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独立路口风满袖，众鸟归尽人归否？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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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着国庆假的尾巴尖，我们匆匆归家了。爸爸走后，家里只88岁的老母亲一人，守候着自留地和爸爸的牌位。虽是一人，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各种应季蔬菜多到吃不完。中午妈妈电话我说素菜都帮我择尽等我回去拿。上午去台城购物，累极，下午一觉尽然忘了，忽然想起，已经傍晚。

风驰电掣，暮色还是网一般密密罩下来。七天假期，本以为储蓄了一笔大的时间财富，握在手中如发了横财，却不料这么不经用。公婆身体不好，带过来服侍几天，就把假期消磨了。其间也不是不能抽空回去，只是觉得侄儿夫妇回来，会陪伴妈妈，就懒怠得动。况且我的房子住五层，近百级的楼梯，在我看来如高山，不想上下折腾——年近半百，除了意识没废，肢体尽颓了。但以往放假，我都会第一时间回娘家的。

十来分钟的电瓶车车程，转眼快到了。离家还有五十米的距离，猝然看到一个人影在大路口，瘦瘦小小的，混同着暮色萧索地立着，头正转向我们的来路，极目而眺。我心头被拳头狠狠地一击，眼泪倏地疼出来——我看出妈妈的轮廓了。急急抹去泪，刹车慢慢驶近，见妈妈穿着几层秋衣秋裤，脚上一双侄子的旧运动鞋，微驼着腰，整个人孤伶伶灰仆仆的。再加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惆怅凌乱着，如一株深秋的芦苇。因长年劳作变得粗糙的双手在胸前交叠着，见到我们，像不知所措的孩子看到大人后，眼中尽是盼着后的惊喜和雀跃。

已是寒露的节气，风中带着飒气，露水早下来了。我不知妈妈在路口站了多久，寒气氤氲着，天地人已合成一个整体。俨然自盘古以来，妈妈就存在于这里。

我开口叫她，嗔怪道：“妈妈，你怎么不在家里等，站在外面，冷啊。”妈妈像做错事情的孩子，嗫嚅着：“看你们天快黑还不到家，就出来等等的。不冷啊……我也是吃过晚饭出来走走……”

我的泪意又一次翻涌，愧疚自责得不行——痴长到半百，心里装着许多不相干的人，竟然因此而忽略了最爱我们的妈妈。如此晚归，她只是守望，不曾电话来催，该是有多少种猜测我们在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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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些人子啊，仗着母爱的无条件永存，总是把她放在最后一位去见。因为无论我们怎么冷落忽略，她都在那儿，不会离开我们半步，只要我们需要，她立即就会以老鹰的姿势，张开苍劲的翅膀护雏……

妈妈跟随我们往家走，短短几步路，就开始急急数家珍：“韭菜青菜都择净了，丝瓜有好多，茄子放冰箱都坏了，等你们等不回……扁豆已摘了好几茬，只得送给别人，又重新摘了新鲜的，还有青椒鸡蛋……”

我诺诺应着，惊叹着如此多的品种，直喊着太多太多吃不完。妈妈急了，说也得吃上一星期呢，哪里就多了，不带走就坏了啊……

妈妈是种田和侍弄蔬菜的好手，一辈子没离开过土地。种庄稼种子播撒匀称，管理田间无一根杂草，长起来都整整齐齐的如列队。那些我们种不起来的蔬菜，她都伺候得绿油油的，瓜果是该开花的开花，该长果的长果。一年四季，门前屋后的土地，从未冷清过，整天热闹得像开会，此消彼长，生生不息。妈妈几十年如一日，从大集体到分田到户，一直检阅守候着她的“部下”她的“兵”，夏阳冬霜雕刻着她的皮肤，土粒石块磨砺着她的双手，从未有过怨言。她靠这一双手，充实了一大家几十口人的胃。我从未见过像妈妈如此能干如此忠厚善良的人。而所有被她养育的人都习惯了她的能干和贤惠，理所当然的依附于她，没人想到，她也会老，也会病，也会有一天会需要人照顾。不，我的妈妈就是超人，她从不会让人失望的，八十八岁，依然当我们孩子，对我们呵护有加。为我们，为她所有的孩子们提供后援保障。有妈妈在，我从不担心会饿肚子。她比我的铁饭碗还铁。她是我的妈妈啊，具有神奇伟力的妈妈啊！

印象里，自有了我们这些孩子，妈妈就在等候：等我们长大，等我们放学，等我们成婚生子，等我们送孩子给她带，等我们工作不忙了回来吃饭……她从春等到秋，从冬等到夏，从青青的芦苇，等到白头开花……在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妈妈用她热切盼望的眼光，从明晰到昏花，把所有的孩子都牵回家，无论我们离家咫尺还是万华！

也几乎每个做了母亲的人，都是如此：她们像一株风中的芦苇——衰老了躯体，却永恒了守候。每一株芦苇，为着所爱的人，都愿意“风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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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余秋雨的诗歌《等你》，只需改变一下人称，就最适合母亲的形象：炊烟起了，她在门口等我。夕阳下了，她在山边等我。叶子黄了，她在树下等我。细雨来了，她在伞下等我。流水冻了，她在河畔等我。生命累了，她在天堂等我。月儿弯了，她在十五等我……

苍茫的天地间，因了这份等候，我们才没有迷失自己！无论年纪多大，因了这份最厚重的爱，我们都依然是那个不想长大的孩子……我们在外面习惯了告诉别人，家里有我妈妈做好了一切呢！

满载着“军火”，我们返程，夜色里，留下老母亲一人在身后目送，耳边是她远远的叮咛：慢点开啊，下星期早点回来……我不敢想象她每次目送时目光有多失落，只是眼泪又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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