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十二馆

深夜的风息依旧灯火通明。马车停到了熙府，这是桂雀家在风息的宅邸，其他大家族的宅邸也集中在附近，构成了风息最富庶的区域。弗梧已经醒了，他问羽川刚刚发生了什么，羽川没理他，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这正和了弗梧的意——他向来不喜欢羽川一本正经强调规矩的样子。他没回房，转道去了三十二馆。馆里高高的穹顶镶着圆形的琉璃，琉璃如表盘一般被分成三十二块，每一块都彩绘着一个图案，代表着一个家族，其中很多在旧王朝时代就分崩离析，所余寥寥。这会馆原本是旧时贵族们建的，现在也只为大家族服务。

大家族之间的频繁通婚让他们都沾亲带故，弗梧一进门就见到了几个迩花家的堂姐，她们的曾祖母是他外曾祖父的妹妹，在战乱年代从北方的黑柏家嫁到了迩花玫瑰之地，他们的外祖母也是迩花人。

“弗梧！”有人高兴地喊他。

“桉！”

桉的脸上露出了北方人独有的笑容，这个男孩是沉荆的独子，沉荆是他母亲的表弟，也是现在黑柏的家主。桉是典型的北方长相，和弗梧相像的黑发，温和的下巴。

桉这次是随着他父亲来的，大家族和议会的已经斡旋了几个月，迟迟没有定论。

“议会想要黑柏家的煤矿，”桉说，“我们这些年就是太宽容了，你想想，在几十年前，我们曾祖父那个年代，这些穷人还什么也没有。六个家族联合起来推翻了太阳王朝，他们才有了自由。现在他们怎么报答我们，尽是无赖言论。一天睡醒忽然突发奇想觉得我们家的煤矿不错，就写信来要我们让出来。前两年不是把沃泽的土地给收走了吗？”

弗梧很讨厌谈论这些，这些土地财产以一种他不理解的方式被分来分去。弗梧七岁时，鹿由——沃泽的家主——把土地卖给了议会，然后搬到了海边的庄园里，大人们在聚会上谈论起这个，弗梧插嘴说以后也想住到海边，把事情交给议会打理。他记得那时父亲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幸好你不是我的继承人。”

在老一辈眼中，议会专权是越俎代庖。在太阳王朝灭亡后，有过长时间的战乱和两位极短命的王朝，一曰东盛，一曰圣升，东盛的国王登上王位之前就允诺了人民以会议的形式参与国政。议会成立之初，少数议员来自大家族，而且特别规定对于大家族这个职位是可以世袭的。当年的家主让大儿子管理家族财务，余下的儿子侄子从政，一时间好不得意。可几十年下来，儿子有了孙子，孙子又有了曾孙，后面几代由于地理位置上远离家族领地，已经基本和家族脱离关系了。圣升的君主死后，国家曾经历过一段被恐怖笼罩的年代。平静之后，本该由当时议会的首理杜蘅登上王位——这样，王依旧是王，贵族还是贵族——可他半推半就地坐到王座之下的位置，还给自己加了个摄政的头衔，国王的宝座一空就是十几年。这就是变着法儿增加议会的权力。现在虽然有承诺说保留旧贵族的封地及家业，但长此以往，大家族没有一个至高君主的庇佑，早晚会被议会吞并。

想起父亲冷漠的眼神，弗梧心灰意冷，随口问起这次会议有没有他认识的人。

“议员都来了，桂雀、黑柏、迩花和苇涧的当家人都来了，白沙家的虽然不管大陆的事，但还谴了人来旁听。”

“这次到底是谁牵的头？不会是杜蘅吧！”

 “不，是一个叫金桐的议员，他是我们家的一门很远的亲戚。别看这人不声不响的，一旦动起心思来，毒得像针一样。那杜老头一直打哈哈，今天说矿产是黑柏家的别人谁也不动不得，明天又说金桐说的有道理，应该考虑。”

弗梧听过这人的名字，有点担忧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能保住煤矿吗？”

“一定可以的，”桉握住弗梧的手，笃定地说，“我发誓要守护家族的财产，绝不容许我们的家族再次遭受削弱！弗梧，你要和我一起，我们要带领着家族一起度过眼下的坎坷。”

弗梧从没想过坎坷是什么，他觉得自己还没到承担责任的年纪，但他还是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