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汪曾祺那样,吃过七八十种土豆的人,大概不多

花了两个白天的时间,细细读完汪曾祺的《生活,是很好玩的》一书,很有意思。比如: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这脾气,跟何炅老师的《栀子花开》里的脾气不太一样。


汪曾祺与夫人施松卿

汪曾祺,1920年出生于咸鸭蛋之乡,江苏高邮,1939年考入西南联大中文系,4年的学制,被他生生读成5年。因为体育和英语不及格,留了一年。汪曾祺不用功,喜欢到处逛,泡茶馆,可不爱上课。他是个夜猫子,晚上在图书馆或茶馆读书,白天睡觉。

他擅画画,中闻系的“西洋通史”课上交了一张规定的马其顿国的地图,皮名举先生阅后,批了两行字:“阁下之地图美术价值甚高,科学价值全无”。由此看见他画技非同寻常,也说明功课之吊儿郎当。

有几年被下放张家口,他负责画土豆图谱(可惜稿子文革期间被毁坏),每画完一种,就把土豆烤了吃了,“沽源马铃薯不下七八十种,每一种我都尝过,中国吃过那么多马铃薯的人,大概不多”。

他爱吃,也爱多样文化,看透人间世,也保持着赤子之心,强烈推荐这本书《生活,是很好玩的》。

以下为截取片段,和大玉补充(尤其是关于山东的部分)。


流油的咸鸭蛋

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咸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咸鸭蛋似的!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i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

大玉补充:山东济宁微山湖的咸鸭蛋也不错,不知道汪老有没有尝过呢。


酸菜缸

山西人还爱吃酸菜,雁北尤甚。什么都拿来酸,除了萝卜败残,还包括杨树叶子、榆树钱儿。有人来给姑娘说亲,当妈的先问,那家有几口酸菜缸。酸菜缸多,说明家底子厚。

大玉补充:西藏人说亲,多会打听一下男方有多少头牦牛,牦牛多,资产雄厚。


大白菜


北京人过去不吃 蕹菜 ,不吃木耳菜,今年也有人爱吃了。

北京人在口味上开放了!

北京人过去就知道吃大白菜。由此可见,大白菜主义是可以被打倒的。

大玉补充:北京现在别说全国各地的菜系都有了,全球各地的都能找到,但总觉得跟当地吃过的差点意思。


菏泽巨野名吃罐子汤配壮馍

我劝大家口味不要太窄,什么都要常常,不管是古代的,还是异地的食物,比如葵和薤,都吃一点。一个一年到头吃大白菜的人,是没有口福的。许多大家都习以为常的蔬菜,比如菠菜和莴笋,其实原来都是外国菜。西红柿、洋葱,几十年前中国还没有,很多人吃不惯,现在不都很爱吃了么?许多东西,乍一吃,吃不惯,吃吃,就吃出味来了。

大玉补充:我小时候不吃芫荽,也不喝罐子汤,每回我爸就劝我,你尝尝,你尝尝。后来尝了一口,竟然养成了喝罐子汤加芫荽浮满碗口的境地。我开始在云南吃不惯折耳根,后来在四川跟着贵州人尝了尝,竟然喜欢上了,回北京去吃云南菜,点土豆条服务员刚要提示:折耳根、辣椒吃不惯请讲,我直接回:鱼腥草、辣椒可以多放。很多小时候不爱吃的,现在都感觉很美味,许多原来的特别排斥的观点,现在也觉得很正常。


红烧黄河鲤鱼

梁山一带人对鲤鱼很重视,酒席上必须有鲤鱼,“无鱼不成席”。婚宴尤不可少。梁山一带人,对即将结婚的青年男女,不说是“等着吃你的喜酒”,而说“等着吃你的鱼”。

大玉补充:我家在山东菏泽,老一辈催女性晚辈结婚,会说“什么时候能吃上你的肉”,表示,你什么时候能订婚,订婚时,男方的彩礼当中,含送女方长辈的肉,以前多为一扇一扇的猪肉,由女方的父母再切分给女方的祖父母辈。现在也视女方家人的口味,送剥下羊架的整只羊肉。一门婚事若是成了,是要给媒人送两条大鲤鱼的。“等着吃你的大鲤鱼”,言外之意,“等着我给你介绍对象”。

奶奶经常问我,什么时候能吃上我的肉,我说,咱去街上买,你想想吃哪样秤多少,我来付钱。奶奶又说,不行,那不算。

我们家的宴席上还有一道必备菜:炸知了猴。去做客,这道菜一上桌,贵宾无疑。但大部分贵宾碰都不碰。


碳烤羊腿

蒙古人非常好客。有人骑马在草原上漫游,什么也不带,只背了一条羊腿。日落黄昏,看见一个蒙古包,下马投宿。主人把他的羊腿解下来,随即杀羊。吃饱了,喝足了,和主一家同宿在蒙古包里,酣然一觉。第二天主人送客上路,给他换了一条新的羊腿背上。这人在草原上走了一大圈,回家的时候还是背了一条羊腿,不过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

大玉补充:鲁西南小山羊在蒙古大绵羊前绝不认输。肉质细嫩,不膻,客人来到,无需带羊腿,主人自会羊肉汤招待。临走恨不得给你买几罐羊肉汤带上。上周回菏泽出差,结束后打车直奔爷爷奶奶家,爷爷问我想吃啥饭,熬点羊汤喝不?我说,我这几天几乎顿顿喝羊汤。


章丘大葱

北方人爱吃生葱生蒜。山东人特爱吃葱,吃煎饼、锅盔,没有葱是不行的。有一个笑话:婆媳吵嘴,儿媳妇跳了井。儿子回来,婆婆说:“可了不得啦,你媳妇跳井啦!”儿子说:“不咋!”拿了一根葱在井口逛了一下,媳妇就上来了。

大玉补充:这井一定是旱井,且不超过3米深。从我记事起,我们家那边家家户户就都是压水井了,院子里的井从我五六岁时的打五六米深,到后来十一二岁时打十一二米深才有水,我家现在的院子里有一口真空井,好像是28米深,不过都是直径不超过10公分的井眼,跳不进去人。

小时候吃饭,没少在开饭之前被我爸支使:去给我剥根葱,去给我剥瓣蒜。


豆绿色的菏泽牡丹

最不好吃的水是菏泽。菏泽牡丹甲天下,因为菏泽土中含碱,牡丹喜碱性土。我们到菏泽看牡丹,牡丹极好,但是茶没法喝。不论是青茶、绿茶,沏出来一会儿就变成红茶了,颜色深如酱油,入口咸涩,由菏泽往梁山,住进招待所后,第一件事便是赶紧用不带碱味的甜水沏一杯茶。

大玉补充:我们菏泽牡丹还是甲天下,饮用水已经不这样了,上周我回菏泽出差,开会时服务员给泡的绿茶,一点都不咸涩,绿茶始终是绿茶。大概是过滤技术的功劳吧。我们家现在也用引自黄河的自来水,甜着呢。


小学语文修改字符

预订包桌的时候很少,大都是临时点菜。“主点”的是老舍先生,亲笔写菜单的是王亚平同志。有一次,菜点齐了,老舍先生又斟酌了一次,认为有一个菜不好,不要,亚平同志掏出笔来在这道菜四边画了一个方框,又加了一个螺旋形的小尾巴。服务员接过菜单,端详了一会,问:“这是什么意思?”亚平真是个老编辑,他把校对符号用到菜单上来了!

大玉补充:这个创意不错,可惜现在都是在图片的框框里画对号,或者直接用手机下单,有机会我得试试这个符号。


卤牛肉

有一只槽牙,已经活动,每次牙疼,它是祸始,于是决心拔掉它。昆明有个修女,又是牙医,据说治牙很好,又收费甚低,我于是攒借了一点钱,想去找这位修女。她在小教堂的侧门之内“悬壶”。不想到了那里,侧门紧闭,门上贴了一个字条:修女因事离开昆明,休诊半个月。我当时这个高兴呀!王子猷雪夜访戴,乘兴而去,兴尽而归,何必见戴!我拿着这笔钱,到了小西门马甲牛肉馆,要了一盘冷拼,四两酒,美美地吃了一顿。

大玉补充:现在看牙和汪老当时一样难,去中日医院挂号,周一挂周五的都没号了。无奈,只好找北医三院的牙医网友帮我补个号。去了牙齿矫正科,美观牙套5.5万,钢丝儿牙套2.5万,太贵了。


跑警报

一有警报,别无他法,大家就都往郊外跑,叫做“跑报警”。“跑”和“警报”联在一起,构成一个词语,细想一下,是有些奇特的,因为所泡的并不是警报。这不像“跑马”“跑生意”那样通顺。但是大家就这么叫了,谁都懂,而且觉得很合适。也有叫“逃警报”或“躲警报”的,都不如“跑警报”准确。“躲”,太消极;“逃”,又太狼狈。唯有这个“跑”字,于紧张中透出从容,最有风度,也最能表达丰富生动的内容。

一有雨,我们有一个同学一定是一马当先往回奔,就是前面所说那位报告预行警报的姓侯的。他奔回新校舍,到各个宿舍搜罗了很多雨伞,放在新校舍的后门外,见有女同学来,就递过一把。他怕这些女同学挨淋。这位侯同学长得五大三粗,却有一副贾宝玉的心肠。大概是上了吴雨僧先生的《红楼梦》的课,受了影响。侯兄送伞,已成定例。警报下雨,一次不落。名闻全校,贵在有恒。——这些伞,等雨住后他还会到南院女生宿舍去敛回来,再归还原主的。


莲子羹

联大同学也有不跑警报的,据我所知,就有两人。一个是女同学,姓罗。一有警报,她就洗头。别人都走了,锅炉房的热水没人用,她可以敞开来洗,要多少水有多少水!另一个是一位广东同学,姓郑。他爱吃莲子。一有警报,他就用一个大漱口缸到过路火口上去煮莲子。警报解除了,他的莲子也烂了。有一次日本飞机炸了联大,昆明北院、南院,都落了炸弹,这位郑老兄听着炸弹乒乒乓乓在不远的地方爆炸,依然在新校舍大图书馆旁神色不动地搅和他的冰糖莲子。

大玉补充:后面这个画面感觉很熟悉,《无问西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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