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
“我是一条鱼,一条被鱼鹰盯上的鱼”
就在刚过去的几分钟里,它吃掉了我的丈夫~青。
现在它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我猜他可能在想“烤的几分熟的鱼比较好吃?”
大大的太阳向我轮番扫射它的紫外线,红外线,各种射线。看着我的肌肤,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有一分熟了。但是我不敢翻身,我怕我一动,我身下仅有的一口水会被瞬间蒸发的干干净净。这口水是青的。
青在鱼鹰朝我飞来的瞬间,猛的跃起,像我吐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水。我瞪着我的鱼眼睁睁的看着他被鱼鹰带走飞向高空!
我知道我不可能活了。但是我舍不得死,舍不得身下这口水。这水里满是青的气息。我舍不得放他走!
我本是一条小红鱼。在这片水域里,红鱼是名门望族。小时候的我机灵可爱,倍受父母长辈们的宠爱。但是一场病险些夺去了我的生命,父母带着我四处求医,几番波折,我活下来了。但大量的药物,给我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我变成了一条又胖又丑的鱼。
不论什么原因的胖,对于青春期的姑娘来说就是罪恶!
父母依旧爱我。但是周围人的眼光却变了,尤其是我的那些小伙伴们。他们开始嘲笑我,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
“看。那就是我们红鱼家族里边最胖的鱼。”
“哇,她长的好丑呀。脸上都是肉,都快把眼睛挤没了。”
“呵呵。她长的这么胖,还能游的动吗?”
有些调皮的男生,还故意来扯我的鳍,拽我的尾巴,把难闻的海草扔到我身上。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他们好像就很开心。
我以前的小伙伴儿们都离我而去。刚开始,我尝试着竭尽全力的讨好他们。我把家里的好吃的好玩的都拿来和他们分享。他们胡吃海喝造完之后扬长而去,远远的只听见他们留下一句话。
“胖子。你家里有这么多好吃的,难怪你吃这么胖。”
从此,除了父母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父母觉察到我的不正常,但是我没有告诉他们。在我生病期间,母亲很多次内疚的哭着说:“都怪我,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为了我的身体,她们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我不想再因为这些事情惹他们伤心。我想好了,我这一辈子就守在父母身边照顾她们。除了他们,我觉得没有人还会爱我。
岁月像这河水一样奔腾向前不曾停息。我每天在家陪着父母。读书。学本领。写日记。偶尔去没人的地方散散心。一天傍晚,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和水草说话。
“水草,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
“呵呵呵”一阵偷笑声传来。我急忙躲到水草后面。
“谁,谁在哪?”
石头后面悠然露出一张鱼脸。和我的颜色不同,这是一条青色的鱼。
“你是谁?为什么偷听我说话”
“我比你还先来的好吧,是你一来就说个没完。”
“我,我……”我羞红了脸,转身急着离开。
“等一下”
“啊?”
“我的鳍受伤了,你能帮我一下吗?”
我抬眼朝他的鳍望去,青色的鳍上有红色的血丝不断地涌出来又在水里一圈圈的散开。
我去附近找了一些疗伤的水草给他敷在伤口上,趁着他闭目养神,我大起胆子来仔细打量他的脸。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一个男生,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他长的还是蛮帅的,就是颜色不太好。以前听父亲说过,青色在鱼类里边是下等的种族。
从那天以后他每天傍晚都会在那里等我给他疗伤,说来也奇怪。他身上总是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今天鱼鳍撕裂了,明天鱼鳞掉了。每当我问他这些伤怎么来的,他就会闭口不谈。
刚开始我也害怕,怕他是不好的鱼。但是我实在太孤单了。太渴望有个可以聊天倾诉的人了!每当想起有个人在那里等我,我的心情就会雀跃不已。每一天都过得有了色彩。我们就这样慢慢熟识。很久以后我才得知原来他也是一条可怜的鱼。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经常对他们母子大打出手。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了,一定要保护好母亲,不再让任何人欺负她”可是等他长到有能力和父亲抗衡的时候,母亲却因病去逝。母亲的离开带走了他在家里唯一的温暖。安葬好母亲以后他离开了那个满是痛苦回忆的家。父亲的暴虐,母亲的离去导致了他性格孤僻,脾气暴躁。在外边一言不和就和人大打出手,这也是他刚开始身上总是有伤的原因。
可能是出于同情,出于理解,又或者根本没有任何原因。我爱上了这个和我一样缺爱的人。刚开始他是拒绝的,他说他现在一无所有不能给我幸福。未此他消失了好多天。但是看不见就越发的想念。短暂的离别,更加坚定了我们彼此爱对方的决心。再次相遇之后,我们迅速的坠入爱河。并且把这事告诉了我的父母。起初他们是坚决反对的,因为青鱼是低等的种族。父母觉得他配不上我,但终究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父母默许了。我们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小窝。
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贫了些,倒也很温馨。青,对我极好。他让我每天在家里收拾,他出去觅食,把各种好吃的给我带回来。青总说:“你这个傻瓜。太单纯。太善良。我怕你被人骗走了,都不知道。”起初我以为这话是安慰我。后来我明白,他出身低微,他是怕我遇见比他更好的人,不爱他了。这个傻瓜总是对自己没信心!
而我也自认为自己面目可憎,懒得出去受人白眼。因此我心安理得的宅在家里享受着青的照顾。青没想到的是他以为的对我的保护,却给我们的未来埋下巨大的隐患!
两个缺爱的人拼命爱着对方,却忘记了爱自己。爱的越深,越怕失去!
岁月慢悠悠的过,我本以为我们会一直如此白头到老。直到遇上这场天灾,这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偏偏让我们两个赶上了。我们生活的水域,水在一天天的减少。我们周围的鱼儿,都向远方游去。听他们说,前方有一片湖。只是路途艰险,九死一生。一生,总比等死好。
我们刚开始也准备顺流而下,离开这里。但那一次。我们被水冲散了。
整整三天,我哭喊着叫着青的名字,直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突然发现,这些年我被他保护的太好了。没有了青在身边,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开始胡思乱想。他是不是被大水冲走了?是不是被大鱼吃了?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我该怎么办?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直到没了一丝力气,失魂落魄的漂在那里。就在我越来越绝望的时候,他像天神一样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满脸憔悴,我知道他定是找了我许久。我静静地靠在他身边,感觉我的全世界又回来了。青,给我找来食物,看着我吃完。对我说:“我们不走了!我宁愿死也不想离开你!”我红着眼睛点点头。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他,凭他的本事完全有能力游出去。
我们找了一处水势较深,比较隐蔽的地方安家,企图躲过这场天灾!青每天早出晚归储备食物,我在家用水草遮挡阳光延缓水分的流失。河水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由一条河变成一条小溪,后来小溪也难以维持,变成一个个独立的小水洼。
我们已经无法再游动了,只能静静的留在我们搭建好的窝里!
我每天都在不断的祈祷“下雨吧,老天爷,求求你快点下雨吧”然后回答我的,只有那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的太阳!
当越来越绝望的时候。我开始反思,我们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如果我们当初离开了会怎样呢?
我们不敢离开是害怕走散了,一旦走散了我将无法生存。由于青对我的过度保护,使我失去了独立生存的能力。而我心安理得接受了这份保护,因为我内心是不认可自己的。我觉得除了青其他人都会嘲笑我,我什么都做不好。
两个自卑的人就这样以爱的名义相互禁锢着对方,禁锢着自己。
但是如果我们当初都对自己自信一点,一起努力一起进步。或许我们此刻早已融入了江湖,即使走散了也不必害怕。因为只要活着我们就一定会有相见的一天。但是我们终究回不去了。
我们所在的水洼也没水了,只是头顶有水草挡住了强烈的阳光,让我们所处的空气还比较湿润。但是我知道这坚持不了多久,水草很快就会被晒干了。呼吸越来越困难,被太阳晒着的肌肤无必的痛苦。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用嘴里仅有的一点湿气打湿对方的肌肤来减少痛苦。
水草一点点变干,最终被风吹散。我们完全暴露与阳光之下。我身上耀眼的红色鳞片吸引来了秃鹫。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青为了救我而死在鹰爪之下。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遇到我,不知是青的幸运还是不幸。我们的爱过于卑微,都对自己缺乏信心。一味怀念过去,只想把对方拴在身边,不想他成长。却从未想过,一起成长,一起遨游于这江湖之中。
罢了,我动了动身子,让青的最后一丝气息随风而散。青,你自由了,这一生我们爱的太狭隘也太痛苦了。来世,我们一定要先学会爱自己。若仍是这样的结局,我宁愿我们相忘于江湖!
“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