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已经不在“远洋”了,我的世界也好像失去了色彩。恋爱的时候,最爱听的是“美丽心情”。云走后,我整天听着小猪唱的“灰色空间”。变得疯疯癫癫,容易发怒。摔过不少东西,同事要看电视剧,我非要看综艺节目,他不依,遥控器“啪”地一下往地上重重的一甩,“看!看!看,让你看个够!”说完钻到被子里什么也不问,同事也不搭理我,嘀咕了几句,“神经病啊你,郁闷。”就去捡遥控器了。
美国次贷危机,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汶川大地震。厂里组织捐款,主任100,普通工人50,我问主任我可不可以捐200,同事说我神经。再过了两个月,厂里大规模的裁员,500人裁的只剩下300不到。我们cnc部门裁了两个平常表现不太好的同事,留下来的我们通知降薪,保底工资下调到1500。我嫌厂里不够乱,于是乎,到处煽阴风点鬼火,发起了部门罢工。罢工的结果就是,参与罢工的全部被fire掉了。主任觉得我表现一直很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好言挽留,年轻气盛的我顾不上那些,说走就走。
主任把这件事告知姐夫,姐夫打电话把我狠狠的训了一通,告诉我当初找工作多么不容易。正好那段时间心情真的很差,顾不了那么多,和姐夫吵了一架,手机也狠狠地摔掉了。那段时间,我觉得是至今为止大脑最失常的一段时间。
收拾好宿舍里的东西,骑着电瓶车把行李都运回了老家。金融危机,姐夫他们生意也不好做,都回了老家。
离开厂之后在家休息了三两天,心情渐渐地好起来。去姐姐家看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外甥,姐夫还是很生气,不太愿意搭理我,辞职的事的确太伤他的心了,现在每每回忆起来,还是特别的自责。
在家没歇太长时间,我又闲不住了,想要找点事做。那时候淘宝刚刚开始火,我不顾家人的劝告,正好手头相对宽裕,便兴冲冲地去县城里买了电脑,买了几本淘宝秘籍,开始在家开起了小网店,卖起了一些小玩意儿。可是三分钟热度,电脑一买,宽带一连,整天注意力全转移到网络游戏了,没日没夜的打《寻仙》。打了三天,又感觉没劲了,想找其他事做。不过周围工厂大多都很萧条,找了一圈,什么活都没得做。连平常很忙的那些装修队上的小工,都天天在家休息打牌。二十四节气刚过小暑,但是好奇怪,树上的知了都好像在这萧条的经济环境下没了希望,懒得叫了。
每当这种情况下,老天爷总会赐我个贵人,给我个工作什么的。一天午饭后,村里的桂山爹爹来找老爷子,说要帮我找个工作。村子小,事情基本藏不住。桂山爹爹,他们家儿子三九子(桂山爹爹三十九岁生的他儿子,小名就叫三九子)在上海做生意正好缺人手。当时的情形好像是这样的,老爷子见到稀客来访,端茶递烟,嘴上问道,“桂山叔,今天过来有什么事的啊?”桂山爹爹笑着说,“跟你讨件宝贝。”老爷子很疑惑,“我家能有什么宝贝,叔你真会开玩笑。”桂山爹爹接着说到,“讨你的宝贝儿子。”
就这样,我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另一段征程。去到一个真正的大都市。在那里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我们终究难料。不过我喜欢这种拥抱未知的感觉。这么些年,一直是这样。这也算这么多年来,唯一没变的初衷了,
“一直跟着自己的心走,心在哪里,脚步必须到达。”不绝于耳的声音,一直在回荡着。花很美,树很美,流水很美,人很美,这些都是我想要的,我的人生因此好像变得更美了起来。
上海,对于全中国的老百姓来说。应当都是一个顶尖的大都市,然而我对这座城市的印象并没有媒体标榜的那么好。究其原因,且听我慢慢说来。
其实一切安排的都很快,桂山爹爹和老爷子说完带我去上海这件事后的第三天,我便收拾好了行囊,已然独自上路。为什么我会那么着急一个人去上海,说到底还是因为不想辜负爹爹的一番好意,不想耽误上海那边店里的生意。桂山爹爹那天离开我家前交待说店里活特别忙,急需要人帮忙照看店,我越早过去越好。然后爹爹已经七十多岁了,陪我过去一趟他还得一个人回老家,老人大热天这么折腾对我来说,确实不大说的过去。
就这样,我拿着爹爹给我的地址,静静地坐上了开往上海的大巴。
“宝山区同济花园,你在老家坐车到北站,然后再坐地铁三号线到友谊路站,到站你打我电话就行了,我去接你。”
这是桂山爹爹儿子三九子发给我的消息。对着手机看了几遍,最后那条消息像在我脑海里盖了个戳一样,已然记住了。
那天是13号,细细想来好像我每次出远门都是13号。到常州13号,到靖江13号,这次上海还是13号。“多么被别人忌讳的一个数字啊,为什么就这样被我一次次的碰到呢?”正在暗自纳闷时,车已经到站。那时候正好也是夏天,带的行李并不是太多,所以上下车也不是太麻烦。为什么补上这一句,行李多出行麻烦这种事,应该太多人都有过经历。所以此处不作赘述。
还没做好太多的准备,老天爷又即将给我翻开另一张关于城市的牌子。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在脑海里想象着这座大都市的真实模样。
“上海应该特别好,特别漂亮,电视上经常看到的,黄浦江边,外滩对面,东方明珠去一次,那感觉应该非常棒。。。”
那时候,恰逢《外滩18号》这首歌正流行,虽然到如今我也不知道那18号到底存不存在。
然而,车门升起的时候,我看到的并不是黄浦江上船只有多忙,也并不是东方明珠上的灯有多亮。只是那些毫无生机的,在车站静静停着的,那些熙熙攘攘的大客车。不过即使是这些也足够让我惊奇了,我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大巴车啊,几百辆,应该都不止,那一刻,我看傻了。
第一次坐地铁,也是在这座万人迷的城市。三号线,笔直地从客运站通到宝山区。那天,我办理了平生的第一张公交卡(那时候老家公交卡还没有完全普及)。一路问询,排着长队挤上车,还没等我完全回过神来,耳边就好像听到了广播里提示已经到站,车门打开后,看到了“友谊路”三个大字,确定没坐过站。扔下行李,找了个凳子瘫软地坐了下来,“呼。。。”重重地舒了口气,“终于到了”,在心里习惯性地感叹着。
到目的地后,我并没有立即打电话给正阳叔,而是发了个消息,
“叔,我已经到了,我先熟悉一下这边环境,不走太远。不要担心,待会联系你。”
那时候,叔叔他应该也在忙,回了一个“收到”后,并没说太多。
出了地铁站,看到头顶上交叉着的立交桥,再环顾四周,周围都是高楼耸立。地铁在上面呼啸而过,汽车在身边不停不休。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特别自豪。好像自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上海人。好像以后不管谁打电话给我,我都可以自豪地对他们讲,“我在上海工作啦。”那种自豪感,此刻仍记忆犹新。
刚到上海第一天,兴奋感久久不能平息。我傻傻地立在一个报亭的门口,看着这陌生的一切。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正阳叔,“季远啊,你在哪?我们到地铁站出口了。”
听到叔在找我,我急忙回答道,“喔喔,我来了。”
挂完电话,立马就扛着行李箱往地铁站跑。也并没有多远,几分钟后就看到叔叔他们了。叔帮我拿了一个小包,我拖着行李箱跟在他们后面慢慢地走着。
叔叔他们是开着他的别克车过来的。没几步就走到了车子面前,叔打开后备箱让我把行李放进去。确认东西放完后,我就坐在后排座上一点也不敢动。叔叔和婶子坐在前排,车开得很稳,内心却兴奋异常。私家车第一次坐,那种心情应该不需要说太多,大家大致也能明白。
再然后,我被安排在叔叔家的客房里睡觉。晚饭是在家里吃的,也许是太困了,并没有太多食欲,简单扒了几口饭,洗完澡就到房间里睡了。第二天醒来得早,我拿着牙刷,眼前的景象太陌生,便忍不住打量了一番,细细地研究着眼前的房子,这所谓的城里的房子。木地板被拖的干干净净,鞋子全部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的鞋架上。50寸左右的彩电在客厅里特别显眼,背景墙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电视旁边是大大的柜式空调。超长的沙发上坐着正好可以看电视。再转个身,继续看到那敞开式的厨房,厨房里有油烟机,还有消毒柜。。。
那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也一定要有一套这样的房子!”
那时候宝山的房价我也不知道是多少,反正后来听说,叔叔家的房子那时候就值三五百万了。
聊完起居,我们聊聊工作。来之前说是要看看店,我确实也理所当然地被安排在家看店。叔叔家的装饰材料生意在上海做的确实还可以。叔叔16岁到上海卖油漆,一下子做了十多年,老客户捧场,新客户不断,生意确实红火,几天下来,我发现最缺人的地方并不是店里,而是送货的岗位上。刚想到这,叔叔便已然开始让我跟着司机学着送货。那种小的厢式货车,每次都装的满满的出门,各种规格(18kg,20kg,25kg)各种颜色的油漆,腻子粉,水泥,胶水。。。,把车子填的实在不能再填了,我们就出门。那时候一天得出去至少两趟,早上一趟回来吃饭,中午一趟回来收工。当然,这只是最低标准。
每次出去送货,一般就我和司机两人,司机是四川的小伙子。、
小伙子经常会跟我抱怨说这活太累了,“我是司机,又不是搬运工,干完这几天,老子不干了。”
我其实心里也在犯嘀咕,但是不好当司机的面说,毕竟我和老板是老乡。我们经常也会给一些民宅送装饰材料,那种没有电梯的小高层。好多次都会送到五六层,楼层还TM高的要死。那时候又恰逢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中午最高气温三十七八度,一趟楼下来,身上保管湿透,再搬个几袋腻子粉,我艹,下来就像个白无常一样,喝水的空档,我和司机相互看着对方,无奈地笑了。
这样的活没干多久,身上便开始难受了。
一次老爸打电话问我在上海具体的情况,我也没有过多隐瞒,“爸,这个月做完我不想做了。”
爸听到这些,回答道,“你这孩子,到底要干什么呢?这活也是你自己选的,怎么又要不干了,我也不管你了,你自己拿主意吧。”
面对员工的抱怨,正阳叔他们好像也有了预感,没过几天就给我们几个小工,又是发降温费,又是发衣服的。搞的我们心里都暖暖的。我要走的决心也似乎开始有点动摇,但是接下来的那几件事过后,要留下来的心便全部都破碎了:
“有一次去逛街,我跟叔叔说我要去苏宁买个手机。在苏宁,我自己花钱买了第一个手机。之前都是姐夫买给我的,手机是LG的滑盖,一千三百多,特别漂亮,交完钱后便去找叔叔他们。他们主要是陪我,看到我交完钱后,我们三个人(叔、婶还有我)便准备打道回府,开车时发现车子被撬了,叔叔的钱包丢了。
另外有一次,骑电瓶车去仓库拿梯子,回来途中梯子没绑好。因为嫌麻烦在铁山路(一个路名)逆向行驶,中途梯子滑下来,电瓶车刹车突然失灵。车子不听使唤地驶入右转车道。那种不需要等红灯,直接可以右转的机动车道,迎面而来一辆大型的集装箱卡车,我立马跳车,把电瓶车和梯子拼命甩到花圃里,我人没事,车子外壳破了一个大窟窿。
还有一次,是去送油漆,一辆电瓶车拿七桶。中途滑下来一桶,油漆洒了一路。我的身上也全都是,打电话给叔叔,他亲自开车送过来另外一桶。然后自己开车把七桶油漆一起拉到了客户家,交待我先回店里。。。
正阳叔的别克车被撬之后钱包已丢,电瓶车被摔之后花了几百块修了刹车换了外壳,油漆被浪费之后损失几百块也没有和我过多追究。太多悲催的事,在上海不到短短的两个月时间内,让我一下子全都赶上了。我在心里无奈的笑着,静静的撺掇着老天爷给我的这些经历到底是不是暗藏什么玄机。不知道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阿Q似的在心里这样想着,希望能给自己些许安慰。
老天爷好像真的收到了我的请求,三天后,一件更大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我和司机要给一个大客户去送油漆和香蕉水。上百桶油漆小车装不了,正阳叔找关系借来一辆蓝皮的大型厢式货车。在市场门口找来几个拉零活的民工,把货物很快地全部装上车,车门被重重的关上。司机跟正阳叔拿了送货单,三步两步走进驾驶室,在兜中掏出一根金上海,用点烟器把烟点上,车钥匙插进锁孔,货车被慢慢的启动起来。打开车载收音机,车子音响还不错,听着我们经常听的“musicradio”,司机和我跟着音乐的节奏慢慢地摇晃着脑袋,在宝山区的公路上,这些情境都和往常送货的时候没有太多不同。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司机慢慢回复了平静。我变得有些困,便想在车上找些带字的东西,希望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就在这时,看到了司机面前的那几张送货单。
我静静地看着这些送货单,本想这可以缓解疲劳,谁知道更困了,眼睛慢慢地合上,我把安全带系好,跟司机打了声招呼便睡着了。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车子旁边立着一帮穿制服的机关人员。不像公安,也不像交警,看了肩上的徽章才知道那是路政人员。就在我看到他们的时候,司机在和他们说着什么,过了几分钟我也被叫了下去,他们问我有没有送货单,司机眼睛瞪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这时我已经不能做什么选择了,因为我下车的时候手里就揣着那几张送货单。
送货单被一位眼尖的路政人员拿了过去,过了没多久,司机打电话给正阳叔,一边打一边瞪着我,好像在和我说,“你怎么能把送货单给他们拿过去呢,这样完蛋了,都怪你。”
到最后我才知道,这些人是查违规运输危险品车的。我们满满一车的危险品,很滑稽,我们没有运输许可证。
结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车子被扣在车管所,上下打听说办个运输证得要几十万。正阳叔想着这车本来就是个旧的,买个新车都不值几十万,索性给朋友赔了车钱,车扔在车管所直接不要了。
这件事以后,正阳叔跟我说家里要来客人,房间安排不下。就这样,我被安排到铁山路仓库里去住,和一堆油漆住在了一起。那时候我心里其实坦然了,因为觉得可以顺理成章地离开这了。那时候,我在正阳叔店里打工的时间,刚刚满两个月。
桂山爹爹在老家闲的无聊,也来了上海帮忙照顾孩子。正阳叔家有两间客房,一个是桂山爹爹他们经常住的,还有一间就是安排给其他客人住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背后怎么说我,那件事后。他们变得不太爱跟我说话,感觉我就是个扫把星,把一切坏运气都带给了他们,损失了很多钱。所有人对我都没有之前那么的热情了。
一天早上,还没到上班的点。
我坐到店里一个放油漆的货架旁边,在吃着煎饼,桂山爹爹以为我还没有来,大声地对着正阳婶说,“季远个小B养的还没来啊!”
听到这,我的一切怒火都爆发了,“你个老东西在放什么屁!艹”
我在角落里跑出来,恨不得把他吃掉。爹爹可能也感觉刚刚的话说得的确有点重了,并没有继续争执下去。第二天,我和正阳叔结了工资。因为之前来也没谈具体一个月多少钱,两个月左右,叔叔给了5500。但是说实话,和爹爹吵架的那一刹那,我准备一毛钱都不要了。所以拿到钱的那个时候,心情特别复杂。一直以来所受的委屈,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离开宝山之后,我到卢湾去和一个朋友会和,玩了几天之后,决定回去先歇一歇,想着可以缓和缓和近来糟透了的心情。没想到,这一切才只是刚刚开始。。。
我在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在此时正式结束,终究还是如愿以偿的离开了宝山,兜里那时揣着刚发的几千块钱,心里相对的也很踏实。在这些背景下,我和朋友待在一起的那几天,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我真正爱上喜欢吃咸肉菜饭便是在那时候开始的。
朋友的亲戚在卢湾区做工头,朋友跟在工程队后面做水电工。我因为怕影响他工作,所以呢,在他干活的时候,我便静静地看着他,或者帮他递递工具。下了班后,再结伴去喝酒消遣。他其实喝不了太多,一两瓶啤酒就足够了。我们会到附近的小饭馆里炒两三个菜,吹吹牛,倒也惬意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太规律的生活好像总是跟我无缘,一旦发现生活变得单调,便想着法儿去折腾。而且决定好了的事,立马就会做到。和朋友在一起的第三天,我提议去外滩看看夜景,心里想着看完就回老家。他正好也没去过,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天晚上,我们的肉体就跟着心一起去了外滩。
第一次见识上海的人口是在南京路上,乌压压的人群把道路围的水泄不通,我们到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多了,可就是看不到人群有丝毫的减少。的确证实了不知道哪本书上看来的那句话,
“不要试图减少南京路上的人群,只有来了暴风雨才会勉强冲掉一些。。。”
当然除了行人,南京路上的店也是特别多,很多服装品牌的形象店,都在路的两边依次排开,俨然一个国际性的品牌展览会,看到这些,近来遇到的所有的不愉快,一刹那消失殆尽。
在路上,我看见了一家规模很大的新华书店,因为太好奇,所以立马发了疯似地往书店里跑,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着我作出如此的举动,好像一冲到书店里,我就能获得无穷无尽的能量一样。书店十点打烊,我和朋友在里面待了并没多久,便被工作人员给“请”了出来。
终于到达了外滩,看到了对面的那三座高的建筑物。我忍不住拿出我那刚买的LG滑盖手机,拍了起来。距离太远了,什么也拍不清楚。
那瞬间,其实我心里多想打个电话跟朋友们显摆一下,大声地告诉他们,“你们在哪儿啊,你们看看,我到东方明珠啦,我到外滩啦,你们没见过吧”
我们去的那天外滩正好在修路,好多地方都被拦了起来,因此浦江便少了很多的风情。不过即便如此,我和朋友也已经很满足了,毕竟和身边的朋友们相比,我们俩看到的已经足够多了。那天晚上,彻夜未眠。睡不着并不是因为第一次目睹了东方明珠的迷人身姿,也不是那天晚上的经历过于震撼,只是因为心里想着第二天的返乡路程。
天亮的很快,前一天晚上跟朋友聊了太久,也不知道具体到几点才真正睡着。迷迷糊糊中,闹钟就响了,我们俩迅速起身,简单的洗漱后,提着收拾好的行李,下楼打车,这整个过程,最多只有十五分钟。我赶路一般都这个节奏,另可我自己辛苦点,也不能误了行程。出租车司机按下计价器,那时车上的钟正好显示六点零五分,也正因为如此,路上并不是很堵。一切看起来很顺利,很奇怪,我的右眼皮却跳了一路。
车没开多久,便到客运站北广场了,我们刚下车,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像电视剧里的黑帮老大,满脸横肉,平头。文中称他为“野猪”,一个像电影里的特务,尖嘴猴腮,文中称他为“特务”。
“特务”异常热情地要帮我提包,我连忙说不用,他一把抢过我的包,然后又乐呵呵地说到,“要到哪啊?”
我说,“泰。。泰州”。
我确实被这一幕吓到了。他的表情令我作呕,我当时只想尽快地离开他们.
“野猪”听到这,眼里突然泛起金光,说到“好好好,你跟我走,车子在那边。”
“特务”将我的行李转手给了“野猪”,因为行李在他那,抢又抢不过,打的话更是鸡蛋碰石头.我和朋友都没什么力气,思考再三后,我暗暗在心里做了决定,挥手示意朋友不必远送。朋友看了我两眼、转身离开,那两眼充满了无奈。
其实我当时头脑里一片空白,哪有什么好点子,只是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管他呢,大不了把我身上的几千块钱都给他们呗”。
就这样,我跟在他们后面,经过一条窄窄的小巷子,走到了一辆客车的后面,这一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当时心里说不害怕那都是骗人的。
“野猪”走上客车,和客车司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一会儿接着把我也带上车,上了车后,呵斥着让我向车身后部走,我坐下来后,他恶狠狠瞪着我,说道,“把车票给一下!”,
“多少钱呀?”我只能配合他继续对话,
“200!”在上海回泰州春运时顶多就150,平常也就七八十.
“我只有一百六了,不信你看。”
我翻开钱包给他看,他一把抢过我的钱,我可怜地说到,“你能不能给我点钱,让我回去坐车啊,不然我回不了家了。”
野猪很不情愿地抽出十块钱,然后迅速下车。
车子过了差不多十分钟后,开始启动,这车是上海到响水的,途中经过我们家,并不会开进我们市里的客运站,只是到高速路口让我下车。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原来有一种人叫“黄牛”。不过这一次,我觉得我做了一件特别机智的事,因为我的几千块钱并不在钱包里,钱包里的只是一些零钱。我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也守护住了我在上海这两个多月以来,所存下的那点血汗钱。
上海一行,最终以“黄牛”事件而告终。不过这些事过后,我变得趋于成熟。我觉得,我应该感谢“野猪”和“特务”。给我上了一节特别深刻的课程。也因为如此,我在接下来的生命里。变得更加坚强。
在上海两个月多一点就回了家,大家也可以想象出来,其实是很落魄的。自己遭了罪不说,钱也没挣着几个,身体还搞得像个非洲难民一样。爸妈见了我,的确心疼坏了。毕竟我这一生确实没吃过太大的苦,在宝山区的这两个月时间里,搬过的那些油漆,总共加起来的重量得有好几十吨吧,应该可以刷很多很多的房子了。
我倒顾不上这些了,在家的日子里只想好好地放空自己,索性就搬出电脑,随便找几部电影,漫无目的地看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过问。
“人可以决定具体某天要做什么,却不能控制自己某一秒脑子里要想什么。”
这一句话在我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电脑玩了几天,我终于决定把电脑好好利用起来,网店开不了,我就好好发挥我身上的技能。我的cnc基础还没完全丢掉,便想着用电脑提升一下专业技能,学制图(CAD),学编程(UG)。想法一旦产生,行动根本停不下来。想到这,我开始在电脑上找有相关课程的学校。那时候,知道了一家培训机构叫“安博”,这家机构在上海,咨询了一下,价格也和其他地方差不多。相对而言,我对上海还稍微熟悉一点,所以我很快就做了决定。
第二次到上海,是这一年的十月份。距离我第一次从上海回家差不多十天。家人说我是在为国家的客运事业做贡献,我呵呵一笑,提着行李箱很快地便到了“安博教育”浦东分校区。当天晚上,学校老师就安排我报了名,五千多块钱吧,交完钱,老师领着我在乳山路找了一家职工宿舍。300块钱一个月,倒也便宜。
因为要配合学校的整体授课进度,我的课程需要在一个月内学完。这样一来,我会经常没事做。光吃饭不干活,心里总是会不太踏实。所以呢,我又在杨浦区找了份工作,没有课的时候就去上班。“能多留点钱就多留点,那样更有安全感。”这是我当时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安博培训”里发生的事情,现在已经记不起太多了。印象深刻的大多还是在宿舍里。
在乳山路那时候职工宿舍特别多。都是当地人自己家房子改造的,毕竟在陆家嘴地区,寸土寸金的,一般的工薪阶层都租不起房子。职工宿舍在当时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那时候我心里也总会在想,“假如我哪一天和他们一样,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应该特别拉风。”
我第一次接触吉他,就是在宿舍,教我的师傅叫发哥,广西人,吉他弹了十年多。技术特别棒,他经常会在客厅里弹哈林的《情非得已》,边弹边唱,惹得一帮围观的女孩子连连叫好.客厅是公用的,我们屋子里还住了不少女孩子。
“我多想也能弹成发哥那样啊,被女孩子围绕着,那感觉太棒了。”
不过呢,想法终归是想法,就在正式开始的第三天,我因手指出水泡,受不了那种疼痛,吉他计划就流产了。
第一次接触《三国杀》这个游戏,也是在那边,蒋翊(另一个舍友,盐城人)整天就跟我说,《三国杀》是个高智商的游戏,一般人根本玩不来。那时候,年轻气盛,出于不服输的心理,想着一定要超过他,便迷上了这个游戏。到最后才发现,这游戏根本就没有胜败。
还有一位舍友爱看战争片,整天下班到家就听到他电脑里“轰隆隆,突突突”的枪炮声。还有一位舍友是江西的,整天就爱甩手腕,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一块劳力士的表。还有还有。。。
培训班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培训完才发现这课程也太浅薄了。或者说,学之前感觉特别神秘的东西,学完之后就变得和幼稚园学的东西一样,
“太TM简单了”我在心里爆了个粗口,臭骂着这一帮办机构的也太黑了,总共就二十几个小时的课程被拆成一个月教,收我那么多钱。课程结束,我象征性的领了个证书,然后就离开了浦东。去到了杨浦区的工厂里,准备安安稳稳上几个月班,过年回去也不至于太寒碜。
刚回到厂里,我便被车间领导通知到办公室里去训话。
“你也太不像话了,一周才上几天班啊,算了,你还是到其他家去看看吧”,厂里领导说完这句话,递给我一个信封,是工资。
我也懒得再说太多,毕竟当初刚到这边工作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有这么一天。这也合乎常理,谁家厂愿意找一个来去自如,毫无纪律的员工啊。一个月都上不到十天班,比老板制度还灵活。
就在我经历这些事情的同时,同一年,我中学时代的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一个个地顺利毕业,都已经在全国各地找到了工作。这么多年一直没断联系,那是主要社交工具是QQ。正常逻辑下,我被“炒了鱿鱼”,本应表现的相对失落一点,可是我没有,因为就在我担心被“炒了鱿鱼”而没有没地方住的时候,我遇到了“大海”。
大海本名叫束正海,是个执着,爱思考的大男孩。我和他重逢的时候,内心有一种感觉特别强烈,就是我惊奇地发现同学们变化都太少,他们还像是当初的那一张白纸,而我,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我们三年后的相遇当然是喜出望外的,大海和他几个大学同学都被学校安排在青村实习。这时我已经从杨浦区的厂里辗转到了奉贤区青村镇,青村属于上海的郊区,破落的很,人烟稀少。他们也是学的机电,所以我们差不多算是同行。交流起来倒也是没什么障碍。
我经过大海的内部推荐,很容易就面试通过了。面试第二天,我就被安排在和大海一个班上,居然又工作了。到工厂里才知道,我们过来并不是在做和专业有关的事情,而是被安排在基层做普工。我才发现他们都是被诓进来了,更杯具的是,我也被同样拉下了水。不过呢,想着没多久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再重新找工作吧,就这样,我们也就不去再想太多了。
工厂是做密封件的,厂名这里也就不爆了吧。我们做的是密封件的第一道工序——模具车间上。听车间里那个工程师说过,这边做的是聚氨酯相关的产品。我们几个哪里管得上那些,只知道整天把一些粉子用高温化成水,然后混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成分的液体一起倒进一个化学反应罐里,罐子启动运行三四十分钟后,打开排水泵,把闷在罐子里反应好的液体用一根很长的软管注进一个个模具里。模具被放在一个高高大大的铁台上,铁台高度差不多有一米。模具是那种环形模具,管子里流出来的液体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红。把所有的模具都注满,需要把一个差不多2M×5M的大铁罩用航吊吊着然后罩在那些模具上,再过个几十分钟,把罩子提起来,拿那种橡胶的榔头,把模具里的产品先敲出来,然后再整齐地放进那种特别大的工业烤箱里,这样过后,一套完整的工序就算全部结束了。我们那时的工作,就是把这种单调的工序每天单曲循环。
若是没在陆家嘴待过一段时间,决不能说你了解上海浦东。在游客眼里,陆家嘴的景色就是那些死气沉沉的高楼大厦和脚步急促的商务人群。若是不深入和这些“大忙人”们接触,你肯定会猜想他们中的大部分应该是工作安逸,生活精致的。确实,刚到陆家嘴那一刻,映入眼帘的肯定是这些。谁曾想过,大楼里工作的人们压力其实更大,这些“大忙人”,其实背后生活更辛酸。
我假如没去过奉贤青村,我一直就以为上海都是一样的。发达,富裕。我甚至以为,只要打开上海地图,随便一指。无非就两种情况,要不就如宝山区的工业发达,要不就如徐汇的车水马龙。回头想想,这些想法出现在那个青葱岁月里,再正常不过了。
今天已经不想再讲太多关于在奉贤的那些杂事了。因为现在每每提到“奉贤”两个字,我心中第一反应就是荒凉,没落。那时候的青村,是个名副其实的“鬼城”。在去青村之前,我从来没想过,在上海可以花400元租一整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虽然只是毛坯房,那也是太便宜了。
出于经济等一些因素的限制,在奉贤那一阵儿,我和大海买不起任何代步工具。工厂很偏,公交车无法到达。只能用脚,在家里到工厂步行得四十分钟左右。十二个小时的班,换班安排在夜里十二点。上班或下班的路上,没有一盏路灯。倘若遇上晴朗的夜里还好,一旦遇上阴天下雨,我们上下班,得依靠手电才能回家。一个人走这样的路,确实有点惊悚。
夜里上班的时候,困了就轮流休息,饿了就烧水吃泡面。南方的冬天天气湿冷,工厂没有任何取暖设施。我们冷得受不了了,就躲进搁放产品的工业烤箱里。那样身体的确就能暖和起来了,烤箱的门得关上,因为我们是和产品待在一起的,我们冻着没事,产品废了可要赔钱的。某一天的早上,我连烤箱都不敢待了,因为就在那天夜里,我的棉袄被烤糊了,幸好发现及时,不然。。。算了,还是不去想了。
说说那个时候我的感情吧,自从云走后。我差不多两年时间,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女孩子。对爱情失望的一塌糊涂。中途交往过两个女孩,一个是老家的,因为女方家想找个倒插门女婿,就又不了了之。另外一个是甘肃的,是在奉贤认识的一个网友,具体细节也就不不需说太多。或者说,也没什么可说地。不过在奉贤这一次,是我主动提出分手。原因是因为。。。
唯一合乎逻辑的理由,就是年少轻狂,任性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