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的花生米

     


      太馋了,就是想吃上一口嘎嘣脆的花生米。金黄色,不要焦,一丝焦味也不要。炸的红皮花生微微羞涩的露出点口儿,滚烫的油锅里的油滋啦啦的响,最好是花生油,老祖宗说原汁化原食总是没错的。这时候就像跨越几个世纪重逢的姐妹紧紧的搂在一起,滋啦啦的油香,得赶紧翻,不然这花生就和小姐妹一样太过紧密要撕逼,撕扯着就变焦了。焦了的花生米在我家只有一个去处,垃圾桶。连一向节俭的母亲也是懒得吃的,这叫糟蹋东西,母亲总是这么说。

    于是,我始终记得那副画面。昏黄的厨房,省电只开了客厅的灯,抽油烟机也是不开的。窗外叽叽喳喳或是悠扬的鸟叫虫鸣,窗内是白色的诱人的烟雾,伴着花生的滋啦乱响,在幼时的我看来硕大无比的白瓷盘,堆叠码放的金黄花生米,一个个白胖白胖,滋味想来是绝佳的,但都不太记得,印象最深的是弥漫在母亲每一条皱纹里的花生浓香。

    实在没办法,葵花籽油也凑合。这下子可不能热锅滚油,那花生油本是同根生,再热辣也不怕。葵花籽油就差了点热络的气氛。这下子就只能一起放进冰冷的铁锅里,等待炉膛下面的火焰一点点点燃彼此的热情,慢慢地在锅里翻滚,这下子得多点耐心。

    母亲看锅很准,只会吃不会做的我咋咋呼呼叫:“妈,快翻,糊了糊了!啊呀,快啊,糊了!”赶上母亲心情好,也就给我一脑瓜然后啐我一下骂句小馋猫,然后我就边喊烫边鼓着腮帮子,像只偷邻居过冬宝藏的松鼠,咬的满嘴香喷喷的花生醇香。赶上母亲心情不好,或者运气更背点,赶上夫妻俩刚吵完架,母亲就会没好气的戳我脑袋,很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就知道吃,不会动一下,啥都指着你妈我,我看我死了你咋办,喝西北风去你!”话是这么说,可免不了的随着母亲的唠叨牢骚,嘴巴里也是热乎乎的花生米,塞得满满的,淌到心里都是花生的甜香。

      吃了花生米,连着几顿可劲儿造。小孩子火大,到现在也是这样。连吃几顿,嘴巴里香喷喷,屁股就受不了了。遇到家里有余粮,够钱呢,母亲就在上班的路上专门去那个乡下人推的车上买上一个苹果。削皮,苹果皮泡了水那是母亲的专享。切下果肉,剁的碎碎的,拿棉纱布挤出汁液来,滤出渣滓剩下的就只剩下甘露般的纯苹果液了。”剩下的果核,也是母亲的。父亲呢,照例是不吃的。吃苹果,凉,伤身体呢。可惜到现在也再没见过那么好的苹果,也再没喝过那么甜的汁。

        要是赶上家里没有余钱,就只能发挥劳动人民的智慧了。熟读经典的母亲就从老舍那里学了个方子,故意煮糊米饭,拿糊锅巴泡水给我喝。锅巴要褐色的微焦,喝到嘴里略带一丝丝谷物浅浅的叹息。多喝几次屁股也就好了。如果这个时候摊上母亲心情不错,还可以赖着她,死缠硬打,母亲也能把锅巴炕的不那么糊,刚出锅的锅巴,香香脆脆,举在手里故意举的很高,引来一路的羡慕,一路上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用眼神死死地追着,这个时候屁股上的痛也就完全抛置于脑后,只顾着得意。这番快乐和花生米比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现在越来越大,嘴馋的毛病也改了不少。也不再像母亲说的那样,锅不动瓢不响做个懒姑娘了。有了家庭,有了宝贝儿,也开始自己伺弄这碗烟火了,然而在远离故土漂泊在外的第八个年头,心里始终惦记着的确是那年的那一口花生米。

    不知怎么地,怎么自己做都又做不出儿时的味道。打电话向母亲求教,母亲很诧异的样子。在她看来,哪里有比花生米更简单做的呢。在母亲的指点下尝试再三,却总归是多了些许苦涩。不知道这香气是当年被我咀嚼的粉身碎骨的花生米的复仇还是这些年在外面的漂泊不定留下的苦涩。

    后来再打电话,母亲也懒得再来指点,总是包在她身上的语气:“等我来了给你做”,大包大揽之余颇有些小得意,看吧,离了我你还真不行。这个时候就觉得心口和口腔一起疼起来,不知道还能吃上几回花生米?母亲的花生米还能陪我多久,这些等待在多远的未来?闭上眼,好像听见花生米在疯狂的笑问“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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