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梅

一剪梅

  宋代称一枝为一剪。周邦彦:一剪梅花万样娇(《一剪梅》)、张抡:“一剪玉梅花小”(《画堂春》)、甄良友:“一剪梅花香细”(《感皇恩》)、周紫芝:“一剪无多,桃李漫山奈俗何”(《减字木兰花》)、石孝友:“一剪艳波横,两点愁山重”(《卜算子》)、韩玉:“一剪梅花,一见销魂”(《行香子》)。白香词谱载:元好问《牡丹诗》:“‘金刀一剪肠堪断,绿鬓刘郎半白生’;是一剪梅者,即一枝梅也”。可见一剪为一枝已是沿袭下来的。

  前面扒《一枝春》的时候便说过,古时远地赠人,辄以梅花一枝表相思。词名一剪梅,就是于斯取义的。

  《一剪梅》作为词调最早见于周邦彦,是周邦彦的自度曲。

  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市)人。北宋词人。他精通音律,创制不少新词调,如《拜新月慢》、《荔支香近》、《玲珑四犯》、《六丑》等。他的词典雅含蓄,且长于铺叙,善于熔铸古人诗句,辞藻华美,音律和谐,具有浑厚、典丽、缜密的特色。他是婉约派的集大成者和格律派的创始人,广泛地吸取了温庭筠的浓艳,韦庄的清丽,冯延巳的缠绵,李后主的深婉,晏殊的蕴藉,欧阳修的秀逸,特别是柳永的绵密和冶艳,最终形成了“富艳精工”的一家之风,对南宋的姜夔、张炎影响极深。著有《清真居士集》,后人改名为《片玉集》。

  我们知道当年的宋词是供传唱的,写词的人却并非个个精通音律。一代才女李清照就曾笑话过苏东坡的词不合音律,骨子里还是诗。她几乎挖苦遍了当时所有的词家,却唯独没敢提周邦彦的不是。

  周邦彦堪称当时最精通音律的词家,曾经还与宋徽宗一起谈诗论词。他的词,端丽典雅,法度精严,有“词家之冠”的称谓。(词学专家公认的“宋词四大家”有苏轼,周邦彦,辛弃疾,姜夔,位置仅次于苏轼,可见其地位。)

  周邦彦这个人,无论少年还是老年,他都经常和歌姬舞女在一起交往的,过着比较风流放浪的生活。《宋史》里说他“不为州里所重”,大概地方上的人大都鄙薄他的那种放荡行为吧!唉,一个柳永,一个周邦彦,难怪有风流才子之说。

《宋人轶事汇编》有这么一段故事的。

  周邦彦居于京城时,与名妓李师师相好。风流皇帝赵佶听到李师师的艳名后,也来凑热闹,置六宫佳丽于不顾,“多微行,乘小轿子,数内臣导从,往来师师家”。一次,周邦彦正和师师亲昵,突然听说皇帝大驾光临,惊惶之下,急忙钻到床下。赵佶满脸笑容地走进来,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橙子,亲手剥了,道:“师师,这可是刚从江南进贡来的,来,尝一口!”喂进师师口中,对“新宠”极尽温柔之能事。周邦彦躲在床下,大气都不敢出,却还要忍受心上人与皇帝戏谑调情、颠龙倒凤,心中痛苦可想而知。第二天,他将这段见闻,填了一首《少年游》,送给师师一表心迹: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

  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这首词浅显直白,“丽极而清,清极而婉”,含蓄地表现出旖旎风流与温婉细腻的恋情,屡屡受到称颂,清沈谦说:“言马,言他人,而缠绵偎依之情自见。”

  几天后,赵佶再度光临,听到师师演唱这首词,明白作者当天也一定在屋里,顿时打翻醋坛,问是何人所作。师师不敢隐瞒,只得道:“周邦彦词。”赵佶甩一下衣袖,大怒而去,立刻召见宰相蔡京,责问道:“开封府有监税周邦彦者,听说不交课税,京尹为何不予处理?”蔡京一时不明所以,媚笑道:“陛下,且容臣退朝,马上召来京尹,问个究竟。”京尹到了,满腹狐疑,道:“整个开封城中,就惟独周邦彦的课额交得最多。这事,莫非搞错了吧?”蔡京板起脸,大骂道:“混帐东西!上意如此,只得迁就交差,还罗嗦什么!”京尹不敢再多言,回去胡乱寻个罪名,将周邦彦开除,不日押出国门。

赵佶为拔去了眼中钉而窃喜。过了一两日,赵佶又驾临师师家,却被告知:师师为周邦彦送行去了。赵佶醋意又作,闷声静坐一整天,直等到初更时分,才见师师姗姗来迟,且“愁眉泪睫,憔悴可掬”。赵佶大怒,狠狠一跺脚,道:“你去哪里了!”

  师师跪下,掩面而泣,道:“臣妾万死!臣妾得知周邦彦犯了罪,押出国门,特去致酒送别。实不知皇上今日要来,有失远迎。”

  赵佶冷笑道:“不知今日,他又作得甚词!”

  师师泣然奏曰:“有一首《兰陵王》词,即今柳阴直者是也。”

  赵佶哼了一声,道:“唱一遍看!”

  师师道:“容臣妾奉一杯酒,歌此词为皇上祝寿!”于是,抹去泪痕,轻舒云板,慢展歌喉,娓娓唱来: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

  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

  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

  长亭路,年来岁去,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

  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

  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

  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沈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首词章法回环曲折,题为咏柳,写的却是离别情怀,人和物,情和境,浑然融为一体,“绮丽中带悲壮”。经师师深情一唱,赵佶顿觉抑扬悦耳、酣畅淋漓。道君皇帝到底也是精通音律的大艺术家,转怒为喜,有找到知己之感:“这周邦彦,也是一难得的大才子啊!”立即赦免周邦彦,“复召为大晟乐正”。两位情敌化干戈为玉帛,一起交流音乐艺术,“同嫖一妓”,称得上是“君臣同乐、一体均沾”了!

  知道这么一个故事后,我还曾给周邦彦鼓掌:敢嫖皇帝的女人,这周邦彦的胆子该有多大啊。

  不过后来这个“艺高人胆大”的形象却被王国维先生摧毁了,王国维在《清真先生遗事》中,考订甚详,指出:首先,周邦彦在徽宗继位时,已近六十岁,难以置信他竟会和二十出头的道君皇帝去争风吃醋;其次,宋徽宗朝,并无“大晟乐正”和“大晟乐府待制”之职;最后,周邦彦在“大晟府”只干了两年不到,就因不肯拍赵佶马屁,“知顺昌府,徙处州,卒,年六十六岁,赠宣奉大夫”。

  不过,话虽如此,但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周邦彦风流总不是假的。当然,才学也不是假的。我们多学学他的才学,至于风流,还是留给他自己吧。

  周邦彦风流事讲完了,就讲讲《一剪梅》吧。

  一剪梅

  一剪梅花万样娇。

  斜插梅枝,略点眉梢。

  轻盈微笑舞低回,

  何事尊前,拍手相招。

  夜渐寒深酒渐消。

  袖里时闻,玉钏轻敲。

  城头谁恁促残更,

  银漏何如,且慢明朝。

  就是这一首词,取前三字为调名,《一剪梅》词牌从此产生而成。曲调已丢失,要不然,真想听听这位风流才子的曲是否和他的词一样委婉缠绵。

  提到《一剪梅》,头一个想到的是费玉清,第二个想到的自然是李清照。

  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的词大都用白描铺叙的手法,浅白易懂。读来琅琅上口且声韵和谐,总是让人印象十分深刻。更或许身为女子的缘故,她对于感情总写得细致微妙,委婉动人。这大概也是后人喜欢她的词的原因吧。

  李清照的词我非常喜欢,但是《一剪梅》这个词牌我更喜欢宋人蒋捷的那首:

  一剪梅·舟过吴江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

  风也飘飘,雨也萧萧。何时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南宋度宗咸淳十年(1274年)进士,宋亡隐居太湖中竹山,人称竹山先生。元大德年间,有人举荐他做官,他不肯去,抱节以终。其词内容广泛,构思新颖,色彩明快,音节浏亮,风格清峻。有《竹山词》。

  这首词写在离乱流亡途中春舟乡思的心歌。明媚的春光与凄楚的神魂在强烈地对照着,春深似海,愁深胜于海,在时光的流逝中,“春愁”却无法排遣。作者于南宋亡后,飘零于姑苏一带太湖之滨的阶段,写出了这一首夹着风声雨声而惆怅莫名的心歌。

  这首词,在宋词中称不上“绝唱”,但人活一世,我们总会在偶然的偶然被某个人、某件事、每个词、某个句“秒杀”。“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巴蕉”这句话就曾把我给“秒杀”,直到现在读起来,都会不自觉的嘴角带笑。

  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童鞋同楼主一样被它“秒杀”过呢?

  宋韩淲《一剪梅》:“一朵梅花百和香,浅色春风,别样宫妆。西湖衣钵更难忘,雪意江天,浑断人肠。清夜横斜竹影窗,赢得相思,魂梦悠扬。玉溪山外水云乡,茅舍疏篱,不换金章。”因韩词起句有“一朵梅花百和香”句,故后人易《一剪梅》为《腊梅香》。

  宋李清照《一剪梅》起句有“红藕香残玉簟秋”,故后人易《一剪梅》为《玉簟秋》,见《漱玉词》。

  清代毛奇龄截用张炎体《一剪梅》(剩蕊惊寒)词之一半作词:“光宅坊前十字街,梅子花开,杏子花开。钿头栎子有人猜,恐是铜钗,不是金钗。”故名《剪半》。

  另外,有人将《南乡子》和《一剪梅》组合成另一个词调,调名是《南乡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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