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第54集: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1)

        第54集: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临江仙        唐·尹鹗

        一番荷芰生池沼,槛前风送馨香。昔年于此伴萧娘,相偎伫立,牵惹叙衷肠。

        时逞笑容无限态,还如菡萏争芳。别来虚遣思悠飏,慵窥往事,金锁小兰房。

        第54集,在李承鄞心里,一切都结束了,他已经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和小枫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变数。至于因为顾小武的死,而造成的他与小枫彻底决裂的现实,他也早已接受、习惯,他更是不再奢望,可以得到一分一毫来自小枫的爱——我只求,你在承恩殿,我在丽正殿,你遥遥地陪着我,我会对你好,我一生一世都会对你好,我们是尊荣无比的天家夫妻,怎么能和寻常百姓家一样呢?整个广袤天下,都是我们的家,承恩殿与丽正殿之间,能隔多远呢?

        李承鄞以为他退让了,他可以无限度地包容小枫,只求不触及他彻底见不到小枫这个底线,但是,早已认清李承鄞的真面目,又与他隔着国仇家恨的小枫,并不相信李承鄞待自己的情意,她更想要结束这段孽缘,回到自己的故乡去。小枫在离开前,特意问了李承鄞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我危及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会不会杀了我?”这个问题,代表了爱重李承鄞却又即将离开他的小枫,还是想要知道自己在李承鄞的心里,和权力相比,到底孰重孰轻的。

        逃到关隘不得出关的小枫,在坠楼之前,说道,“李承鄞,我原谅你了,我原谅我们之间所有的甜蜜、亏欠、奢望、绝望。我选择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从此以后,我们再无纠葛!”这又说明,小枫和痴心不悔的瑟瑟一样,想要在尽可能地不触及李承鄞的记忆引发他痛苦的这一前提下,和他彻底说开,免得李承鄞万一将来恢复记忆,突然之间想不开。小枫知道,是她给灭亡的丹蚩招来了祸乱,也是她,成为自己那么多族人、亲人被李承鄞害死的导火索,假如留在李承鄞身边,小枫还会不由自主地爱慕自己的仇人,她是如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的——既然我失去了活着离开你的可能,不如纵身一跃,求一个解脱,得一个痛快。

        至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堕楼人。

        先皇后所居、李承鄞从小长大的清宁宫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慢慢地风云变幻;曾献像往常一样,带着神武军在皇宫中戍守;太极殿前,还是像宣德王谋反时那样,一队队值夜的兵甲在按部就班地巡逻——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正常,但是又那么不正常,因为皇帝已经被李承鄞扳倒了,哪怕所有人都不清楚个中曲折,他们也该清楚,整个天下,已经换了主人。

        摄影导演又特意给了豊朝皇宫里,夕阳西下的镜头,朝前呼应着皇帝叫李承鄞品一品茶里的草药,李承鄞借扶桑花的名义,打消了皇帝立他做太子的顾虑的情节——从那时候起,皇帝就选拔出了令他满意的继承人,同时也是终究会埋葬他的掘墓人;呼应着皇后被废,无力地栽倒在被幽闭的清宁宫这一情节——从失去母亲的时刻起,李承鄞就把他心中最后一丝宽容和淳善抹去了,同时,他继续消解着对亲情的定义,他会主动出击,拔掉所有挡着他和小枫前路的人,即便那是他的父亲。

        镜头又来到了承恩殿,在李承鄞全力的呵护下,承恩殿外,就不是豊朝皇宫的残阳似血了,这里一丝风雨也漏不进来,只有安逸、舒适。早晨的时候,小枫慵懒地起身,被无数宫娥侍奉,梳洗更衣。有宫娥捧着太子妃的日常所用之物,离开了承恩殿。

        宫人们都知道,太子主持朝会去了,即使他在东宫,也绝对不会到承恩殿来的,但是没有人敢对小枫不客气。因为太子已经事无巨细地把太子妃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因为东宫里的人都知道,是太子妃不肯搭理太子,太子已经成为了天下的主人,而太子妃,却是太子的主人。

        自从小枫来到中原,就一直贴身侍奉小枫的永娘,又像当初在揽月阁时那样,跪坐在太子妃面前,给小枫梳好了头发,簪好了首饰,最后,又为小枫理了理衣襟。小枫突然含泪说道,“永娘的手好香啊!像我阿娘一样。”

        小枫被李承鄞关在东宫这个冷清、又精致的牢笼里,和即将疯了的瑟瑟,被幽闭于青鸾殿是一样的。可是,她却不能和瑟瑟一样,以疯癫的方式逃避内心所有的煎熬,实现着一种虚幻的幸福——小枫只会觉得内疚、痛苦,这是一种她再也不愿遭受的内疚与痛苦。

        小枫为什么忽然之间含泪说了一句,“永娘的手好香啊!像我阿娘一样”呢?编剧在这里有3个暗示。1.最明显的,就是小枫想起了她的娘亲,最最疼爱她、一直为她打算的娘亲。小枫已经恢复了记忆,她当然认定,高显是受了李承鄞的指使,来威逼阿爹、阿娘,以达成把已经跟他彻底决裂的自己带去中原,与他成婚这个目的。小枫也一定会认定,娘亲是因为丹蚩覆亡,不肯受人胁迫,又为了保护下落不明的我,才伏剑自刎的——李承鄞,就是杀我娘亲的刽子手,和他吩咐羽林卫叫试图带我离开他的师父万箭穿心,是一样的。

        2.小枫并没有提起她的父王,这说明,小枫还以为,她的父王只是疯癫,时好时坏而已,她并不知道,她的阿爹已经过世,现在是她的哥哥继承了王位。小枫不知道,但是李承鄞是知道的,他还是什么也不肯告诉小枫,因为这不利于蒙骗小枫留下陪他一生一世的计划——他需要哄骗小枫为了她父王的利益,留在他的身边,当初,他叫为了阿翁和他彻底决裂的小枫嫁给他,也是这么做的。

        既然小枫不知道她阿爹已经过世了,更不可能知道高显已经逃到了西州,她的哥哥还收留了他这件事,这便说明,在逃回西州之前,小枫并不清楚她一旦回去,西州就会毫无顾忌地对中原起兵这回事。所以,她最后为了补上这个漏洞,为了保护四散逃窜的平民,为了制止这场战争,伏剑自刎了。

        3.此处出现隐藏情节。因为第三世被删减严重,很多在第一世中故意埋下的梗,都没有揭露,就草草收尾了,所以有些情节会显得不伦不类,我来补充一下。

        首先就是,在第一世中,高显是以什么名义来威逼西州王交出大妃,进而达到胁迫西州王交出九公主这个目的的呢?

        之前,因为高相怕李承鄞翅膀硬了,不好拿捏,并没有帮李承鄞建立军功,李承鄞立下屠灭丹蚩的大功,在高相眼里,是得了裴家的恩惠(那时候的高相,并不知道柴牧的存在)。为了拉拢李承鄞,高相特意吩咐高显,让他去把九公主掳来送给李承鄞,并利用宣德王为了救治重伤的李酽先赶回了上京这个空子,示意李承鄞在回来的路上就强奸九公主,以增加李承鄞登上太子位的胜算,这样一来,李承鄞就能念着高家的好,不会忽视高家扶立他登位的助力了。

        高显为了完成父亲的计划,便利用小枫的哥哥领兵在外,防范豊朝在灭掉丹蚩以后再进犯西州这一先决条件,在西州王城兵力空虚的时候,以普通的外事交往为借口,先进入西州王宫,再出其不意地得到西州王宫的控制权。为了给自己找好退路,高显并没有拿出西境安护府的十万兵力攻打西州王城,西州王城的外围戒严,还是西州的兵甲做的,所以,安国公带着小枫离开西州王城的时候,是西州的兵甲打开了城门,还顺顺当当地离开了。高显在控制了西州王宫以后,立刻威逼西州王交出大妃,他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会告诉西州王,丹蚩已亡,大妃出身丹蚩,为了表明西州王、还有即将继承父位的大妃的儿子、也就是小枫的哥哥,不会为了丹蚩向中原复仇的态度,必须把九公主交给我,与中原和亲。大妃性情刚烈,不肯受人胁迫,再加上她阖族被屠,又为了保护下落不明的小枫,便立刻伏剑自刎了,西州王因此疯癫,时好时坏。(这里是对原著小说的改编,书里的这一切,都是裴照受了李承鄞的指使做出来的事,为的就是胁迫被顾剑带走的下落不明的书枫和他成婚。)

        西州王都把小枫的哥哥派出去防备中原了,自然便代表着西州与中原也不是一条心,之前他让小枫去和亲中原,不过是利益的媾和,同时也没有忽视小枫个人的尊荣(西州王如同叫高如意进宫的高相)。西州王当然知道,高显在安国公明明还在的时候,非要来索要小枫是为了什么,因为当初就是高显侍奉李承鄞来递上求亲国书的。因为小枫和小枫的哥哥都不在西州王室,西州王宫又落入了高显的手中,不知道下落不明的小枫什么时候会回来的西州王(西州王知道顾剑去了丹蚩,他相信顾剑作为小枫的师父,会救小枫的性命,把她带回西州的,西州王一直都不知道顾剑对小枫的情意,更不知道小枫曾经打算和顾剑私奔的事),便趁着自己神识清醒的时候,给小枫写了一封书信,以防备小枫万一在她哥哥回来之前回到西州王宫,再落入高显所支持的五皇子李承鄞手中,最后被争夺太子位失败的李承鄞连累,成为炮灰(西州王当然知道,李承稷已死,屠灭丹蚩的时候,皇帝派了李承鄞与李承邺两位皇子过来这件事)。这封书信,是大妃身边的婢女偷偷递给小枫的,这也肯定是西州王的吩咐,他是打算,若小枫在她哥哥回来之前回来,就把书信给她,让她去找安国公,以保全爱女的性命,在西州王眼中,爱女的性命胜于自己和大妃受到的屈辱;若小枫在她哥哥之后回来,西州王室就脱困了,小枫便不会落入李承鄞手中,也便没有必要把这封书信递给小枫,叫她和亲中原了。西州王知道,小枫的阿娘、阿翁都已经死在了中原人的手里,尤其是小枫的阿娘,她是绝对不肯和亲中原的。至于要不要与中原和亲,就是小枫的哥哥说了算的事了,即使要和亲,也用不着小枫,他们完全可以扯个谎,说小枫失踪了,叫小枫的姐姐去和亲中原;失忆的小枫与李承鄞成婚的时候,西州使者拉赫蒙那么煎熬,还有最后一集发生的战争,便说明,小枫的哥哥并不打算和亲,他要起兵,以报复中原皇帝逼死母亲、逼疯父亲这件事。

        第二,高显做出这样的事,他怎么和皇帝交代呢?毕竟,这可能会彻底坏掉与西州的邦交。高显当然会掩饰他要把九公主送给李承鄞,再叫他强奸九公主以登上太子位的这一层设计,在先斩后奏以后,在他杀了安国公以后,把剩下的设计对皇帝和盘托出。皇帝当然知道高显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忌惮高家的势力,再加上高显又把事情做成了,九公主真的跟着五皇子来到了中原,皇帝自然是要认了的。(至于李承鄞为什么没有胁迫九公主,皇帝应该是觉得李承鄞本性良善,他做不出那样的事,皇帝并不知道李承鄞与小枫在西境有过一段生死相随的感情,这一点,和书里的皇帝是不同的。)后来,皇帝为什么反反复复地说,小枫有安抚边疆的价值呢?为什么宣德王要毒死小枫的时候,他那么生气呢?为什么小枫成为太子妃以后,皇帝特意来到清宁宫,特意吩咐要叫小枫去参加浴佛节,和太子一起接见外国使臣呢?原因就在这里——小枫是中原的人质,只要小枫在中原一天,小枫的哥哥就会顾忌着小枫的存在,不会为了西州王与大妃对中原起兵。中原屠灭丹蚩,元气大伤,立刻和西州打一仗,结果如何真不好说,即使能打败西州,这还会引起西境诸国的哗变,也是得不偿失的,小枫就是那枚暂时安抚西境诸国的棋子。

        第三,失忆的李承鄞,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李承鄞只忘记了与小枫有关的事,所以,他对高显去胁迫西州王,叫九公主和亲中原的看法,和皇帝的看法,是一样的。后来,李承鄞再次爱上了小枫,他才不把小枫当作是与他政治联姻的女人,而是他此生唯一真心相待的女人。李承鄞也知道,小枫失忆了,而且,在李承鄞眼里,小枫一直没有恢复有关她阿爹阿娘的记忆(鸣玉坊刺客案前,小枫那么情真意切地提及了她远在西州的阿爹阿娘,李承鄞却知道,她的阿爹阿娘早就死了),为了避免与小枫之间出现不必要的变数,李承鄞当然会把这件事瞒到底。所以,在小枫嫁给李承鄞以后,浴佛节之前,小枫再看御医,御医就告诉她,你脑海中的记忆都是梦,不要放在心上,而不像之前皇后告诉小枫的,你的记忆也许会慢慢回来的——这肯定是李承鄞的吩咐;所以,李承鄞是真的害怕顾剑带小枫回西州去,因为他知道,只要小枫回了西州,她就会发现她的阿爹、阿娘都间接死在他手里这件事,他和小枫就彻底完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在承天门放火。

        永娘见到小枫含着眼泪说到了她的阿娘,早就知道小枫恢复记忆的她,当然明白小枫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永娘真的就像小枫死去的阿娘一样,悉心呵护小枫,她当然要帮小枫做最好的打算了。永娘忽然间眼泪就要往外涌,为了能把眼泪压回去,她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笑容,说道,“记得太子妃刚入宫时就病得厉害,成宿成宿地烧得滚烫,太医们又不敢随便用药,怕有个好歹,婢子就一直守在您身边,那时候您的中原话说得不太好,梦里一直含着,要嬗子……要嬗子……后来婢子才知道,原来嬗子,是西州话里的阿娘。”

        永娘的这番话,完全尊重原著。作家写永娘这番话,是为了暗示读者,书枫的感觉不见得是对的。在书枫心里,她刚刚来中原嫁给李承鄞以后,所有人都对她不理不睬,伺候她的下人也刻薄她,看不起她,只有永娘和阿渡陪着她,照顾她,把她从死亡边缘抢救回来。但是最永娘的嘴里,小枫得到了最好的照料,御医也不是轻慢她,只是不敢擅自用药而已,和书鄞挨了刀,御医不敢用猛药来治是一样的。

        编剧写这番话,则更加侧重于以此情节来暗示同样堕入忘川而失忆、卧病不起的李承鄞当初的心境。既然小枫一直在梦中喊“要嬗子……要嬗子……”,那搬出皇宫、得不到皇后悉心照料的李承鄞,也会在梦中喃喃地喊“娘……娘……”了,李承鄞当然不是单纯地喊顾淑妃,他更是在喊他梦中的模糊的小枫。这和他后来发烧、遇刺以后,还是把小枫叫作“娘……娘……”是一样的。编剧进而暗示,瑟瑟作为在李承鄞感情空窗期出现的女人,李承鄞的确对瑟瑟有了一丝来自小枫的移情。

        小枫听到永娘讲了这么一件往事,先是抬起头来瞧了永娘一眼,对着永娘微微一笑,然后,百感交集的小枫,就低下了头,眼泪也落了出来。此时的小枫,是又为了自己的阿娘死在李承鄞手里伤心了——真是没想到,竟然就是因为我爱上了李承鄞,才给我的娘亲招来了这样的祸患,她本来好好地待在西州王宫的!她又不是我阿翁,可就是因为李承鄞非要得到我,才逼死了我的娘亲!

        见到小枫又哭了,永年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她赶忙劝道,“这一晃都两年过去了,太子妃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大人了,以后,可千万不能再人性胡闹了。”永娘这是想要用小枫已经长大了,不能老是想着要娘亲,要娘亲来劝解小枫,咱们还得朝前看啊!

        小枫瞧着自己镜中的幻影,含泪说道,“我听永娘的,以后,再也不任性胡闹了。”小枫说的这番话,当然是假的,要不然,摄影导演不会去照小枫镜中的影子。

        小枫为什么说,她以后会听永娘的话,以后再也不任性胡闹了呢?这说明,小枫是在防备永娘,小枫觉得,永娘也是她逃出东宫的障碍。因为当初,她被李承鄞强奸了以后,永娘就一直拿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甚至是很寻常的事来劝解小枫。在永娘眼里,太子对太子妃这么真心,太子是怕太子妃会再消失怕到了极点,才非要来进幸小枫的;在永娘眼里,太子的恩宠是后宫女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太子妃只要好好地享受太子待自己的恩宠就好,就会得到幸福。可是永娘,在见到太子拿阿渡的性命来威吓太子妃用膳,太子妃还怕成那个样子以后,就改主意了。

        永娘和小枫都含着泪,相视一笑,她们什么也没有说破。小枫忍不住又把永娘像阿娘一样,温柔又有香气的手捧在了手里,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小枫一直都是李承鄞心理上的生母,她一直都在给李承鄞充满母性的怜爱,但是,她自己就不需要怜爱了吗?因为爱慕李承鄞,小枫心里,实在是积攒了太多太多的辛酸苦楚。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瑟瑟在被李承鄞反复投药以后,终于发疯了。她又穿上了她未嫁给李承鄞、作未出阁的女儿时的衣裳,头发也散了下来。因为疯了的瑟瑟,认定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小枫尚未出现、李承鄞肯全心全意地哄骗她的时候。

        瑟瑟瞧着漫天的飞雪,喃喃道,“殿下呢?”可是,她这一生,只怕再也见不到李承鄞了。李承鄞还把瑟瑟身边所有伺候过她的宫娥和小黄门全都遣散了,只留了锦儿一个人伺候发疯的瑟瑟,这说明,李承鄞已经废掉了瑟瑟的封号,把她贬为庶人;同时,开始对瑟瑟的母家出手。李承鄞对瑟瑟,比当初皇后对瑟瑟还要刻薄,因为瑟瑟直接被李承鄞害得疯癫。

        这里出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青鸾殿的大门并没有关,这是和之前瑟瑟被皇后幽闭,大门紧闭的情节相对的。这说明,是瑟瑟自己安守在青鸾殿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痴痴地等待着挚爱的来临——深爱李承鄞的瑟瑟,何尝不是甘愿为爱画地为牢呢?

        在瑟瑟发疯的当天晚上,飞雪还是没有停,小枫梳洗打扮好了,走过了东宫接连不断的长廊。她走走停停,面色时而坚毅,时而柔和,眼泪也慢慢地涌了出来,编剧借此暗示,小枫对她要不要离开李承鄞这件事,也曾经松动过。但是,她还是过不了瑟瑟那一关,过不了自己亲人那一关,她最终下定了决心,要和李承鄞彻底了结这段孽缘。

        小枫来的时候,李承鄞正在吹洞箫呢。编剧没有让李承鄞坐在他的太子位上,而是坐在与太子位完全相对的大殿下沉的台阶上,借此暗示,此时的李承鄞,并不是太子,他只是一个不得挚爱眷顾,而伤心失意的男人。

        李承鄞屏退了所有伺候他的人,只留下了时恩随侍在侧,他一个人默默地吹着洞箫,借以寄托对小枫的思慕,借以纾解他不得小枫怜爱的愤懑。小枫缓缓地走进来,又抬起手来,示意时恩把门关上,时恩赶忙就把门关上,退下了。这便是小枫的设计,她要靠太子这张牌,来摆脱太子安排在她身边暗中盯着她一举一动的宫人,得到逃出东宫的机会。

        时恩见太子妃来了,十分欢喜,他当然知道,太子对太子妃的情意,太子不得太子妃的爱恋,是真的伤心了;时恩还知道,自从太子妃失踪以后,就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太子,今次太子妃主动来了,他们的夫妻情意只怕是有转机,于是他赶忙听了太子妃的吩咐,阖上了门,退走了,他还会去吩咐其余的宫人,叫他们不要过来,免得坏了他们夫妻两个重归于好的机会。

        李承鄞坐在这里吹洞箫的这个动作,也是一个标准的对应梗,对应小枫失踪回到东宫接走阿渡,却听到李承鄞在吹奏那首她曾经给他唱过的《小狐狸》,有点松动的情节。此时,李承鄞的心境也值得说一说,上一次,他这么吹洞箫的时候,是小枫失踪了,承恩殿他去不得;这一次,则变成了小枫没有失踪,承恩殿他还是去不得。编剧借此暗示,李承鄞已经接受了他和小枫成为有名无实、很久才得一见的夫妻这一现实。书鄞和书枫,好歹地还会因为宫中有仪典(比如皇帝的万寿节),再见一面,可是剧鄞与剧枫,连这样见面的机会都没了,因为皇帝已经被李承鄞扳倒,李承鄞也向来不敢拿世俗的细务叫小枫劳累,他自己会把一切都打理好的。

        小枫瞧着背对着自己的李承鄞,缓缓道,“你吹着这么悲伤的曲子……”李承鄞一向对小枫的声音很敏感,他也听得出小枫走过来的脚步声,所以,听见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说话的李承鄞,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洞箫,不再吹了,他要侧耳倾听、好好应对自己的心上人,只听小枫又说道,“倒像是所有人都负了你。”小枫这是在讥讽李承鄞,就是你戕害着所有人,就是你是所有罪孽的罪魁祸首,你竟有脸在这里吹这么悲伤的曲子?你都大权在握了,还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李承鄞当然知道,小枫言辞之间对自己的刻薄之意,但是,他才不在乎小枫轻慢他,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箫管,对小枫表明了心迹,“我可以负了所有人,却唯独不想再负了你。”

        小枫在说从前,李承鄞却在说以后。在李承鄞心里,大权在握的他,已经叫小枫与他之间再无变数了。李承鄞反省了自己从前所有的所作所为,当然知道,他害死了很多人,他对不起很多人,但是他不后悔;以后,为了他和小枫尊荣无虞的未来,李承鄞也不在乎他负了天下所有人。李承鄞唯一后悔的,是他从前辜负过小枫(我宠幸了瑟瑟那么久,是对你肉身上不忠贞),伤害过小枫(我杀了你的阿翁、你的情郎,害你伤心了,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会害你伤心了)——你放心,你我之间,再也没有旁人,没有危险了,我会对你忠贞,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小枫也叫差不多想明白了,失忆的李承鄞,和我一样,又从新爱上了自己原先爱过的人——他其实,并不算对我负心。

        不过,小枫还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不认可李承鄞的爱情观。于是小枫缓缓地步下了台阶,怏怏道,“可你配不上任何人的爱,你但凡有一点点人性,都不会向赵姑娘说出那样的话,好像爱在你面前从来都是一文不值。”小枫猛地转过了身来,瞧着李承鄞道,“权力才是你李承鄞一生所求吧?”

        1.编剧又让小枫直接戳中了李承鄞这个人的本性——你配不上任何人的爱。小枫知道,瑟瑟已经疯了,但是小枫并不知道,瑟瑟是被有对其下凉药、以避免她有孕这一前科的李承鄞刻意投药而引发的疯癫,小枫还以为,是李承鄞明目张胆地说,他对瑟瑟“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才叫瑟瑟彻底崩溃,进而发了疯。这当然是李承鄞的设计,他惟恐赐死瑟瑟让他在小枫那里过不了关,彻底坏掉他与小枫的情意,让小枫害怕他,便在裴照递上了瑟瑟曾经派人刺杀小枫的证据以后,下疯药把瑟瑟逼疯,连瑟瑟最后以一死来求她在李承鄞的一丝记忆都不肯成全她。

        2.小枫想起了当初顾剑曾经告诉过她的话,“李承鄞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他来自一个尔虞我诈、冰冷的皇宫。他是未来的天子,为了皇位,为了江山,任何人他都可以利用。”原先,小枫一直在拿瑟瑟作为参照物,来比对李承鄞对自己的态度——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他在铜钱案和鸣玉坊刺客案中利用我,也便是情理之中的事了;现在,当小枫亲眼见证李承鄞与瑟瑟决裂,瑟瑟还因此疯癫以后,相信了一点李承鄞对自己的情意的小枫,又来开始怀疑自己与权力相比,在李承鄞心中孰重孰轻了——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你说你不会负了我,可是,即便如此,你也不顾我的性命利用过我啊!你也为了你的权力杀死我的亲人伤害过我啊!在你心中,权力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吧?

        在小枫再次说到“赵姑娘”三个字的时候,在小枫再次为瑟瑟鸣不平的时候,李承鄞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只是坐在那里,垂眸听着挚爱说话,他再也不是当初他第一次留宿承恩殿,听到挚爱叫他去找瑟瑟,直接气极反笑、还死赖着不肯走的李承鄞了。

        这当然代表着,李承鄞在面对小枫的时候,更加从容、澄定了——他知道,小枫是不会爱他的,他也接受了这一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枫就是不会爱我,一生一世都不爱我,她只会说瑟瑟,她只爱顾小武,我难道一生一世都那么伤心,那么抑郁吗?万箭穿心,习惯就好。

        不过,在默默地听到小枫嘴中,突然提到了“我爱权力胜过一切”这样的话以后,李承鄞突然间不可置信地抬起了他的眼眸——我明明最爱小枫的呀!为什么她会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亲眼见证挚爱正在十分认真地瞧着自己,进而确认了挚爱对这个问题的重视程度以后,李承鄞立刻把手里的洞箫放在了一旁的台阶上,又紧紧地盯着小枫,站了起来,情真意切地含泪说道,“小枫,你才是我一生所求。”李承鄞当然知道,小枫这是在怀疑自己待她的情意,所以,她才隐晦地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你说,我与权力,到底孰重孰轻呢?”

        李承鄞的这句话,是100%的真话,和当初皇帝在明月面前撒谎,说他会放过柴牧的时候,完全不同。李承鄞的确爱重小枫胜过他的权力啊!他都为了小枫在承天门放火了,他在大权在握以后,都肯陪着小枫去跳城墙了,他在见到小枫要自杀前,咬牙切齿地拿自己的性命来制止小枫了,他怎么可能爱权力胜过小枫呢?

        李承鄞在回答自己的时候,小枫一直抬着头,仰望着自己的心上人,她期待可以听到真实的答案。可是,在听完了李承鄞的话以后,小枫怅然地转过了头去,冷笑了一声,才说道,“你原来那么喜欢赵姑娘,为了她天天同我吵架,可现在你却说你在利用她;你原来那么讨厌我,天天吵着要休了我,可现在你却说我是你一生所求。你这样的人,让我如何再信你?”

        小枫又不是傻白甜,她当然知道,像瑟瑟那么聪明的姑娘,都上了李承鄞的当,着了李承鄞的道儿。既然李承鄞是个满嘴谎话的撒谎精,我怎么可能会信你呢?我怎么可能相信你说的,你爱重我胜过权力,而不是理智告诉我的,曾经利用我屠灭丹蚩、掀出铜钱案与鸣玉坊刺客案的你,还想对我别有企图呢?

        李承鄞那么聪明,小枫的话,他只听一半,就猜出了小枫后面的话,于是,在听到他对瑟瑟的态度时,李承鄞就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是觉得自己对重新赢得小枫的信任这件事,束手无策,这件事,真的是比他处理前朝的危局,扳倒自己所有的政敌,还要棘手。

        在听到小枫说,“你原先那么讨厌我”这句话时,李承鄞猛地摇了摇头,又大喘一口气,他是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的——我不讨厌你!我从来都不讨厌你!我只爱你!但是李承鄞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尊重自己的心上人,他想等小枫把一切都说完。

        听到小枫质疑自己对她的爱,李承鄞立刻像个小宝宝一样,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嘴,然后怏怏地垂下了眼眸,接着说道,“你不明白,很多事情,我也是身不由己的。”

        李承鄞想要告诉一直被他保护得很好、不知前朝与后宫艰险的小枫,在那种情况下,我只能选择这么做,我也不想,但是我不得不装作爱瑟瑟,我不得不掩饰我对你的爱,只有这样,我们两个才能平平顺顺地走到最后呀!

        小枫猛地打断了李承鄞的话,“你永远都身不由己!你的解释,永远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1.小枫说,”你永远都身不由己!“这便说明,小枫是真的认清了,李承鄞身上的权力是多么可怕——从前,李承鄞为了得到权力,身不由己地做了很多恶事,我们两个身边的人,个个都没有善终(阿翁、阿娘、阿爹、皇后、顾剑、明月、皇帝、瑟瑟,阿渡还差点被你害死);以后,李承鄞为了捍卫权力,也必然会做很多身不由己的事,这里面,可能就包括牺牲我的性命,来保全他的权力这样的事。

        2.小枫说,“你的解释,永远无法回答我的问题。”这说明,小枫与李承鄞,根本就是三观不合,你说你是身不由己,而我却觉得,很多事情本来不需要做得这么绝,很多人的性命是可以保全的。所以说,小枫与李承鄞,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

        听到自己的心上人这么说自己,李承鄞真的是无法为自己辩解了,他以为,小枫太纯真无邪了,还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慢慢地移开了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枫紧紧地盯着李承鄞,又追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危及了你的皇位,你的江山,你的社稷,你会不会杀了我?”

        小枫之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当然是因为,虽然小枫相信了一点儿李承鄞待她的情意(“即使她心里没有我,我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但是小枫还是觉得,李承鄞现在对我好,现在说爱我,是因为我没有危及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社稷。他还是爱权力胜过爱我的,否则,他不会不顾我的性命,在铜钱案和鸣玉坊刺客案的时候利用我;若是我与他的皇位、他的江山、他的社稷相龃龉,他也许会不顾一切杀了我。

        这也说明,小枫非但活得很清醒,而且她极为聪慧,她明明什么也不知道的,但是她就是想到了绝顶聪明的明月,也从来没有想过的那个问题——我会不会因为成为李承鄞的软肋,会不会因为一些客观的原因,成为李承鄞权力上的障碍,而被李承鄞主动牺牲。毕竟,拥有权力的他以后的生活仍然会危机四伏;毕竟,我出身西州,西州与中原的利益,并不完全重合。

        本来李承鄞在无奈地瞧着一旁的,结果他突然听见了小枫嘴中说出了“你的皇位”这四个字,立刻转过了眼睛来,瞧着自己的心上人了。李承鄞真是没想到,纯真无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枫,心里面竟然有“皇位”这个词。

        这也说明,李承鄞在小枫面前,真的是没主意、没心机到了底,他一直都在被小枫牵着鼻子走,一直都在被动地应对小枫的提问。

        李承鄞还是想要为自己之前的种种身不由己来辩解,他说道,“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李承鄞缓缓地把手举了起来,“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我这一路的艰辛你并不知道!”

        李承鄞再次说出了当初先太子李承稷曾经讲给他听的那句话,这也是本剧的第一金句。李承鄞想要明确地告诉小枫,其实我在争夺、登上、坐稳太子位的这个过程中,就一直在危机四伏,朝不保夕,你可以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不行啊!我得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去争斗啊!这也是李承鄞一路为了权力蜕变,最后成为最可怕的人的根本原因——是权力笼罩下的环境,塑成了灵魂黢黑的他,让一个贤良淳善、阳光明媚的顾小五,变成了屠天灭地、罪孽深重李承鄞。

        这样的话,小枫早就从明月那里、从李承鄞曾经给她讲过的那个小王子的故事里听过了,她当然知道,李承鄞很可怜,很无奈,很不容易。不过,小枫还是认定了李承鄞在刻意回避她的问题,于是她又猛地打断了李承鄞的话,“你会不会!有一天也杀了我?”小枫只想要得到李承鄞的正面回答——我一定要知道,我在你心里,和权力相比,孰重孰轻。

        李承鄞一直是一个做得多说得少的人,他听到小枫这么不信任他,听到小枫非要问他这个问题,便立刻用双手紧紧地攥住了小枫的胳膊,放低了身子,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挚爱哀求道,“小枫,我不会杀了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对你好,我一辈子都对你好!我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心里一点儿都没我都没关系!”

        1.李承鄞说,“小枫,我不会杀了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来伤害你!”这是李承鄞一以贯之的本心,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在他周密的保护下,小枫也的确不会受到任何人的伤害。但是,这却反而体现出,他自己对小枫的伤害,尤其是在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以后,能伤害小枫的,就只剩下了他自己;能害死小枫的,也只剩下了他自己。

        2.李承鄞说,“我会你对好,我一辈子都对你好!我求你……就算你不喜欢我,心里一点儿都没我都没关系!”这说明,此时的李承鄞,已经彻底想明白了,他接受了小枫一生一世都不会爱他、对他好的这个既定事实了,他只想勉强小枫留在自己身边,好好地接受我给她的、我所定义的好。

        李承鄞也直接就把他的心里话和小枫挑明了,他根本就没有再自欺欺人,更是丝毫没有顾忌自己作为太子的体面和威仪,在他卑微地哀求小枫的时候,《爱与恨》的背景音乐适时而起,这是冯达专门为了李承鄞谱写的“天鹅之歌”,凄怆而哀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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