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成统盛五年,初秋
中州府西南部桐安县,城门告示榜上突现一张大字暗花令,内容很简单:十枚萃晶,悬赏当地剑门掌门柴从人头。
全城哗然,县令大怒,令人即刻毁去。
谁知,过一日天亮,满城街道都贴满同样的暗花令。
时下大成朝,皇家之下,勋贵士族自奉烟火,民间虽然称不上民不聊生,却也非家家有饭吃饱。
三钱铜钱,可在街上买两坨白馒头,二十钱铜可用油纸包一只肥鸡。
一百钱铜值一两银。五两银基本可养活一个普通农家一年。十两银可养一八尺汉子充当护院,百两银就有十名打手跟随尽可当街横行霸道。
一千两银可换二两黄金,刚好够从中州府洛城最好的马铺中牵走一匹产自西境的粽髯骏马。若再出二十两黄金即可架四匹骏马并且配上上好良木制成以及漆上熏料的马车。
成文帝最小的兄弟屏王爷就用这样的马车去接舞姬于家中纵乐华歌。
而统盛四年整个中州府的赋税总额也不过一千两七百五十四两黄金。当然,这税额也是抽过税中税之后了。
若是一枚萃晶流入市面,可是万两黄金都拿不下的宝贝,有价无市。
萃晶既是炼金珍宝,也是修行者突破武力步入仙家领域的门票。无论是皇庭内院亦或是江湖武夫,萃晶对于他们来说是宁愿散尽家财甚至不惜家破人亡来换取的至上之物。
传言道:得萃晶者,上追仙家,下安天下。
所以十枚萃晶的暗花,意味着腥风血雨流血成河。
县令亲自领着县衙全部官吏戒严管制整个县城三天,排查验实每道县门,所有官吏三班轮换不眠不休日夜守着县城街道,誓要抓住任何胆敢散播暗花的贼人。
可暗花令还是在人不知觉中铺满全城。
定有高手成伍而为之。
至此,县令曾显焦头烂额,只好匆匆回到县衙命人研磨,准备写信。
一旁跟随的小吏对曾显问道:“大人此番去信何处?”
曾显忙碌几日,十分疲惫,双手手掌揉着太阳穴。
“既然压不住,只有上报朝廷。”
小吏一惊,连忙说:“大人不怕上面责问下来?”
曾显听到这话,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自那暗榜公示,咱们日夜不休的严围三日,整个桐安里里外外清扫,那暗榜还能贴的满城都是,此中之事背后定有黑手。”
曾显说完看着眉头紧皱的小吏,见小吏半天不说话。曾显又道:“这黑手要么是江湖硬手,要么就是…….”,曾显用手往上指了指。
小吏恍然,大点其头,立刻就开始给曾显研磨。
曾显提笔急书,盏茶时间便写完一篇,用朱漆一封,递给小吏。
“催急驿,往洛城中枢。”
“唯。”小吏提信遍走,脚下带风。
曾显随即又开始提笔,到小吏送信返回,曾显又封好了两封信。
“一封写往镶西,去给家师。”说完从腰间取下玉佩,一起递给小吏。
“找信得过到人,连同玉佩一起送往。”
“唯。”
曾显又递出一封信,拍着小吏肩膀,道:“这封你牵某家马亲自去往南岭,亲手送给某家三弟,然你陪同三弟一起回来。”
小吏接过信,问到:“大人,这是何图?”
“这事背后定有暗手,不是我等可敌之辈,接下来桐安县暴雨过境,无论是上面的仙家斗法或是其他,咱们先图平安为上。”
“唯。”
“路上小心。”
“唯。”
曾显送走小吏,随即带人往城东走去。
桐安城东地势开高,树木繁茂,多竹林。林中有一剑门,称东竹剑宗。东竹掌门柴从就是现下桐安城的风云眼。
曾显一伙人到达东竹宗牌下,便看见门口围着大群武人。这群武人站好队阵观望四周,看见曾显一到便走来相迎。
“曾大人,家师在院中恭候。”
曾显点头,下了马跟这弟子往东竹院里走去。这东竹宗院内同样是众多武夫不停巡逻戒备,再往内院走,还有女弟子提着剑踩着阵队。
柴从此刻坐在院中庭下,正在看书信。
曾显走近,柴从抬头对曾显一笑。
“元时老弟,辛苦,辛苦了,快坐,来杯茶。”
曾显坐到柴从旁边,柴从给曾显倒了杯茶。曾显一口喝干了一杯,柴从笑着又倒。
一连干了四杯茶,柴从看着曾显满是疲倦双目,笑着说:“元时老弟这几日为了某这条性命可谓是夜以继日,某家看在眼里,先谢过元时老弟了。”
曾显抬手摆了摆,说:“公午兄客气了,这暗花令直指兄项上人头,闹的满城皆知。江湖有江湖律,朝堂有朝堂法,这等律法不容之事,弟岂能容他。”
说到这曾显具备吸了口茶,又道:“弟实在惭愧,这几日弟亲领衙门官吏严堵,谁知那暗令非但不绝却愈加猖獗满城皆是。”
“元时想说,背后有推手。”
“不错。”曾显点点头,沉重的看着柴从。
柴从随即站起,转向亭外,一时不言语。曾显端着茶,凝重的看着柴从侧影。
柴从身为一派掌门,自有一身气度,近五十的年华从外表上看去是看不透的,黑髯垂于下腮,鼻梁高挺。有一股高儒气质散发于身,而黝黑的皮肤和精凝的双目就是街边小童一看,都能得知此人定武力高强。
“公午兄,弟乃朝廷任官,此间事竖弟直言,非是衙门可控。非弟惜身爱禄,只是事情若演发开去,到时血雨腥风波及我桐安百姓。正是弟难以受之,遂弟前来,请公午兄看在这百姓之上,可去往别处一避。”
柴从没有说话,眼神凉了几分。
曾显无奈,只好再道:“公武兄莫怪,弟念及兄待弟恩情,自弟入桐安以来,兄多事关照帮允。然,兄若则避,将百姓安危化解,弟定随兄一同前往,刀山火海,弟陪之护之。”
柴从听完,转身苦笑道:“元时老弟可否练成绝世仙法,一人敌万?”
曾显叹口气说:“兄消遣弟了,弟知自身乃白手,非是习武之人,陪同护卫兄之言,于公午兄来说,确如戏言,然……”
“却也是情真切意。”柴从打断道,笑了笑,继续说:“与老弟打交道也有数载,老弟为人为兄心中有数,陪同之事老弟莫要再说了。只是让某避祸之言……”柴从回头看向曾显。
“老弟可是认真?”
曾显叹口气,也站了起来:“自然是的。”
“老弟为官之道,民为重,这点为兄数载看在眼里心服口服。只是,若城中百姓为民那我东竹门下百十个弟子就不为民?”
“自然为民。”
“既此,若为兄独自远避,门下弟子安危何顾?若百数弟子同某一并,然若追杀阻截那本门香火岂非尽绝于此?”
言辟,两人陷入沉默中,一同凝视远山。
良久,柴从开口问道,“老弟可知,直指老夫人头的悬赏金,那十枚萃晶,可否真切?”
曾显摇头,说:“萃晶自然金贵,然十枚萃晶的高价,定非寻常人开得起,弟自然也曾疑这暗花乃虐戏,可这几日,压不尽,封不绝,实在可见此间后手者非是寻常人等,起码,强于衙门。”
“所以老弟来劝我远避,老弟是真惜某之命啊。”说到这,柴从口气缓和许多,笑了笑,接着说道。
“元时虽是武学白手,却也知道萃晶是万数黄金都难买的珍物。只是元时可知萃晶何以如此珍贵。”
曾显道:“得萃晶者,上追仙家,下安天下。”
“正是,这句传言,令无数人为求萃晶而视性命为无物。弟可知萃晶可炼神器,还可让武家追仙功,当年武皇帝,一手仙功震世,一手仙剑斩敌。破虏杀妖,建起今日大成朝。这建国之功皆因武帝寻得二枚萃晶而起。后,武帝得萃晶而得天下,路人皆知。立朝之后,多少猛士更是觅寻萃晶,只是,这萃晶非是难觅,实则萃晶本身的制法极难。”
曾显皱眉道:“制法?”
“不错,世人只知萃晶是被武皇帝寻得,那为何旁人却寻而不得,实是萃晶不但原料已是千金难买,确是熔炼之法更是难于登天。然,武帝寻得萃晶之言实为传言,实为武帝炼制两枚萃晶。”
“萃晶乃武帝炼制?”曾显大惊。
柴从点头,又道:“然,多年来,多少豪杰依着得萃晶而得天下之言,前往苦寻,甚至赔上性命,却从无成果,实则,人们所寻之物皆为虚物,就算为实,也只不过是原料耳,最终原料会被朝廷收走,人命却留下。”
“这……”曾显实在惊愕,一时双手发凉。若是这萃晶制法为皇家私藏,也算是合理,那多年来朝廷能容忍江湖豪客追寻萃晶,其实是为朝廷跑腿。
那这十枚萃晶的悬赏,就等于是朝廷想用江湖之手除掉柴从?
曾显冷汗直下。
“那公午兄你…….”
柴从摇了摇头,道:“此事后手非是朝中。这萃晶制法早已不在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