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女孩。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们姐弟三个的妈妈就像一个超人一样,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我的舌头有先天性缺陷。别的孩子三岁时已经能说会道,而我连妈妈都叫得含糊不清。
去医院,医生认定我是哑巴。就算做手术,成功率也只有一半。医生说得那么肯定,但我妈果断打断他的话,特别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孩子绝对不会是哑巴。
我妈开始费尽心思地诱导我说话,每蹦出一个字都让她欣喜若狂。
我妈没读多少书,会背的也就那几首唐诗,但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教我。
可能是老天爷被她打动,我总算能正常说话,但时常说得不标准,被小伙伴们嘲笑。
我哭着回家找我妈,她抱着我,说,没事,妈妈相信你,你要加油。
我不想让她失望。于是我开始跟着电视和广播练发音,开始勇敢地站在讲台上演讲。
她没有放弃我,我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
除了开口说话晚,我还体弱多病。
我身上时常过敏,冒出很多疙瘩,我妈弄来各种草药给我泡澡,很多个夜晚背着我去看病。
八岁时,我做饭烫伤了腿,我妈担心留下伤疤,以后不能穿裙子,于是带着我四处求医,涂了很多药,黑色的疤终于慢慢淡去。
上了初中后,我住校,而她基本每周都要来一趟学校。因为我免疫力低,时常发烧。只要班主任一个电话,她就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匆忙往学校赶。
那时,我妈是我的天,是我的全世界。
可是不知不觉,我到了青春期,我开始嫌弃她。
嫌她大嗓门,嫌她穿的衣服不够体面,嫌她对我的同学过于热情,嫌她不该去找班主任了解我的情况。
我觉得丢人。
所以我明确地跟我妈谈话,我告诉她,我不喜欢她这样。
我看到她的眼神黯淡下去,但她什么都没说。
这之后,我妈仍然时常来学校。只不过说话声音小了一些,穿的衣服好看了一些,每次给我送完退烧用的点滴和好吃的,就匆忙离去。
我最大的叛逆,发生在初三那年。
因为受不了学业上的压力,执意要和朋友一起去读技校。
我妈不同意,她跟我讲了很多道理,可我完全听不进去。我回她,你又没上学,根本就不懂这些。
她实在拗不过我,只好同意。送我去学校的时候,除了简单跟我交代了几句,我妈没给我一个笑脸。我沉浸在新学校的新奇里,也懒得去管她的失落和失望。
而事实证明,我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我后悔,想吃后悔药,我在电话里哭着跟她说,我要回去重新上初三。
我做好了挨批的准备,却没想到我妈听我说完时,高兴得像个孩子。
她说,我马上来接你。
我妈为我的年少轻狂买单,陪着我重战初三。而我仿佛一夜长大,后来即便面对黑色高三,我也没有轻言放弃。
我姐和我都先后如愿考上大学,而我妈却在我弟考上大学那年离婚了。
是的,可能你也注意到了,我没有提过我爸。一言以蔽之,他是个酒鬼。这些年,最绝望的时候,我妈曾经离家出走,甚至想过自杀。但是我妈从来不和我们说这些,她一直报喜不报忧。
我后来才慢慢知道,我妈没说出口的事,还有很多。
我最叛逆的那段青春期,我妈真的挺难的。
要供三个孩子上学,家里贫困潦倒,而我爸又不争气,我妈只好在砖窑厂拉煤渣。
夏天四五十度的高温湿透了她的衣衫。那么爱干净的她,整个人灰扑扑的。可她赶着去学校给我送东西时,还被我嫌弃。
那样的时刻,她是寒心的吧,但她仍然对我没有任何怨言。
拉煤渣是苦力活,一不小心就会烧到手臂。所以我们姐弟仨放假回去时,她总是穿长袖,这样就可以将伤口遮盖起来。
为了能多给我们一些生活费,我妈还折腾着去做生意。
由于长时间站着,她的腿肿得像萝卜,一按一个坑。她买来药,自己在家扎针打点滴。腰间盘突出也是那时留下的。
我妈和所有妈妈一样经常说谎。好吃的东西她都不爱吃,爱吃的都是我们不喜欢吃的。
有一年,我妈在四个月里住了两次院,做了两次手术。
可她一直瞒着我们。
很多事情她都瞒着我们。
工作后,我和我姐都开始想着回报我妈。
我们常常给她买衣服鞋子。想要她穿得漂亮一些,吃得好一些。可即便这样,也没有办法还给她一个青春啊。
我妈最好的年纪,一直在为我们姐弟仨操劳。
我以为我们长大了,她就可以享福了。可是在每一个母亲的眼里,孩子永远是孩子,永远需要她时刻变成一个超人。
我和我姐时常感叹,我妈是个与时俱进的母亲。她愿意接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新鲜事物。
明明她已经快60岁的人,出门买菜,却和年轻人一样,很熟练地用微信和支付宝。
我妈动手能力也非常强,带着我儿子玩俄罗斯方块,一会就通关了。
有天我下班回来,她神秘地拿出一件套着脚跳圈的黑科技,一蹦一蹦的示范给我看,说是让我锻炼身体。
我说我想去整容,让自己变漂亮一点,我妈竟然也点头同意。
她说,你喜欢就去做呗。
这句话,不止是说给我,也说给我姐,还有我弟听。只要我们开心,她都无条件支持。
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我妈愿意接受新事物,只不过是她一直在很努力地跟上我们的步伐。
这样任何时候,她都能做我们的灯塔。
我的妈妈是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