索，“因为我喜欢你啊。”
以往说这句话，浮晟总会面无表情视而不见，如今他却仔细笑着伸手给她浇了下水，剪去她干枯的叶子。
“那小春的喜欢是何种喜欢？”
颜青一愣，“啊？喜欢还分很多种的吗？”
“是啊，分很多种。男女之情，亲人之喜，兄弟之义，如此种种。”
“听起来好复杂的样子，看来我还是不懂人类。”
“那便再读些书。”
“……”
等到浮晟转身离开，颜青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回避了自己一开始讨要珍贵之物的要求，颜青气得又盘住了道观中的那棵树。
走至前厅的浮晟忽然察觉到一阵不同寻常之气迎面而来，他闪身躲过，出手抓至虚空。
一支纤白如玉的手慢慢现出形来，笔墨书香迎面而来。
“浮晟，好久不见，你就是这样待客的？”
君画笑意盈盈，看着近在咫尺的道士笑得刺眼。
浮晟冷着脸松开了他的手，退后一步，“远来客便是如此贸然地登门造访。”
君画随意摆手，“我学不来你们人间的那套规矩，没有拜贴。”
“……”
浮晟不再言语，君画见状也并无他言，熟门熟路的摸至道观的书房中，随后往那墙上一撞，成了一副长轴画卷。
“……”浮晟跟随而至见此面色更为黑沉，“你要睡回自己画馆去睡，这是道观，不留妖精。”
画上美人翻了个身，眯长了眼看他，嗡着声音。
“浮晟，哪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你家孩子草木脑袋，教她认几个字实在费心伤神，便让我睡个好觉吧。”
“……”
本意也不是真的将他赶走，浮晟站在原地默了一下，再抬头画上人已经阖上了双眼，他抿了下唇旋身坐在了书案前拿了本书瞧着。
那画便在他身后，画上人眯眼开了一条缝瞧见他的模样，微不可见的勾了唇，安心地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未收进画的衣袖飘飘荡荡，最终落在了道士的肩上，生出了丝缠绵的味道。
时过秋雨，瓦楞上雨水淅淅沥沥，屋内煮了香茶，君画执棋自弈。
“君画，我想不到答案？”
颜青出声突兀，君画手一抖棋子落盘，满盘皆输，君画无奈轻叹一声，随即倒了杯茶。
“颜颜，我这局输了。”
颜青瞧见那刚好落在棋盘中的棋子，她不懂棋，却也知道一句落子无悔，当即短了气息，“对不起。”
君画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颜青脸上，当初冒冒失失闯进来控制不住人形的小妖精已经能够维持住人形，再加上这些时日的教导，她身上多了些人类气质。
小姑娘亭亭玉立，却也天真率性，瞧着他的眼神有几分犯错后的心虚。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君画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随后回了正题，“什么答案？”
“人类珍贵之物的答案。”她低垂着脑袋，“若是我没有给出答案，是不是我就不能有一副人面了？”
君画看着她，“便那么想要去人间？”
“当然！”说起这个，她眼里流光溢彩。
“我听长君山的其他前辈说，人间喧嚣，有万古长灯，花开满城，我想去看看。”
君画瞧着她有些恍惚，随即噙了几分欣慰的笑，“既如此，你该尽快寻找属于你的答案。”
“珍贵之物的珍贵在于人类的不舍却又舍得。”君画告知了她这么一句。
颜青的小本子上面歪歪捏捏的记录了几天自认为重点的东西。
“一见倾心的漂亮。”
“身外之物不珍贵。”
“人血有毒，不能害人。”
“喜欢有很多种。”
“……”
她趴在无相馆廊下咬着笔杆子苦思许久，最终慎重的加了一句。
“不舍却又舍得方为珍贵！”
笔墨刚提，她脑海中灵光一闪，“君画，人类的喜欢算不算珍贵？”
君画一愣，随即笑了，“自然是算的。”
浮晟瞧着三天两头凑到面前的颜青脸色有些黑，颜青却丝毫不觉，兴致勃勃。
“浮晟，你喜欢我吧！把你的喜欢给我好不好？”
浮晟瞧着她隐忍的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的喜欢给不了你。”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颜青沉默了一下，突然歪头看他，“你是不是把喜欢给了别人？”
“别乱想，出去自己玩。”
浮晟一挥袖，屋内的颜青被飓风卷到了屋外，门嘭的一声被关上。
颜青：“……”
长君山上枝繁叶茂，灵气充足，颜青漫无目的的转，脑海中还在思索着浮晟的反应。
她那么喜欢他！
可他却不愿意把喜欢给她！
真是想起来就觉得非常生气，她伸手折断根树枝，咬牙切齿。
气死藤了！
“你是谁？”
忽的一声陌生惊叹声传来，颜青一惊下意识蹲下抱住了头。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哎，这，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常乐看着面前蹲坐一团的姑娘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便与她同排的蹲坐了起来。
“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
常乐侧着脸学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小声的开口，“听说这长君山有妖精，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颜青侧头便看到一张稚气未脱却也俊逸非凡的脸，那人见她看自己，便冲她大大的扬起了一个笑。
好，好刺眼！
“你，你是人类？”她问。
常乐歪了歪头，这个姑娘眼神单纯，满身带着人类所没有的灵气，他装作认真思考了一下，便点了头。
“我叫常乐，是个人类，今年十六，还未娶妻。”他说得磕磕绊绊却又一本正经，脸色染了红色。
“我，我叫颜青，我，我是个妖怪。”
常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颜青急了。
“我，我真的是妖怪！”
“嗯，我相信你！”常乐道。
颜青见他一副敷衍的样子急了，顿时也顾不上害羞，手一伸便化作青藤顺着地面爬到了常乐面前。
“……”亲眼目睹了变身的常乐忽然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颜青：“……”
浮晟发现颜青出去一趟回来后心神不宁，她挂在树上发呆，以往一见他就巴巴凑过来提条件的人如今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
浮晟蹙眉，沉声道，“小春。”
颜青下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茫然，“浮晟，怎么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
颜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坦白道，“我遇到了一个人类，他叫常乐。”
浮晟蹙眉，“长君山遇到的？”
颜青点头，“嗯。”
“……”
无相馆里，满身正气的青衣道长将君画怼到了书桌上，额头的青筋突突的在跳动。
“你怎么能将人类放上山？”
衣领被浮晟扯住的君画眼神清明了一瞬，却在听到他话中内容时眼神又眯了起来，顺势躺倒在书桌上还打了个呵欠。
“你不也是人类吗？”
浮晟脸色难看，“这不一样！”
“哦，我忘了，你是执法者。”君画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勾了唇。
“我的规矩不能变，颜颜的时间不多了。错过了这次的绘面，她便只能是一株有灵智的常春藤，做不得人了。”
每个妖精在生出灵智后都会有一次化作人形的机会，人面便是其中关键，若是错过绘面，那便只能成怪不能成精。
“那也不能将人类放入长君山！”浮晟依旧冷脸。
君画察觉到他手上松了力道，一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笑眯眯的道。
“你既然没有珍贵之物赠与，就别耽误别人，颜颜想去人间，你挡不住。”
浮晟面无表情地掰开他的胳膊站起身来。
“那你如何肯定，那个人类能将情爱赠与小春？要知道，他们见的第一面，他便被小春吓晕了。”
君画曲臂枕在脑下，笑的意味深长，“道长如此担心，何不为他们算上一卦？”
浮晟不爱算这方面的事情，不过听闻君画话说到这个份上，便知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
“……无聊！”
浮晟转身要离开。
君画侧躺在桌上，手臂撑起半个身子忽的扬声，“道长，本君好奇，你的喜欢赠给谁了？”
“……”
那人脚步一顿，随即仓惶离开，身后君画见状大笑出声。
颜青趴在长君山的参天大树上面打盹，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颜青，颜青。”
她刚睡醒脑袋还在懵，一低头便看到上次被吓晕过去的常乐在树下仰头叫她。
看清楚他装扮的时候，颜青嘴角一抽。
常乐一身打扮，穿的是绫罗绸缎，冠上戴的东珠，腰间翡翠暖玉，一看便是哪家的富贵公子。
可这个富贵公子现在却在身上贴了黄符，手里抱了一大堆小玩意儿。
这到底是怕她还是不怕她？
说怕吧，他巴巴地凑了上来！
说不怕吧，他又满身黄符！
浮晟：“……”
“这小子便是你放上山的那位？”浮晟脸色依旧很黑。
君画饶有趣味的看了眼不远处的两人，感叹了一句，“纯善之人，一片赤忱！”
不知道自己被围观的颜青一跃从树上跳下，树下的常乐脸色大变顾不上其他扔了东西就伸手去接她。
旁观的浮晟脸色一黑，一捏诀一阵风撕走了常乐身上的符纸。
颜青毫无意外落入常乐的怀里，受到冲击的常乐膝盖一弯跪到了地上，怀里的人却接的稳稳的。
“你，你没事吧？”常乐痛的龇牙咧嘴，却开口问的怀里人。
颜青一脸茫然，“你怎么又来了？不怕我了？”
常乐缓了缓抱着人慢慢的站了起来，“我，我不怕！你不是坏妖！”
听到被人夸颜青自然也觉得开心，晃了晃腿，“放我下来。”
“哦，哦哦，好！”
颜青落地，顺着那方才被丢的小玩意儿跑了过去，拿起了一只拨浪鼓叮咚的转了几圈，开心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是给我的吗？”
“是，是的，都给你。”常乐看着她笑的一脸傻气。
“这傻小子。”
君画笑了声，伸出了手肘拐了下浮晟的胸膛，“怎么样？不亏着你那半路闺女吧。”
“……”浮晟抬手捏住了他作乱的胳膊，一念咒，二人消失在原地。
颜青与常乐在外玩了一整天，常乐被她带着满山的跑，太阳西落的时候二人坐在悬崖边上看落日。
“青，青青，我还能上山来找你玩吗？”
常乐问的忐忑，偷偷地拿眼觑她，脸红被霞光掩盖住。
“好呀！那你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还有人间的故事！”
“嗯嗯嗯，我一定带来。”
常乐答应得爽快，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弟子。
永宁县的常小纨绔最近性情大变，不再斗鸡遛狗，‘欺男霸女’，反而常府请了些教书先生。
众人也不是没有见过常府请教书先生，但哪一回不被那常小公子给气得抬出来的。
常家公子纨绔的名头稳稳的待在常乐脑袋上，看戏的人都在打赌这位公子这次能坚持多久。
常府内，教书先生被气的面色涨红，手抖的不成样子。
“老夫读圣贤之书，怎会讲那些粗鄙之事！”
常乐抱着册子，一脸不赞同，“先生，在酒楼的时候你分明说书说得顺溜，怎的现在就不会讲了？”
他眼底不悦，“你若是再推辞，我便把你跟小崔姑娘亲嘴的事情说出去。”
先生气得差点没有原地去世，硬生生的从齿缝挤出几个字。
“我们两情相悦！”
“是是是，两情相悦！那先生现在可以说书了吗？”
教书先生：“……”
“常公子想要听什么故事？”
“嗯……”常乐撑着下巴想了想，颜青一看便是情窦未开，他苦恼了一瞬。
“才子佳人，女孩子会喜欢听的故事都给我讲一遍吧。”
颜青再见常乐的时候，他大包小包像是在搬家一样给她带了许多好玩的东西。
君画嘲笑浮晟，“你瞧你平时不给颜颜点甜头，如今人家给点糖果便能将人给哄走了。”
浮晟身上气压很低，拽着君画又消失在原地，末了还能听到君画笑盈盈的取笑声。
“道长，你这最近……火气有些大啊……唔~”
“人间真好！”
颜青吃着糖葫芦感叹了一声，常乐侧头看着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出声应和。
“那青青要不要跟我去人间？”常乐拍了拍胸脯保证，“我会照顾你的！”
颜青点头却又摇头，“我还不能下山。”
常乐道，“为什么？”
颜青突然转脸看他摸着脸有些苦闷，“我还没有属于自己的皮囊，维持不住人形，去了人间会吓到人的。”
未曾正式绘面，君画给她的面容时间总是有限的，她还没有属于自己的脸。
常乐没被她的话吓到，反倒选择性听到了她怕吓到人的话，心里更加怜惜。
“那要怎么样，你才会有自己的皮囊啊？”
颜青咬着糖葫芦含糊道，“我需要人类的一件珍贵的东西去无相馆换一副皮囊。”
“珍贵之物？那是什么？”
“喜欢！”颜青歪头，“人类的喜欢。”
常乐暗自喃喃：“喜欢吗？”
颜青没有注意到身旁人红的滴血的耳廓，反倒有些苦恼。
浮晟的喜欢似乎给了别人，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浮晟最近关注着颜青的事情疏忽了本职，等到他回过神来，犯了禁忌的蛇妖已经连续取了两条人命。
蛇妖被打伤逃入林中，他一路追至而来，蛇妖没入无相馆不见踪影。
君画刚睡醒，半披着长衫倚在柱子上抱臂瞧他，嗓音带了几分刚睡醒的沙哑，一开口缠绵又瑰丽。
“道长这大清早的，是来入梦的还是来扰人清梦的？”
浮晟眼神在他半敞的衣领前落了下，随即闭了眼移了开来，尾音低沉。
“蛇妖躲进了无相馆。”
“嗯？”君画蹙眉，修长的手指一捻，随即脸色一黑，“脏东西！”
蛇妖现行藏不住身，顿时怒呵一声，“君画，你这个叛徒，居然和这个臭道士是一伙的，我要杀了你！”
君画瞧着那腐烂的脸迎面而来，招式凶残，他旋身一躲，危险地眯了眼。
“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手掌展开，一缕墨色缠绕着向蛇妖的方向快速游了过来。
蛇妖见状，立马转身逃跑。
君画提步便要追出去，浮晟先他一步将他拉住，脸色依旧不好看。
“我去追，你先把衣服穿好！”
君画一愣，看着已经离开的人忽地笑了出来，抬手摸了下锁骨上的红痕，隐约的刺痛让他心情变得极好。
长君山林中静谧，颜青朝着道观走，因为常乐的到来她心情很好。
忽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脚步一顿警惕了起来。
“小春，快躲开！”
浮晟的声音由远及近，泄露了几分慌张，颜青始料未及，身后贴上了一片冰冷。
蛇妖面容已毁，单手掐住了颜青脖子，双目通红。
“臭道士，你多管闲事！”
浮晟停在十米开外，面色无波，“竹叶青，你犯了忌讳！休要再执迷不悟。”
“执迷不悟？”竹叶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笑了起来。
“你与君画串通害我妖族性命，简直道貌岸然！说什么求一件人类珍贵之物全都是阴谋！”
冰冷的蛇尾在颜青脖子上面绕了一圈又一圈，颜青脸色苍白。
竹叶青伸手抹上了残面，眼神阴冷，“他分明是自愿将心脏给我，可这副面容依旧坏了！骗子！你们通通都是骗子！是君画在我的绘面上动了手脚！”
“绘面所易之物不沾鲜血，讲求真心所付，你施用术法迷惑人类献祭，心术不正，必遭天谴。”
君画一身白衣从林中缓步而来，手中折扇敲在手上，冷冷阐述。
“闭嘴！”竹叶青厉呵，“你们两分明就是一伙的！”
君画闻言看了眼一身道袍的浮晟还有心思打趣了一句。
“你看，道士，脏东西都看出我跟你有一腿了。”
“……别闹！”
君君努了努嘴，转头看向蛇妖，“放了她，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竹叶青瞧出对面二人关系，又看了眼颜青一脸的震惊，突然就笑了起来。
“原来，你没有得到他的真心。”她凑近了颜青，阴冷的蛇性触到她脸上，语气蛊惑。
“你看吧，人类可都是自私的，什么珍贵之物，他们根本舍不得的。这就是他们的一场骗局。”
“你胡说！”呼吸困难的颜青一字一顿，“分明是你心术不正，坏了规矩！”
“闭嘴！”竹叶青忽的一缩蛇尾，颜青脚尖离地，她蓄力想要召唤地藤却忽然发现术法失灵，一时间瞪大了眼睛。
“妖怪，你放了她！”
蛇打七寸，常乐用了前半生所能用的全部力道，竹叶青被掀翻在地，蛇尾却未放开颜青。
颜青面色痛苦，竹叶青翻身起来转身死死的盯着突然出现的常乐，忽地耸鼻一嗅。
“人类！”
“真是找死！”
她忽然伸手抓来，常乐面色惊恐忽地膝盖一疼跪了下去躲过攻击。
浮晟看了眼身旁的看好戏的君画，不再开口。
竹叶青见他躲过，瞬间钳制住颜青，危险地眯了眼。
“臭小子，你是为了她来的吧？”
常乐被她盯得腿软，却在看到痛苦的颜青时挺直了腰。
“你放开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竹叶青左右看了二人一眼突然笑了，“臭小子，你知道她是什么吗？”
她笑地恶劣，“她可是妖啊！”
常乐条件反射骂道，“关你屁事，吃你家饭了！”
“噗嗤……”君画没忍住笑了出来，浮晟眼底也有了丝笑意。
竹叶青气急败坏，忽然一收力阴狠道，“臭小子，我便让你看看她的真面目！”
颜青眼眶忽地充血，术法被禁锢后的她脆弱的禁不起任何的摧残，
“你快住手！”
常乐见状急红了眼就要扑了上来，竹叶青冷笑一声，挥手将常乐打飞了出去。
颜青脸上出现青色，木鳞涌动，她身子扭曲着长出了叶子，手脚蜕化成青藤狰狞又恐怖。
常乐愣在原地。
竹叶青见状笑的疯狂，“果然，人类本性如此！”
常乐回过神来，突然开口，“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
竹叶青愣住了一下，随即眼神阴郁，“拿你最珍贵的东西与我换。”
“……好！”常乐眼神坚定，“我跟你换，你放了她。”
颜青的长藤扭动的更加迅速，“不要！”
竹叶青几乎是瞬间扔开了青藤转而抓住了常乐，“你可别后悔！”
“玩够了吧。”浮晟侧脸朝着君画，瞧着他面上的兴味开口。
君画冲他歪头一笑，“这就助颜颜一臂之力。”
他打了个响指，颜青忽然觉得自己被压制的术法又回来了，几乎是转瞬间长藤包围了竹叶青。
“你不准碰他！”她咬牙切齿。
竹叶青始料未及，常乐被青藤卷走，几乎是瞬间竹叶青被青藤给紧紧栓住。
君画一合扇，眉眼含笑，“妥了！”
竹叶青被收走，常乐还愣着，颜青化作了人形低垂着脑袋凑到了浮晟面前。
浮晟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了一句，“没事了”
回过神的常乐见到这一幕，眼里突然暗淡了下来，不过旋急他伸手将颜青拽到身后，警惕的盯着面前两个男人。
“你别碰她！”
方才危机时刻他可没有忘记，他们在旁观！
而且……
他眼神落在浮晟身上，那蛇妖说过，这个人吝啬将真心给青青。
浮晟看着面前小姑娘被突然出现的人拽走，脸色沉了下来。
君画走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常乐，但笑不语。
颜青晕得厉害，刚要开口突然往后一倒。
君画脸上笑意突然消失，浮晟拖住了倒下的颜青，君画急忙上前一步撑开了颜青的眼皮。
“不好！时间快到了！”
浮晟一惊，“快给她绘面！”
君画蹙眉，“没有媒介，绘不了面。”
常乐见状紧张了起来，也看出此时不同寻常，想起颜青说的绘面连忙开口问。
“媒介是什么？人类自愿献出的珍贵之物吗？我愿意，我愿意将我的喜欢赠给青青！你快点帮她绘面。”
君画看了眼浮晟然后目光落在常乐身上，难得的严肃了面孔。
“献出喜欢后，你便剥离了对她的所有感情，你舍得吗？”
“我……”常乐犹豫了。
“用我的！”浮晟沉声道，“给她绘面！”
“舍得！”常乐掷地有声，忽然大胆地挤开了浮晟抱住了颜青。
“我相信我会再次喜欢上她的！”
君画一愣，随即动了手！
纯粹的感情顺着笔落在青藤上面，面容隐现，等到最后一笔落下，颜青有了自己的皮囊，常乐睁眼时双眼空洞。
浮晟难得皱眉，“他没事吧？”
君画没好气的将笔一收，然后把颜青一抱转身离开。
“他没事，只是丢了感情。你送他下山去吧！”
不知道君画为什么生气，浮笙想了想将常乐往肩上一抗下了山。
颜青醒来的时候高兴的在道观转圈圈，等到兴奋感过去了才安静了下来左右打量着观中对弈的两男人。
“你们原来早就认识！”
君画朝着浮晟暧昧的抛了一眼，“那是自然，我们二人算是至交好友。”
“……”浮晟没搭理他的“至交”二字说的意味深长，淡然落下一子。
颜青拖着下巴有些疑惑，“可君画是妖师，浮晟却是道长。道长不是该除妖的吗？”
“傻阿颜啊！”君画一叹，伸手盖在她脑袋上。
“万物有灵，道长除妖也不能不分善恶，他是执法者，我是守门人。”
“什么意思？”
“妖化人形需得得人面，珍贵之物是考验，妖若善得人心，便能入人间，若是心术不正，执法者将会将他们收了。”
“……”颜青被说得晕乎乎的，最终只能不懂装懂地点了头，随即眼睛亮亮的，“那我现在可以去人间了吗？”
君画眼神划过浮晟，随即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颜青走得匆忙，君画看着站在路口的浮晟眼底划过了一丝笑意，凑了过来。
“既然担心，何不跟上去瞧瞧，我看她此行是要去找那臭小子。”
浮晟转头看他，“我不担心！”
君画忽然大笑出声，“浮晟啊浮晟，你这样子莫不是真的将那常春藤当做了闺女？”
浮晟瞥了他一眼，忽然伸手按住了君画的腰贴近了他。
“是又如何？你当娘不也当得乐在其中。”
“……”君画一噎，似乎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惆怅了起来。
“女大不中留啊！”
“……”浮晟没有说话，只抱着他良久。
“那小子被抽了感情还能认出她吗？”
君画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拔除他的情根，那小子都有信心会再次对颜颜动心，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小春留在长君山就挺好的，人间太乱。”
“可是颜颜想去人间。”
“……”浮晟又是一阵沉默。
“要不你算上一卦？”
君画旧事重提，这次浮晟没有一口回绝，只稍犹豫了一下，便掐诀算了一卦。
君画见状凑了过来，“我还以为你此生都不会再算姻缘了！”
“……”浮晟沉默。
他学有所成下山后师父乐颠颠地给他算了一卦，言他命有姻缘却非常卦。
浮晟书房的画轴成精后，心思曲折来去，生平第一次算姻缘卦便得出了自己的缘法。
竟然是个妖精！
还是个男妖精！
自此后，浮晟便再也不算什么姻缘。
君画见他沉默也没再打趣，妖精没人类那么多的规矩，心之所向便在一起。
浮晟其实也是绘面师，他便是浮晟的第一也是唯一的一副作品。
君画没多大所求，二人在长君山作伴便足够他开怀的了。
看着浮晟一副嫁女的愁苦表情，君画一乐，手肘推了推他。
“我们去人间走走？”
“……”浮晟稍加沉默，随即点头。
君画见状暗自思索，不然，再去捡个小妖给浮晟养着？
永宁县的常小纨绔前段时间总爱往长君山上跑，抱着东西颠颠地跑上去，然后高高兴兴地跑回来，脸上意气风发。
除了气倒几位夫子后居然没有邀约同伴出门遛狗斗猫，众人大呼奇哉怪乎！
后又听闻这小少爷不再往山上跑了，反倒是安静了下来，除了爱手收集些小玩意儿和听说书外，竟然开始养花种草陶冶性情。
常乐撑着下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躺在廊下。
书童面上愁苦，这位大少爷这段时间总是一副提不上劲的样子，家中都是小少爷的靠山，见到他这个模样都担心的不得了，偏生问又问不出个什么。
“唉~”常乐长叹一声。
书童小心凑了过来，“少爷，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常乐扔了把鱼食落在水里，颓丧至极，“小智，少爷我似乎丢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
“少爷，小智查过了，少爷的东西一件儿都没少！”
常乐又扔了把鱼食，“你不懂，是这里少了一块儿，空落落的！”
他伸手指了指心脏的地方。
“……”小智听不懂，只得转移了话题，“少爷，今天你还出去游湖吗？城中其他少爷听说你最近爱上了养花特地给你准备了礼物。”
常乐撩了眼皮，“都有些什么？”
“听说有爬山虎，常春藤，石斛……”
“等下，你说有什么来着？”
“……爬山虎？”
“不是！”
“那常春藤？”
常乐一跃而起，精神了起来，“这东西听着似乎有点意思，少爷我去瞧瞧！”
“少爷，你怎么突然对常春藤感兴趣了？”书童不解。
常乐闻言也愣了一下，“就，突然觉得似乎是很棒的东西。”
“……”
游湖回来的少爷脸上一脸的乏味，手里捧着一株小小的藤。
“我觉得常春藤不该是这样子的。”他嘀咕了两句。
书童闻言转过头来，“那少爷觉得应该是怎么样的？”
“应该……”常乐忽然词穷，他揉了揉脑袋，“我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这话书童已经听了很多遍了，从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对答如流。
“那少爷再好好想想，总能想起来的。”
马车路过廊桥，忽地常乐大叫一声，“停车！”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捧着盆蔫蔫的常春藤。
“姑娘！”
颜青忽然听到一声唤，转身便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小公子满眼星辰地奔她而来。
他站定，瞧着她满眼欣喜，“姑娘，喜欢常春藤吗？”
颜青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开来，“喜欢。”
“我叫常乐，是个人类，今年十六，还未娶妻。”似曾相识的介绍惹得颜青一乐。
“我，我叫颜青，是个妖怪，还未婚配！”
“那，那你看我怎么样？”
那边情意绵绵，这边的两个大男人却脸色都不太好看。
君画皱了眉，“这小子可没说他动心的那么快！”
浮晟看了那边一眼，随后卷过君画消失在原地。
那边常乐没有等到回答，只见面前的少女笑盈盈地问他。
“我漂亮吗？”
常乐不明所以却依旧点头，“漂亮，青青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时隔几日，无相馆突然有了来信，君画一展信便看到了几个狗爬似的字。
“一见倾心的漂亮！”
君画失笑，突然扬声叫了一句，“浮晟，你闺女要成亲了！”
“哗啦”一声，道袍不整的男人沉着脸走了出来，一把捞过他往外走。
“去做什么？”君画问。
“……”浮晟脚步一顿，随后理直气壮，“去给咱闺女撑腰！”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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