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的“呼呼”声

文 |  安 南

图片来自百度

夜很静,仿佛能够听到远处大树上做梦的鸟儿扑棱一下翅膀的声音。

我咬着下唇强忍着一动不动,但我还是清楚地感觉到右眼角的湿润,以及后背渗出的液体。我的膝盖像发着一场莫名的久久不退的高烧,不知道这样的痛来自哪里,只感觉全身的毛细血管突地紧缩,痛便迅速充满整个大腿而后蔓延全身。手机显示的时间告诉我清晨不会很快到来,窗外偶有一阵风路过,唯有树叶细碎的轻响,这让我想起白天河岸边那群洗衣妇女,神神秘秘聊八卦的模样。我闭上眼,任凭这样的痛感比黑暗更贪婪地吞噬着我的整个身体。

医生把这种磨人的疼痛叫做“生长痛”,身体发育较快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而我却尤其严重。孩童时期,除了雷雨,最怕这样被痛惊醒的夜晚。总会毫不犹豫高声向母亲求救,“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后,母亲便会坐在我的小床边,替我轻揉膝盖,她一次一次将我的小腿举起,还打着圈儿地旋转。那时候我和她都是睡眼惺忪的。似乎是母亲的力量,亦或是这样的动作真的有助于缓解,我渐渐真不觉得那样疼,而后重新安稳入睡,呼吸均匀,甚至还能做一个美丽的梦。有时候这样的方式也不能赶走疼痛,母亲便会拿出电吹风吹我的膝盖,伴随着“呼呼,呼呼……”的声音,暖暖的风包围了我,才感觉绷紧的皮肤开始放松下来并恢复原状。那些疼痛逐渐转移到脚踝的时候,我抬头问道:“是不是这风可以把它们从膝盖吹到脚踝,接下来会吹到脚趾,最后就吹跑啦!我就不痛了……”母亲已经忍不住笑出声,依旧继续手边的动作,故作认真地回答:“是呢,你真聪明!”仿佛我分析出了一个最正确的答案。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我自以为是的正确答案,听起来是多么无厘头。这样的深夜互动占领了童年许多夜晚,像一场游戏,而后变成了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于是在后来很多日子里,寂静夜里的“呼呼”声成为记忆中最难忘的声音。

称得上年纪轻轻的时候,总是习惯无所顾忌地请求,也更加轻易得到别人的帮忙,后来长大了,知道有很多事情必须独自面对。我不再半夜叫醒母亲,但我们保持着这样的默契——每当我半夜点亮房间的灯光时,她仿佛感应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随着我的成长她再也不能轻易将我的腿举过头顶,还轻轻打着圈地旋转。我隔着门回应她关切地询问,互道晚安后,夜又霎时恢复了平静。岁月就这样轻快地跑过,母亲不再是坐在床边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但她看我的眼神,叫我的声音,都如我们之间“夜的游戏”那样,待在我的心里,牢固的,从不被任何东西所侵蚀。

疼痛逐渐远去,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享受着重生一般的酣畅淋漓。窗外的微风断断续续说着我听不懂的情话,这座城市难得星子很亮,昏黄的路灯被一群不知疲倦跳舞的飞蛾围绕着。

夜依旧静得出奇,我又听见了那遥远而清晰的声音,“呼呼,呼呼……”像母亲哼的摇篮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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